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長河落日 文 / 紫曇風白
萬馬嘶鳴號破楓林秋曉,陣陣憾山震林漸行漸遠的馬蹄聲,似向靜謐的月印萬潭美景作最後的儀別孤仙正傳。
士子們原不是這般粗放之士,睡了一夜月亮覺醒來,卻彷彿頓悟了雁過留影,馬過留聲,誓將遠行的悵惘全留在霧霜這遠山層林裡,從此一心奔向錦繡前程。
去中天帝國赴科舉,求功名,不衣錦不還鄉!
狼突中,樂菱被吵得大睜妙目,忿然爬起。
聽了一夜的楓語松濤,一大清早卻被這馬蹄湧動驚醒,好如似大海之中覆舟,恰又像懸崖之巔踏空,擋不住的大煞風景。
這百城士子哪裡像是進京趕考?分明是為x化中天帝國而去!
大約是昨夜被萬月撩心,能不野心萌動,一大早起來便暴動麼?壯士斷腕,英雄自戕,不思一月獨尊的萬月不是好士子!
且士子們不僅是士子,首先還是人,是人就有原生的難以馴化的野性,來自他們遠古的祖先,不承認也存在的先祖血脈孤仙正傳。
更兼現時是清晨,若是過午,再傍晚,一個個當又千禮百儀了。
樂菱正胡思亂罵間,卻見血月三兄弟東倒西歪在車榻上,睡狀十分香甜,竟難得地沒先於自己起床修行,更難得地沒被如此驚天動地的聲響吵醒。
樂菱遂平靜下來想到,他們畢竟還是孩子,幹了一宿的活才睡下,哪裡還有精力醒來?於是也不喚醒弦月,打開車門,準備代弦月駕馭狼突。
探身出去之後,樂菱卻傻了眼,馬呢?
狼突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大白馬的影子?
弦月竟累得連馬都忘了收籠麼……
樂菱遂張惶四顧,卻見王城士子的車乘也已只見其尾,數息之後便拐入了一彎道,其後亦只剩風捲秋葉,離情依依了。
一個悲催的事實擺在了眼前,要麼著人回霧霜購馬再來,要麼自駕游,從狼突四仙中找一隻來代替大白馬的功用。
基於狼突名副其實的考慮……樂菱正慎重細思時。血月兄弟心有靈犀,忽地皆打了一個寒噤,齊齊醒來。
弦月慌忙心語大作:我去找。
樂菱遂緩緩點頭,皮笑一聲:唔,找不到就是你了。
弦月忙一個鷂子翻身,翻出了狼突車窗外,八方嗅聞之後。清秀的小臉忽現喜意,倏忽竄向官道回程方向。
不多時,馬蹄聲響,踏破月印萬潭的寂靜。
狼突上另外兩兄弟忽然生出了馬蹄聲才是世間最動聽鼓樂的共識,比加州酒館,甚至比昨夜那白衫士子的簫音更感化人心。
樂菱卻頗覺失望。實是並不喜大白馬的蹦達,遂勉強問道,「在哪裡找到它的?」
弦月一邊給大白馬上籠套,系韁繩,一邊回到:它跑後面那輛馬車那裡去了。
樂菱當即回望了一下來路,卻未見後車影蹤,想是隔得甚遠,於是奇道。「大白馬去他們那裡做什麼?」莫非此馬還有做特務的潛質?知曉主人對後車有疑,便主動前去查探?
