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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出走(二) 文 / 追逐千古的風

    我幾乎要流下淚來,他病成這個樣子還這樣關心我,我又不是鐵石心腸,豈能不受感動?我說:「不會的。沒有蚊子叮咬我,我就不會傳染上這種病。」

    波利科笑了笑,說:「真對不起,我怕我會……我實在有負四王子之托。我跟巴裡克說了,要是我死了,他將繼續承擔起保護你的責任。不讓任何人,包括雅葛斯本人傷害你!」

    我忙說:「你不會死的。你的病一定會好起來,我總覺得你們的病是可以救治的,而且這種藥應該是唾手可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總是有點模模糊糊,就是抓不住那根稻草。都怪我,我很後悔,沒有跟姥爺好好學習醫術,搞成現在這樣三腳貓功夫,一知半解。」

    波利科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哪個年青人不貪玩?我那個時候也一樣貪玩。」

    我說:「你說過,你很好學。」

    波利科說:「學了還是會玩的……鳳儀,我這樣叫你,你不要拒絕好嗎?我很後悔,我真不該把阿伊娜帶來。我怕,我要真的一命嗚呼,那……我不是怕死,可是有很多事我放不下。我還沒有找到我的親娘,也許她還在等著我去救她,我不孝啊!我的妹妹阿伊娜怎麼辦?她也病了,希望她能夠快些好起來。她將來還得找一個如意郎君,有個甜蜜溫暖的家……我真後悔,沒有好好幫她物色個合適的丈夫,卻一昧縱容她玩耍……還有我的嫡母,雖然我一直恨她,可是……就像你說的那樣,她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她已經受到了報應。我答應過父親要奉養嫡母終生,現在……我一樣也沒有做好……」

    我越聽越難過,這簡直像是波利科的遺言,忙說:「不要那麼悲觀,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一定可以找到你的親娘,同享天倫之樂。你是個好哥哥,你縱容阿伊娜玩耍,就是因為愛她啊。你不是說過嗎?哪個年青人不貪玩?阿伊娜會找到一個愛她憐她的丈夫的。你也會找到一個真正愛你敬你的妻子,有一個幸福的家的。其實那個女將軍依瑞芙就不錯,又漂亮又活潑。她不是天天都來照料你嗎?你難道一點都不喜歡她?」

    波利科微微一笑:「我不喜歡她那種類型的女子……我喜歡溫柔嫻靜的姑娘,有才有德有見識的女子……像你一樣……要我和雅葛斯易地而處,我才不會做出那些傷害你的事來……」

    他越說越直白了,不,不能夠再讓他說下去了,我是雅葛斯的妻子,也是我們女兒的母親,我不能夠做出侮辱他們父女的事來,聽一聽都過份,對波利科,我只能有尊重,只能有感激,不能夠有其他,愛雖無罪,但愛若是建立在道德被踐踏的前提下就是有罪的了,做人不可以太自私,只顧自己的感受,完全沒有一點責任感和道德感,這是我從小就受到的教育。我忙說:「你好好休息,天已經晚了。明天我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不敢再看波利科的眼神,急忙溜之大吉。我是不是有點殘忍?我維護了道德,卻傷害了感情……可是我要接受,我傷害的卻是我的丈夫,那不是更過份?我怎麼能夠傷害我最愛的人?

    趕快回去依偎在雅葛斯的懷中,只要在他的懷中,我就不會想東想西了。

    第二天,聽說諾威斯和波利科的病都更加重了,雅葛斯沒有再處理國事,把一些事情交給了約克斯去處理。他自己一直守在諾威斯身邊,我也在旁邊陪同。諾威斯已經昏睡過去了,我們進入他的房間,他也沒有反應。雅葛斯拉著他的手,淚如雨下,我很少看到雅葛斯有這麼難過的時候……

    天又快黑了,我勸雅葛斯去吃飯,他搖頭道:「你先回去吃飯吧,我不想吃,我想多陪陪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的乳兄,比親兄弟還要親。萬一……我要守在他的身邊陪著他……」我不願意在這個時候離開他,看到諾威斯斯成了這個樣子,雅葛斯又這樣的悲痛,我想波利科的情形大概也差不多,心裡也越來難受,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嗎?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們是有救的,那根救命稻草到底在哪兒?為什麼總也想不起來?

