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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風樹之悲 文 / 紫曇風白

    白天的街上沒有月亮孤仙正傳。太陽不是東方不敗,是給點就燦爛的天堂。月亮很多時候,並不代表柔情。

    一夜之間,赤州城人族門戶上出現的血色展翼蝴蝶,比秋風掃落葉還乾淨地清理了白天街面上的人族行人。人族店舖紛紛倒閉。烈焰熊熊,四處慘景。十八層地獄有很多種推演。以慈悲的名義,就說這裡只有十七層吧。最底一層,留給真正的罪人。

    在南炎聯盟軍隊的高壓下,仍然沒能將獸族壓服。獸族的真正獸潮,悄無聲息地爆發了。這一次,原種獸的確繞過王城。規模、行事方式,和從前一樣。神王們要是親自去屠戮的話,可以殺到頭皮發麻。也難免顧此失彼。只好將各要害部門護住。何況其中,還有四處敲鑼打鼓,煽風點火的神秘強勁勢力。

    南炎聯盟出現自成立以來,最大的統治危機。王盟正在緊急調配各方力量,避其鋒芒,暗中擇機,準備予以強勢打擊。人族為此則更要付出更為慘痛的犧牲。

    樂菱躺在水晶穹頂的花蓬搖椅上,又拿出方擎南的那封書信來看。信箋上只有一個字,「回」。樂菱百思不解其意。

    連個標點符號都沒有。就一個字,斷句揣測情緒更不可能。

    是要我回去?問我回不回去?聽我解釋?不讓我解釋?罵我?懲罰我?滅我?

    花蓬有點多餘。陰霾的天羅結界上空,白日邈其蹤跡。不閃電,不打雷,雨要下不下。天羅結界裡察覺不到風起。

    鷹緬血染戰袍,站在水晶屋下面望她。見她一臉詫異,低頭伸手環顧自己:

    「不是我的。」

    廢話,當然不是你的,你看起來很有痛狀嗎?樂菱撇了下嘴角:

    「幹嘛,這麼多天沒見影子,殺豬去了?」

    「想來看看你。……馬上就走。」鷹緬停頓了一下,說道。

    樂菱無語。來看我貌似應該打扮得油頭粉面吧?這算什麼?見鷹緬真轉身就走,急了:

    「等等我!」飛身撲至鷹緬背上,雙手繞上鷹緬的脖子。這個姿勢已經習慣了。

    「帶我出去玩玩嘛,好無聊哦。」地魂換了十分深奧的書籍,暫時不需要調換。小弟們刻苦學習勤練操舉,自己幫不上忙。啥叫不唯血統論?瞧人家那覺悟。樂菱自愧不如。

    鷹緬嘴角又掛上了弧度:

    「你要是不害怕,我就帶你出去。」好古怪的說法。

    「不怕不怕,我什麼都不怕的。」樂菱興沖沖地回答。啥事比關起來沒人理睬更可怕?

    見過。

    見過見過見過。

    見過很多……前不久我不是見過很多嗎?還有比這更超出想像的誇張畫面,電視電影,紀實。包括自己那一世灰飛煙滅前的場景。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想吐?噁心,眩暈,一陣陣襲來。然後是什麼樣的感覺啊?——恐懼?仇恨?

    因為前不久看到的是無知的熊獸嗎?我只是同情?

    電視電影紀實,沒有噁心、眩暈。是沒有身臨其境?

    灰飛煙滅的時候很淡然,是因為同歸於盡?

    仇恨,產生於我的同胞被屠戮,物傷其類?

    從鷹緬背上跌落。鷹緬伸來的雙手,被樂菱受傷野獸般的目光逼回。只好跟在她身後。

    一步步走在西區的街道上。最後停留在一堆支離破碎的骨肉,象牙膚色的裸女。白得驚秫刺目。吳氏大藥房門內,臉膛通紅的呻吟。有點熟悉的印象。身下一片血污。眼見是活不成了。正想結束他痛苦。電光火石間想起門口那殘肢的色澤。

    踉蹌奔出。沒有找到頭顱。啊——

    樂菱一束白金火焰噴出,象牙色的殘體化為潔白的清煙,裊裊升空。留下一堆潔白的灰燼。黑血的地面上,如散落玉骨冰髓的花瓣。

    梅之灼灼,凜然其香。不採而佩,於梅何傷?

    ……曾經溫婉的笑容。緊握的手。

    什麼人族獸族都是親人?

    樂菱俯身拾起齊寶齋門前遺落的一把人族寶劍,飛快地循聲衝向各處獰笑亂舞慶典中的一堆堆化形魔獸。為它們奉上鮮血綻放,血肉橫飛的綵頭。沒有比手刃更痛快淋漓的復仇方式。從笨拙到精妙,數量堆積一個質的飛躍過程。

    鷹緬亦步亦趨,如影相隨。攔下所有濺向玉兒的血污。

    都給我滾出來孤仙正傳!你們這些垃圾!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誰能書閤下,白首太玄經。

    太白老兒,都是你的錯!

    什麼形神俱妙,什麼無人能敵,什麼金身正果。此情此景,我不入地獄,誰入?

