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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章 過雲山的葵與夏(四) 文 / 正宗太白金星

    草叢裡的蚊蟲在我身邊飛來飛去,叮得我身上起了好多包花火小札。

    那一刻,我覺得我身體裡的血似乎就要被它們吸乾了,我就要死了,遺憾的是,我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那句喜歡你。

    然而,我沒有想到的是,你會和竇婆婆一起來找我。

    後來,你曾淚流滿面地告訴我說,那次你本來不想讓竇婆婆一起跟來的,可是她不放心,固執地跟了過來。

    當我看見一束電光越走越近,當我聽見你和婆婆兩個人用那熟悉的聲音呼喚我的名字,我突然特別難過。

    我心想,童安生,我是不是不該喜歡你啊,如果喜歡你是對的,為什麼傷害了那麼多無辜的人。

    在一塊大石後面找到我之後,你的臉上露出了笑意,然後氣喘吁吁地對我說:「小葵,我就知道你躲在這裡。」

    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下來了,「童安生,是不是警察讓你來找我的。」

    你微微一笑,埋怨似的對我說:「哪裡有什麼警察,鄭軟軟的小腿只是脫臼而已,剩下的只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了。」

    聽了你的話,我長舒出一口氣,終於放下心來,那一刻,原本繃緊的所有神經一下子放鬆起來,然後我就暈了。

    迷迷糊糊地,我感覺你把我背了起來,手裡拿著電筒,小心翼翼地走下山去。

    而此時的竇婆婆,就跟在你不遠的身後。

    我能聽見山風從你耳邊吹過的聲音,能聞到你脖子裡散發出來的好聞氣息,我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對你說:「童安生,我能不能喜歡你」。

    可是,我就是不能睜開眼睛,不能醒來,我覺得自己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而如今終於有了一個肩膀可以供我安心睡去。

    可是童安生,那一次你安全地把我送回了家,然而竇婆婆卻再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我醒來,你不在。

    半個小時以後,衣衫襤褸的你才從門外走了進來,你的眼睛紅腫,胳膊和腿上被荊棘劃出了好多血口,此時正一滴滴地向外滲著血珠。

    看見我之後,你輕輕上前一步,緊緊地將我抱入懷中,在耳邊對我說:「小葵,奶奶沒了。」

    說這話的同時,你手上明顯加大了力度,彷彿怕我做出什麼傻事。

    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在你的背後,三五個鄉親正把早已斷氣的竇婆婆背進老屋裡來,他們用一塊白布包住了她的臉,能清楚地看見布上的血跡。

    你說那天晚上你把我送回家以後,才發現婆婆沒有跟過來,心下一驚,便重新上山去找花火小札。

    那一夜,你喊啞了嗓子,找遍了山上的每一處草叢,終是無果。

    第二天,太陽出來以後,你才在山腳下發現了她。

    你說,奶奶的年紀大了,夜裡,她肯定是一不小心踩滑了腳,才從山上跌了下去。

    山雖不高,但奶奶早已年邁,失去韌性的骨骼本就經不起山石的碰撞,何況滑落時腦袋偏偏還撞在了一塊凸出來的岩石上。

    我望著竇婆婆地屍首欲哭無淚,只是覺得從未有過的寒冷。

    中考我們都沒有參加,因為要為婆婆守靈。

    童安生,你知道那一刻,我望著對面神情落寞地你,做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決定麼。

    我決定不愛你了。

    甚至連我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又怎麼可能爭得你們家人的原諒。

    我一遍遍地對你說,童安生,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覺得自己心痛到就快無法呼吸。

    七、等我再來看你的那天,你的皮膚能白一點麼?

    童安生,你要走了。

    這裡沒有了你的親人,你自該離去,何況你的爸爸和「媽媽」這次前來專門就是為了接你回去。

    沒有了竇婆婆你便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當你爸爸對你提出這個要求以後,你的第一反應卻是:「那小葵怎麼辦?」

    童安生,你不知道那一刻我多麼想放聲大哭。

    是啊,沒有了你,沒有了婆婆,我怎麼辦。

    然而我卻只能在你面前強作歡顏,我知道你的「繼母」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本來連你都不願意接納的,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她怎麼會接受我這樣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呢,何況,在他們眼中是我害死了婆婆。

    與其被別人拒絕,還不如見好就收。

    於是,我上前一步,笑笑地對你說:「放心吧童安生,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你爸爸也隨聲附和,「是啊是啊,小葵會自己照顧好自己的,以後你放假的時候也可以來看她呀。」

    他說:「放心吧安生,爸爸會把這間老房子留給小葵的。」

    他說:「我們如果也把她接到城裡去並不一定是好事,她沒有當地戶口,甚至連學都沒法上。」

    ……

    眾人的勸說之下,你終於垂下眼簾,輕輕地點了點頭。

    童安生,你走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雨,我想我將永遠記得那個立在透明雨傘下對我說再見的白衣少年,我將永遠記得那輛小汽車留下的深深車轍。

    我站在當年被拋棄的祠堂的廊簷下面,眼睜睜地看著你越走越遠,而你的話語,彷彿還清晰地迴盪在耳邊。

    你說:「小葵,學了生物以後,我終於知道商店裡買的瓜子永遠種不出葵花來了。那時,我們可真傻。」

    你說:「小葵,你說等我再來看你的那天,你的皮膚能白一點麼?」

    隔著厚重細密的雨簾,我對著早已消失在馬路盡頭的你重重點頭,眼睛突然就陰了天。

    童安生,你走之後,我曾在過雲山的山坡上種下成千上百株向日葵,那些葵花籽是我在集市上專門買來的,那老闆再三向我保證,假以時日一定能夠開出花來。

    童安生,我把那些葵花籽埋進土壤裡之後,我就走了。

    我把竇婆婆家的鑰匙放在了院牆上的花盆底下,我放鑰匙的時候看見了一隻蛐蛐,如果某一天你回來了,找不到鑰匙,也許,它會告訴你吧。

    童安生,現在是五月,據說葵花種下去之後,經過三個月的成長,就能開花結果。

    那時候已是秋天。

    你如果真能來,如果真的看見了漫山遍野金黃色的花朵,請你幫忙折一枝放在竇婆婆的墳頭上。

    請你告訴她,葵花已經長大了。

    童安生,請原諒那個在某個雨天裡,大聲啼哭著突然闖入你們世界的小小女孩,以及她曾帶給你們的那些無心傷害。

    九、很久很久以後

    我有一串漂亮的銀色手鏈,掛在纖細的手腕上,每每不經意間晃動,繫在上面的鈴鐺就會發出叮呤叮呤的好聽聲響。

    很多時候,身邊的朋友都會問及它的來歷。

    而每次,我都會說它的來歷早已記不起。

    我怕,提起你的名字時,忍不住要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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