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酣眠之國 文 / 落千水
「你讓我猜猜?好啊,這有什麼難。」
聽見拉克絲這麼說,那閒著沒事幹的中年店長居然真的仗著身高優勢從拉克絲的頭頂往外看,打量起阿斯蘭三人來。
可他很快就發現,這不像他之前以為的那麼容易。
他打量了好一會兒又猶豫了一會兒,這才抓抓自己帶著幾點油漬的帽子,伸手一指,「是他吧?」
拉克絲微微皺眉。
「啊?」基拉指著自己,目瞪口呆。無疑,店長指著的就是他。
「猜錯啦。」卡嘉麗直言,指著阿斯蘭,「是這個才對。」
「咦?」店長驚奇還不可置信,「怎麼會?」
阿斯蘭也無語,「……為什麼不能是我?」
「是啊,為什麼不能是他?」拉克絲恢復微笑。
「因為……」店長扯下帽子,尷尬而無奈的搖頭,「我還以為這一位是很會討女孩歡心的公子哥呢。還有那個帶帽子的小傢伙,怎麼看都是很會帶女朋友出去玩的才對。所以……」
——所以我就成了那個收到修理箱就會送一堆機械製品的不解風情的傢伙了嗎?
基拉鬱悶——我看起來就像那種人麼?
拉克絲歎氣,「所以有一句話叫做人不可貌相啊。」
她幾乎玩笑著帶過了這個話題。沒有人注意到,她那聲看似玩笑的歎息中蘊含著的深切失望——阿斯蘭啊阿斯蘭,如果一個人把一個女孩當做戀人的話,眼神和神情一定是不一樣的吧?可你讓老闆只能用那種不確定的辦法來找我的未婚夫……
買好了生日禮物,拉克絲看來也沒多少逛街的興致了。恰好也到了中午時分,陽光越來越刺眼。於是卡嘉麗提出建議,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拉克絲沒反對,阿斯蘭和基拉卻是迫不及待的答應了。
於是,幾個人在一個小廣場旁邊的餐廳坐了下來。透明的玻璃和簡潔的裝飾,寬廣的視野讓這裡簡直像是在路上搭了把遮陽傘——當然沒有這麼簡陋,空調的作用就不能忽視。
在等餐點的過程中,逛街時最活躍的拉克絲也一言不發的喝飲料去了,而卡嘉麗三個都沒了談天說地的興致,只希望好好的休息一下。一時間四個人呈現出一種靜默的氣氛。這讓廣場的報導清晰的傳進了他們的耳中——
「前幾日發生的阿拉斯加事件,在世界上引起了諸多討伐之聲。是扎夫特軍慘無人道的屠殺,還是大西洋聯邦的自爆作戰?至今尚無定論……」
聽見這樣的話題,四個少年少女都把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過了好一會兒,基拉皺眉做出了評論,「還是這個樣子,在言論上面偏向地球連合。」
——和赫利奧波利斯那個時候一樣。
明明奧布知道事實……
卡嘉麗尷尬的擺了擺手,「這個節目……這個節目只是綜合世界各地的意見報導出來的啦!奧布本身因為中立政策,不好就自己的立場來評論這些事情的!」
「而地球上的輿論,又被藍色波斯菊操縱了絕大部分……」阿斯蘭接了過去,之前沉默卻也還算輕鬆愜意的氣氛蕩然無存,「中立……還真是一條艱難之路啊!」
plant曾經無數次想要突破這種輿論封鎖——拉克絲就是手段之一——但是也沒能成功……
「是啊!很艱難的路。」卡嘉麗鬆了一口氣,「就算是這樣,也要堅持下去!」
聽到他們討論了起來,拉克絲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之前基拉的疑惑不是沒有道理。
拉克絲可以說是把幾件事並成了一件事做——買禮物的事情沒這麼做過,很有趣。可在同時……她又不是來奧布品嚐美食的!在東走西走的過程裡,其他逛街的人和商店裡麵店長服務員的表現,也能告訴她奧布人處於怎樣的精神狀態。
最終的結果,得說不算出乎預料。
就和現在一樣——報導中難免帶出這樣的新聞,比如說阿拉斯加平民的損傷、中子干擾持續造成的傷害到了現在的累積,但是……
餐廳中,甚至廣場大屏幕之下的路人……
關注這些的人卻少之又少。
他們自顧自的交談著,自顧自的過著自己的生活。縱使是偶爾抬頭看上一眼,那眼光也是漫不禁心的……
奧布的前阿斯哈代表,拉克絲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但那一次她的身份完全不同。那次她只是一個歌姬,現在她卻是另一個國家的使節。所以拉克絲自然而然的擺出了平等的態度。
這對一般人來說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
前阿斯哈代表身材高大,有一張方正堅毅的臉,整個人也打理得十分「嚴肅」。久居高位的經歷,讓他在不笑的時候很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威嚴的外貌加上強硬幹脆的手段,讓他有一個稱號叫做「奧布之獅」。
這是一間主體色調暗沉嚴肅、佈置簡單大方的會客室。拉克絲在稍稍打量了一番以後,就平靜的在烏茲米的對面坐下了。和站在前代表身後的卡嘉麗與粗獷高壯的奇薩卡大校相比,她身後的人稍稍多了一點。
除了助手奧菲拉和目前可以算是她私軍首領的布萊克以外,阿斯蘭、基拉還有迪亞哥都跟來了。
奧布之獅見拉克絲坐下,也沒有任何廢話,直接就開口問了,「在奧布這個國家走了一圈,有什麼樣的感觸呢?拉克絲·克萊茵。」