    我沒有去吃飯,也沒有離開雅葛斯,依靠在床邊的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竟然沉沉睡去……迷糊中,我彷彿回到了我的祖國,看到了故鄉青翠的群山,我在一大片翠綠的野草之中飛舞……我看清楚了,那是青蒿!我登時醒了過來,對,青蒿,青蒿,救命的稻草就是青蒿!青蒿是能夠治療瘧疾的!甚至比金雞納還有效!

    這附近就只有神廟裡有的是青蒿。祭司們說青蒿是神廟裡的聖草,不許人去採,我可管不了那許多!救命要緊,難道我們這麼多人的性命還不如你那幾根草?再說那些神靈在我心目中本不值錢,不要說僅僅是要我去採那些所謂的聖草,就算讓我去拆了神廟我也毫不在乎!

    我一把抓住雅葛斯的手:「雅葛斯,快,快帶人,去神廟裡采青蒿!」

    雅葛斯說:「到神廟裡采青蒿幹什麼?莫非……」

    我點頭說:「是的,我想起來了,青蒿是能夠治療寒熱病的,它的功效甚至超過金雞納!要命的是,這附近幾百里地只有神廟裡有青蒿,為了爭取時間,我們得馬上去採,早採到一分就可以多救一個人。」

    雅葛斯說:「你確定?」

    我說:「當然確定。我肯定沒有弄錯的。」

    雅葛斯道:「好,我相信你。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冒險一試。神廟裡的祭司肯定不允許,這樣,我親自去採。管它呢,只要有一線希望我都不會放過。如果他們一定要阻止,就算要我殺人我也在所不惜!」

    我打了個寒戰,為了救人,卻又要害人,何必呢?不,雅葛斯不能夠去,與神廟裡的祭司萬一起了衝突,雅葛斯和我這些日子來的努力都會白費了,好不容易收聚起來的人心又會失去,孚羅一亂,雅葛斯想從這裡得到補給的最終目的又會落空,這樣對他的戰事極為不利。對,還是我去,就算我處理問題上出了一點兒毛病,將來雅葛斯也可以把責任推給我,由他來收拾殘局,事情或許有迴旋的餘地,若是雅葛斯出馬,那就等於把底牌亮完,真有事變,將無法斡旋。對,我去!

    我一把抓住雅葛斯的手,說:「雅葛斯,我去。我去比你去好。」

    雅葛斯看著我,他顯然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一把把我摟入懷中,哽咽道:「鳳儀,謝謝你。我的愛妻!這樣,我讓約克斯陪你去,這樣我放心一點。」

    我說:「事不宜遲。我馬上就去。拿了藥今天晚上就給他們服用,早一刻多一分希望。」

    雅葛斯在我的臉上吻了一下,拉著我的手走出門,吩咐手下,叫來約克斯,帶領五百將士,和我一起去。他拉著我的手說:「鳳儀,你小心一點。如果他們實在蠻不講理,你就動用武力好了。出了漏子,我替你擔著。不用太過忍讓。」

    我說:「我知道了,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為神靈者總不能夠眼睜睜看著千千萬萬人死去,如果他忍心不救,他就是魔鬼,不是什麼神靈。對於魔鬼,我們難道還怕屠魔?」

    雅葛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切小心。」他回頭又對跟在身邊的風若斯兄弟說:「你們跟著王后,隨時向我報告。」