話說誰會留意一匹馬呢……
弦月的回答卻破碎了樂菱這一癡心妄想:它在後面討好別人那匹黑馬。
樂菱一愣,眨了眨妙目,恍然之後,「後車那匹黑馬是女的?」
弦月立時搖頭否定:不是。我們這匹才是女的。
呃?樂菱一陣眩暈,看向眼前仍不斷扭頭後望的「女」白馬。暗道買馬時只圖漂亮,居然沒留意此馬之性別。可這也太沒勁了。半晌。才沒好氣地出言規勸大白馬,「矜持,矜持知道嗎?你是女馬哎,竟然給我沒羞沒臊地跑去釣凱子,真是的,……走吧走吧。」言畢揮了揮手,然馬兒卻不動。
樂菱遂移目弦月,弦月隨即輕喝道,「刺。」
大白馬這才往前行去。樂菱也這才明白該如何馭馬,隨後再問了弦月幾個口令後,揮揮手讓弦月回車廂繼續安睡。
弦月也再撐不住倦意了,回身竄入了狼突車廂內。
樂菱遂靠坐在駕馭位上,輕揚小鞭,「刺」馬前行,順道觀賞起楓林美景來。
然行不到一里路,樂菱便又覺鬱悶起來。但見大白馬走的是官道,行的也是儀步,全無昨日聞「刺」即躍的精神頭,比牛車還慢得惱火。又見其不停回望,方才明瞭,——大約還是惦記著後面那凱子。
樂菱一時激憤,勒令其靠邊停下,打算重新教規矩。
然大白馬便立刻欣然跑步靠邊停下,且欣然回望。
此馬心思樂菱此刻自是已洞若觀火,更不由得火冒三丈,但是,冷靜下來又想,看來弦月把它教聰明了,竟連本該由男馬來追它的秩序都顛倒了。
……如何才能讓它知恥而後勇?
馬天生怕狼,……還是叫弦月起來威懾駕馭?但是弦月……
樂菱正犯愁時,後面那輛馬車似也發現了她的鬱結,縱馬超前而去。而樂菱還沒「刺」馬,自家這匹大白寶馬可好,立時便無令而行,興沖沖地跟了上去。
樂菱一陣無語,但觀前面拉那輛黑金色馬車的高頭大馬通體黑亮毫無一絲雜色,不得不又承認那確實是是匹漂亮的駿馬,確乎值得追。
但見自家那美妞也確乎興高采烈地追著,眨著密長的睫毛,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卻始終不去超越那匹帥馬。
樂菱見狀氣不打一處來,索性轉身回了狼突車廂,——既懶得看它那副欠抽的模樣,更不願被人發現自己臉色難看。
前面那車只要不往懸崖下駛,管它跟誰跑去!
而前面那輛黑金色馬車駕馭位上那位車伕,似也十分了然後車的狀況,掛著一臉古靈精怪的稀奇笑容御馬一路穩行,確保兩車不至於相撞出糗。隨後那車伕一邊御馬,一邊還用馬鞭指了指車後緊隨那輛白金色馬車。神秘地問向身後一左一右坐著的兩位黑衣勁裝隨從,「知道主上為何不去看那位麼?」
等了許久,卻未聞身後有言傳回,遂又悄悄說到,「主上是在跟自己生氣孤仙正傳。」再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未聞反應,卻不覺無趣,繼續悄悄報道。「主上在吃自己的醋。」
早已風聞有兄弟前夜看到主上易容後在何處留宿一夜另大半天,卻從昨天跟那車到現在都不搭理人家,不是在吃自己的醋還能是什麼?
然如此驚天秘密爆料後,居然還是無人搭理。
又再過了好一會,當車伕再又想說什麼時,那兩位年輕隨從方才互視了一眼,其中一位伸手輕搭在弼馬溫的肩上。附耳輕語道,「侯兄,管住你的嘴。」
那車伕聞言一愣神,圓圓的大眼骨碌碌轉了幾圈後,突然反應過來,一拍腦門。是了,瞧我這記性。出發前越王殿下不是再三叮囑過自己這話嗎?馬上再看看小本本,看殿下還說了什麼。
如是侯姓車伕一邊翻看小本本,一邊御馬平穩前行,兩不耽擱。
而樂菱的寶馬無人駕馭也歡歡喜喜拉著狼突緊隨前車平穩前行,再不蹦達。
這也是寶馬調教聰明了的好處之一。當樂菱明白過來這個道理的時候,不由又大樂,——那自己這一車人豈不皆可只管修行了?