既然會讓她出門,有這一問並不令人意外。拉克絲誠實的說出了自己的感想,「這個國家給人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一方面,我玩得很愉快,那是我以前沒有過的體驗。另一方面,我也很難喜歡這個國家。」
站在她這邊的人除了奧菲拉之外,阿斯蘭和基拉也露出了驚詫的神色——沒有想到她會說得如此直接。
卡嘉麗也驚詫無比,不過她就是真正的驚訝了。她站在烏茲米的身後,正是待在拉克絲的對面,所以拉克絲看見了她的這種表情,微微一笑。
「和我那個笨蛋女兒不同,」出乎大部分人的預料,烏茲米居然笑了,「克萊茵的女兒,被導師盛讚的你的話,應該會得出這樣的結論。那麼,我要以長輩的身份問一聲了,為什麼不喜歡這個國家?」
「以中立作為奧布的國策,要在這個戰火不斷擴大的現在保持奧布的安定。至今,奧布的作為無可指摘——或者由我來說這樣的話未免自大,但我確實是如此覺得的。」
確實,支撐這份信念的力量、向任何勢力提供武器得來的財力,在輿論上不支持任何一方,只是反映這個世界輿論的切實情況,這一些都是……
能做到這一切並且維持這一切,眼前的這個人確實是很了不起。
「但有些地方未免做得太成功了。」拉克絲直言不諱,「東亞共和國有一句古話,我認為很有道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生活在這片樂園裡,這個國家的人民已經失去了危機感。而且也失去了責任感——把自己當作樂園的一分子,而忘記了這個樂園之外,正在遭受苦難的人,也是他們的同胞。」
對於那些**之下遭災的同胞,因為自己身處樂園,連關注的興趣都已經理所當然的失去。這其實……是很可怕的事情。
拉克絲歎息,「這兩者,我不知道哪一點更糟糕。」
「生活在孤島之中而忘記了外面世界的人嗎?」烏茲米沒做任何反駁,也完全沒有顧及身後卡嘉麗飽受震撼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苦笑,「確實是如此,其實你大可以說得更加明確一些——我們的國民在逃避現實。這是事實,沒有什麼好隱諱的。」
——這是在拿我來給你的女兒做教材嗎?
拉克絲卻注意到了卡嘉麗的震撼。
她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阿斯哈之前沒想過要讓卡嘉麗接手奧布。做好了準備,卻是看卡嘉麗自身的選擇。生活在一個充滿了政治的環境裡面,卡嘉麗能保持這樣爽朗甚至是天真的性格,除了這一點,也沒有什麼別的解釋了。
但現在他已經改變了態度。這是因為什麼,她就不得而知了。
他想讓女兒學習政治手段、學會精準的判斷世界局勢……這顯然不是原本的卡嘉麗擁有的東西。但獅子本來就是一種善於抓住機會的動物,奧布之獅顯然不會放過任何培養女兒的機會。
拉克絲對此倒也不介意。
她固然不想看見一個蓬勃向上、積極進取的奧布,但奧布的國策讓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是她表面上需要拉攏的對象。她可不想被拖了後腿。讓卡嘉麗更明白政治一點,對她來說沒有壞處。
——拉克絲仔細的想過,她覺得拉克絲·克萊茵就在原本的命運中被奧布拖累了。卡嘉麗在政治上的無能使得奧布在原著第二部基本上就沒起到什麼積極作用,反而成了第三勢力裡面拖後腿的。甚至在最後還被證實窩藏了舉世得而誅之的國際通緝犯,被迪蘭達爾抓住了把柄。
可在這個時候,原著中的迪蘭達爾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他沒有趁機將奧布及和卡嘉麗相關的拉克絲·克萊茵等人打得永世不得翻身,而是在卡嘉麗於第三勢力的幫助下重新掌握了奧布的時候,宣佈了能引起絕大爭議的命運計劃。
拉克絲怎麼都想不明白——以迪蘭達爾的智商,是怎麼幹出那麼弱智的事情來的?
現在,這樣的事情應該是不會發生了。可拉克絲不覺得自己應該把希望寄托在敵人可能忽然爆發的弱智上。
「確實,奧布的國民並非是普遍意義上的自私冷漠,他們很多人都相當熱情。所以只是逃避。因為厭惡戰爭、因為害怕戰爭,就拒絕去看、拒絕去聽。以為只要閉上眼睛、摀住耳朵,想像出一個和平的世界,戰爭就不會在自己的身邊發生。」拉克絲也放開了,說得毫不客氣。
這話聽得後面的基拉一陣恍然——是啊!奧布本土是這樣,赫利奧波利斯是不是也是這樣?就是這樣的吧!?
「坦白講,我認為奧布政府要在這樣的事情上負很大的責任。我一向認為,政府存在的意義在於教育與引導民眾,這是責任,是義務。可你們沒有做好。這樣下去,最迫在眉睫的危險就是,一旦有什麼危機、變故出現,奧布人會根本就沒有那個心理準備和能力去應對。甚至他們可能會反對奧布參與任何和戰爭相關的東西,不管有沒有必要——赫利奧波利斯的事情爆發後,奧布本土就出現過反彈吧?最糟糕的結果就是這樣,人們甚至可能對軍隊與力量本身產生反感。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奧布也被中立政策反噬了。」
拉克絲一股腦兒的說出了自己想到的東西。
卡嘉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烏茲米卻是點了點頭,沉重的說,「沒錯,這就是我們的國家現在面臨的諸多問題。這裡並不美好,反而遍地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