    我和約克斯及風若斯兄弟帶著五百將士,離開王宮,上馬急向神廟馳去。

    我心急如焚,帶領隊伍縱馬急馳。現在天已經黑了,按照孚羅城的規矩,晚上一律實行霄禁,如果沒有特殊事情不准上街,所以街道上沒有路燈,沒有行人,非常清靜,適合我們馳馬。我們隊伍前有向名士兵手舉火把照亮道路,其實他們不用舉我們也看得見,今天晚上的月亮非常的圓,非常的亮,把道路照得清清楚楚,今天晚上是農曆十五還是十六?飛馳在靜靜的古代街道上,呼吸的是那清冽的空氣,這種感覺真爽,如果不是我憂心諾威斯和波利科等人的病情,我一定會好好體會一下這種感覺。我邊跑邊盤算如何能夠說服神廟裡的祭司,讓他們同意我取走那些聖草。這些青蒿,在我們中國明明就是不值錢的野草,在這兒怎麼成聖草?要是它們只是野草,我直接命令人去採就行了,哪會惹出這麼多的麻煩來?

    前面就是神廟了,距離神廟百步之外,我就命令所有的將士都跳下馬,馳馬入神廟是不尊敬神靈的表現,我不能夠讓他們有這種感覺,畢竟我們有求於人。

    神廟的大門關得緊緊的,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對身邊的約克斯及風若斯兄弟說:「夜深人靜,馬蹄聲傳得很遠,他們應該聽到了。為什麼還沒有動靜?他們不出來看看?」

    約克斯說:「不知道他們什麼意圖。嫂嫂,我去敲敲門再說。」

    我說:「不。我去敲。我親自去敲。」我沿著台階走到神廟門口,門仍然緊緊地閉著,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敲開門之後,會發生什麼?

    彭彭彭,我敲得並不重,可是在這樣的靜夜裡,聽起來卻易常的刺耳,簡直就像戰鼓之聲一樣……

    門緩緩開了……就像一個巨大的怪獸張開了大嘴,要將我吞噬一般……

    走出來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祭司,看到我,他低頭行禮:「夫人,晚上神廟不接待客人,任何客人都不接待。」

    我說:「我知道,可是我有急事。請您務必立即向大祭司通報一下,就說蒂山王后陸鳳儀有急事求見大祭司。這關係到很多人的生死,請大祭司無論如何屈尊見我一面。」

    小祭司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後的隊伍,說:「您是沃特林王后?」

    沃特林王后?這還是我頭一次聽人這麼稱呼我,乍一聽還真不習慣。雅葛斯給我安了個蒂山姓氏叫什麼沃特林氏,與托弗斯合族,可是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把這事當回事,沒想到今天竟然被這個小祭司叫了出來。我回答道:「是,我是沃特林王后。請您快些稟報大祭司好嗎?多謝了。」

    小祭司說:「既然是王后親自來訪,我馬上進去稟報。請王后稍待片刻。」說完了這句話,他竟然又把門關上了。

    約克斯道:「好大的架子!依著我的脾氣,我早就直接衝進去,割了青蒿就走。懶得跟他們囉嗦。王兄也是,我們已經打敗了他們,還跟他們這麼客氣幹什麼?」

    我說:「我們打敗了他們嗎?我們打了幾仗?是他們主動歸附的……所以我們要對他們客氣些。約克斯,待會兒他們就算有什麼失禮之處,你也別發脾氣。嗯?」

    約克斯說:「我知道,王兄讓我聽嫂嫂的吩咐。」

    等了好一陣,還是沒動靜。約克斯火了:「擺什麼架子?難道一定要我們動用武力才懂得規矩?」

    我說:「你先別生氣。神廟晚上不接待客人,是這裡歷來的規矩,突然要破例,他們當然要考慮考慮,耽擱點時間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們再等一會。」

    正在這時,大門緩緩開了,大祭司帶領一群祭司從神廟裡走了出來。

    我急忙向他行禮,約克斯和風若斯兄弟和我身後的幾百名將士也都向大祭司行禮。

    大祭司說:「王后夜間來訪,有何要事?」

    我說:「大祭司,我是有求於您。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請讓我們割掉一些神廟裡的青蒿。」