    屠戮一空的西區街道。還能站立的是雕龍鐫鳳。

    疲憊,空虛。我要回家,哪裡是家……方府。那裡才有我的親人。

    而方府。又會是怎樣的景象?小文皓,祖母……樂菱驚恐起來,不敢設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至外城西區,卻又猛然停了下來。一顆心劇烈的跳動。轉身背對城區街道,低下頭,渾身緊繃,抑制不住陣陣顫慄。鷹緬迅速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堅實的懷抱溫暖著冰涼的身體。許久,樂菱慢慢轉頭看去。

    只見人族世家聚居的外西城區。從未步行走過的街道。獸屍正被陸續清理出區。戰袍清爽雪白的猴越正信馬由韁,遠遠看著軍士堆積焚燒。轉眼見到鷹緬樂菱,欲走過來,鷹緬衝他擺了擺手。猴越笑笑驅馬離開。

    街道佈滿崗哨,街壘。往來巡邏隊五花八門,分不清出處。沿途盡皆高牆大院,院內古木參天。牆頭密佈崗哨,嚴陣以待。馬踏青石,不聞回聲。與人間地獄的主城區大相逕庭。

    見此景象,樂菱一顆狂暴的心才漸漸定了下來。快步奔向方府。

    方府就在前面。重兵把守,軍容整肅。如門前石獅。西側門外那株怒放的火紅石榴樹下的花瓣都無人踐踏。樂菱默默看了一眼身旁的鷹緬。秋風吹拂著他桀驁的長髮,俊美的鳳目正察看著方府四周。

    見到鷹緬樂菱,有將領跑上前來致敬。鷹緬低聲吩咐。將領跑上方府台階叩響黃銅螭吻門環。

    「小姐……」身後遲疑的聲音不敢相認。但還是大著膽子喊了。

    樂菱回頭。玉鶴怯生生背靠在高大的院牆下,似剛剛站起身子。滿頭滿身都是泥土碎草。衣著破爛。臉色蠟黃,還有淤血淚痕。

    樂菱皺起了眉頭:

    「外面這麼亂,你出府做什麼?」

    玉鶴猛搖頭,淚水洪水般衝出眼眶,朝樂菱撲過來。軍士嗆啷一聲,利刃出鞘,就待迎上阻止。鷹緬揮手攔住。

    玉鶴緊緊抱著樂菱,不顧一切地哭喊:

    「我爹我娘都死了,弟弟妹妹也死了,都死了,爺爺奶奶都死了,全家都死了。只有玉鶴沒死。小姐,求求你給玉鶴報仇啊。玉鶴一直在這裡等你,玉鶴知道小姐一定會回來。小姐那麼善良,一定不會不管方府,一定不會不幫玉鶴報仇。」整個方府,怕也只有玉鶴一個人認為樂菱是善良可靠的了。哦,除了方文皓和方家祖母。

    但樂菱對此並不知情。她只是忐忑於逃婚一事,還有不久前在文皓面前暴露的白虎形象。如今她迷途知返。然錯已成鑄,百口莫辯關於自己獸身的事實。雖才一路痛快淋漓,雙手沾滿魔獸的鮮血。但無關取悅人族,只為本心。能有勇氣再次站在這門前,實為心若飄萍,渴望見到親人。

    玉鶴現在孤苦伶仃,自己殺了無以計數的魔獸,算得上已幫她報了仇。不想再造殺孽了。將她送回方府去好好養著,慢慢療傷吧。拉上玉鶴,也許算個牽強借口。大不了,被趕走。

    現在看到方府平安,見不見,也不是之前那麼迫切了。自己也只是奢望再看一次祖母文皓。就算連祖母文皓都將自己當魔獸看待,唾棄自己,甚至……該承受的說不得也得受了。既到了這門前,只要有一線希望,不試試,怎能死心?

    紅色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希望升起。樂菱拉著玉鶴欲上台階。不料,玉鶴迅速掙開她原本握得不緊的手。

    「怎麼?還有什麼事要做嗎?你的仇我答應替你報了。現在你回方府去,今後再不要輕易出來。」樂菱說道。

    玉鶴卻搖著頭:

    「玉鶴不能進去。玉鶴已經不是方家的丫鬟了。小姐您最好也……自己進去吧。」

    「哦?你爹娘給你贖身了?不是說做到十八歲,表現好的話,方府給你找戶好人家嫁嗎?方府的嫁妝不比你家豐厚?你家……不,你還是回方府吧。現在也只有這裡是你最好的去處。乖,聽話!」樂菱記得之前玉鶴唧唧咋咋說過的貧困身世和方府將來對她的不錯安置。

    但是玉鶴說什麼也不挪步,欲言又止。眼淚長淌,拚命搖頭。樂菱奇了,莫非這小丫頭還有另外不可告人的出路?

    見樂菱與玉鶴僵持不下。鷹緬對樂菱說道:

    「你先進去吧。我來處理。」

    也只能暫時如此了。樂菱點點頭,整理了下玉鶴頭上的凌亂,轉身提步邁上台階,向方府大開的正門走去。她還從來沒從方府正門進入過。也許這也是最後一次。

    鷹緬目送樂菱進入方府的背影。心裡暗道,玉兒,我會等你歸來。當自己踩著親兄弟們的鮮血步上王座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經肩負起族人的未來。作為獸族至高無上的王者,怎能不經歷一場血祭呢?鷹緬將永遠追隨於你,我的玉兒,我的女皇。你肩上的責任比我更重大。鷹緬將為你蕩平寰宇,粉身碎骨,絕不停息。

    當我將你背負在身上的時候,就知道這宿命的安排。鷹緬嘴角又掛上了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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