如是二車一前一後相安無事。結伴同行。
因必須趕在日落前到達界河,百城士子車隊午間皆在車上打尖,無一停靠。
落在王城士子車隊後的那兩輛一夫兩馭的奇異車乘因此也未停過。
狼突上,血月兄弟過午打尖之後,便又開始打坐修行。弦月對大白馬的行為和現狀雖不能理解。但卻能接受。
樂菱見一路上除偶有看到換修轱轆的車乘,過不多時又追趕車隊而去。沿途仍只見風景而少見人跡,遂想應是霧霜客商皆已知百城士子車隊過境。故爾刻意避開。而前方亦未遇來車,想也是如今各城已可從東西官道互通,再無繞行荒漠的必要。
除非是往來中天帝國的商旅,或沿海逃難的難民,才會再踏霧霜北官道。
事實上南炎聯盟與中天帝國說是交惡,其實兩國也並未從官方正式宣告敵對。但因南炎聯盟降服了原屬中天帝國的諸侯國,中天帝國此時雖未表態,征伐也是早晚的事,故爾民間商旅已先自斷了往來。有那冒死欲刀尖上賺錢的,也需掂量大漠的惡劣氣候,一個不小心,便會葬身大漠深處。
而士子們卻無此慮,只要南炎聯盟不干預,中天帝國即便是對沿海敵占國的士子,也一樣兼容。人族自古便有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之傳統,中天帝國也從未令士子們失望過。
士子歸心,天下歸化,未嘗不是軒轅一族所執的信念。面對東進南逼的獸族入侵,中天帝國也正需人族士子心回歸。
鷹緬與墨師正是看破了這一點,方才有此考慮。墨師讓白寒俊去中天帝國赴考,自有成算,鷹緬則因樂菱而改變了初衷,號令百城響應。
至於百城士子去了中天帝國會作何選擇,眼下誰也難斷。
百城士子車隊沿著一條潔白的石砌官道進入了一片紅柳林。穿過紅柳林便是霧霜北境之紅柳關,出關之後,便是南炎聯盟與中天帝國的界河。
黑金色的高大馬車帶著白金色的小狼突隨隊最後駛入了紅柳林,道旁高出車頂的紅柳枝條隨即遮蔽了視線,幾轉彎道後,便失去了前車的蹤影。
午後的陽光斜投進狼突車窗內,樂菱的心也被窗外呈現的美景所撼動。
但見深藍色的天幕下,潔白的官道兩旁,火紅與紫紅的紅柳枝密密匝匝相連成片,官道無盡,紅柳如牆,車行其間有如行駛在一條詭譎奇麗與世隔絕的道路上,但聞馬蹄聲聲,卻不見來車,天地間似只剩下了眼前這兩輛車乘,結伴奔向另一個世界。
前車奔行平穩,穩重如山,樂菱由不得對前車生出信賴的感覺。這種感覺直到出了紅柳林方才漸漸淡去。
紅柳關守將早得了放行指令,待狼突尾隨黑金色馬車通過紅柳關後,已是黃昏日暮。
界河邊橫列著百城士子近十萬車乘,此處也將是百城士子今夜駐紮之地。
百城士子紛紛下車行至高坡展望,但見百丈淺灘閃耀著億萬星星點點的金輝,映照著對岸無邊無際的黃沙漫漫。
萬里長河上游一輪西沉落日,昏黃艷紅,已卸了白日無法逼視的耀目光芒。
殘月在狼突車窗內看那長河落日,看著看著,又慢慢伸出了一隻手。樂菱慌忙去按殘月的手時,不小心卻碰到了車窗邊的一小凸鈕,只聽「嗒」的一聲,車廂頂上忽現一白熾圓物,瞬間便照亮了整個車廂。
樂菱瞬即又一慌,急忙又再按了一次小凸鈕,光明又瞬間消失。樂菱癡怔了片刻後,才對滿目驚疑的血月三兄弟心語道,「這是電能。不到夜間不能開啟,……不能浪費。」
地魂說得沒錯,此車果然妙用無窮。但此一功能絕不是自己想要的,絕不能推廣,也就……自己這車人用用好了。
遂又轉目看向殘月,沒好氣地說到,「你……想練此儀便等晚間無人時對著它練好了!」說完指了指車廂頂上地魂發明那物事,起身下了狼突。
長河落日多美。若在此起一座奇怪的大壩,紅柳林也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