    大祭司說:「王后割青蒿何用?青蒿是我們的聖草,除了祭神之外,誰都不能夠割除的。何況月底就是大祭之時,青蒿馬上就有大用了。」

    我說:「我是用青蒿來救命的。孚羅城流行寒熱病,青蒿就是特效藥。使用青蒿可以讓千千萬萬人得到救治,轉危為安,保住生命。神靈如果知道我們是用來救命的,一定會體諒我們。」

    大祭司狐疑地說:「從來就沒有聽說過青蒿能夠治療寒熱病。王后是從哪兒知道的?眼看大祭又要臨近了,沒有青蒿就不能夠舉行祭典,那是謾神的大罪,將使孚羅全體人民都陷入痛苦,會被神靈懲罰的。請恕我不能夠答應。」

    我急道:「青蒿能夠治療寒熱病,是我們中國歷代醫書所記,當代醫院臨床研究證明了的。我不可能弄錯!神靈會降下大罪?不會的,神廟裡的一切祭品不都是百姓們供奉的嗎?百姓們一個個地死去,難道神靈就無動於衷?我們用青蒿是用來救命的,神靈一定會體諒。只要過了這個難關,我們一定會向神靈奉獻更多的祭品。請大祭司通融。」

    大祭司還沒有回答,身後突然有人回答說:「王后,神廟晚間不接待客人,對您已經是破例了。沒想到您又提出這種無法接受的條件,您不覺得很過份?您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去主持什麼辯論會,這已經有傷風化,竟然還得寸進尺,半夜三更要來割我們的聖草。陛下是怎麼管你這個女人的?知道嗎?不被任何人提到的女人才是好女人,你不覺得你出面出得太多了嗎?」

    大祭司叫道:「住口!王后別聽胡說。」

    約克斯道:「大祭司,剛才是誰在亂吠。叫他滾出來!」

    大祭司說:「王爺請體諒,他沒見過世面,胡言亂語,不可當真。」

    我主持辯論會有傷風化?我來求他們割些青蒿草很過份?他們怎可如此辱我?我竭力忍住怒火,放低聲音說:「大祭司,無論你們是怎麼看我的,我這次來的目的就是求你們,求你們讓我們割一點兒青蒿來救人。救人如救火,需要快。這附近只有您們的神廟裡有青蒿,我不得不連夜來求你。您放心,我們不會割完青蒿的,只需要一些,先救了急,其餘的我們另外想辦法從別的地方採購。大祭司,千千萬萬人的生命就在您一念之間。我求你!求你!」

    大祭司身後的聲音又響起:「王后一定要用青蒿也行,按照我們孚羅歷來的規矩行血割之禮,求得神靈的諒解之後。我們就破例讓你割走一半青蒿!」

    大祭司道:「不可!札妄雷,你怎麼出這樣的餿主意?」

    我說:「什麼叫血割禮?只要能夠把青蒿給我,我願意接受血割禮!」

    大祭司說:「不能!血割禮是用人的鮮血灑遍整個青蒿地,向神靈虔誠敬請原諒。可是一個人流了這麼多的血怎麼還能夠活著?這是絕對不能夠實行的。」

    約克斯道:「那你是在耍我們了?提此我們無法辦到的條件,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動用武力?把我惹火了,我直接讓人衝進去,割了青蒿走路!」話音一落,他倏地跳起,從大祭司身後把札妄雷抓了出來,用長劍比在他的脖子上:「我先殺了你這多嘴的!」

    我說:「不,千萬不要殺他。我們是來救人的,現在人沒救成,反而先殺了人,這算什麼啊。大祭司,你能不能夠通融一下?」

    大祭司沉吟未絕,他身後的眾祭司卻嗡嗡嗡嗡,議論不己,似乎大都在反對。

    札妄雷在約克斯劍下哈哈大笑,說:「本是虎狼之性,何用裝模作樣?要殺便殺,我願以我的鮮血喚醒那些沉醉之人!快快殺了我!」

    約克斯叫道:「你當我真不敢殺你?」劍光一閃,血花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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