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28 文 / 破荒
且戰且退,從江邊一直打到市集,集上人多,最容易隱蔽,可是不可能一大堆人都「隱」在一起,所以必須分散。
王廊和陸翩翩就分散了,他的身邊只有郭笙。
「她應該跟白公子在一起。」郭笙道。
「希望是這樣,不然……」王廊似是有些自責,因為他又一次把她弄丟了。
「還有去國會的人,他們看到她也不會不管的!」郭笙說道。
「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找到他們。」王廊道。
「你記不記得那個芸妹說過關帝廟?」郭笙道。
「你是說他們說不定還會去那裡集合?」王廊道。
「對!」郭笙道。
「好!我們就去那裡看看!」
鎮外東南五里,的確有一座破廟,關帝的石像已經破損,滿是灰塵,結滿了蛛網,但卻沒見到一個人。
「看來他們沒在這裡。」王廊道。
「可是卻有人來過。」郭笙道。
王廊看著地上雜亂的腳印,道:「來的還不只一個人,是很多。」
「腳印還很清晰,說明那些人走了不會太久。」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王廊道。
「我想他們一定來過這裡!」郭笙道。
「你怎麼看出來的?」王廊道。
「你看那裡!」郭笙指著供桌底下,在一個很不顯眼的地方,躺著一粒骰子。
「這……是靈惠的骰子?」王廊拿起那粒骰子道。
「我認得這骰子,是她的!」她的確認得,因為竇靈惠拉著她玩過擲骰子。
「既然他們來過,沒理由會走的,至少不會這麼快走!`」王廊道。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們不得不走!」郭笙道。
「官兵追到了這裡!」王廊猜道。
「嗯!」郭笙道。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事!」王廊道。
「如果他們有人被抓,也很容易查得出來。」郭笙道,的確不難,因為人多就意味著目標大。
「是誰!」王廊忽然道。
「……?」郭笙注視著王廊。
廟外走進來一個人,這個人穿著錦衣衛的服飾,王廊從他所穿的衣服,知道這是個不小的官,不小的官卻到了這麼個小地方,自然不會是沒有原因的。
「你是誰?」王廊又道。
「等你的人。」那人道。
「你知道我會來?」王廊道。
「我只知道有人會來,卻並不知道是你。」那人道。
這個人粗眉毛,大眼睛,鬍子雖然多,卻修剪得很整齊,他一邊說著話,一邊邁著步子,那步子裡有一種自信。有些人你不用跟他交手,就知道他不好對付。
「你抓了他們?」王廊盯著他道。
「你是說去國會的人?」那人道。
「是!」王廊道。
「那些人根本不堪一擊,我希望你不會也像他們那樣。」那人道。
「我想是不會的!」王廊笑道。
「你……是吳卓?」郭笙突然道,她似乎認得這個人。
「你是?……」那人開始仔細地瞧著郭笙,想在她的臉上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我是郭笙……」
「……!是你?……」看來郭笙並沒有認錯人,這個人的確是叫吳卓。
「好多年不見!沒想到我們竟然在這種情形下見面。」郭笙笑著道。
「是……是有好多年,從我十四歲離開家,離開你……」吳卓輕輕的道,忽然變得很溫柔,像一隻溫馴的貓。
「過去的事,總是讓人懷念,只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郭笙道。
「前兩年我回去過,沒有見到你,街上的人說……你……」
「什麼?……」郭笙問。
「他們說你跟你爹突然間就失了蹤,一直都沒有回來過,有人在江上看見過你們,說你們跟著一艘官船走了。」吳卓道。
「你……四處打聽過?」郭笙道。
「嗯,我想見到你,然後……帶你走!」
「……」郭笙沉默著。
「我出去待會兒。」王廊見這情形,大概已經猜到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他很知趣。
「不必了!王公子,我們沒有特別的話要說。」郭笙卻道。
「好朋友重逢,自然是要敘敘舊的,我在我們來時看到的那個小酒館等你。」王廊道,說完他就出去了。
「你……不願再見到我?」吳卓的臉上似是有些痛苦。
「再見到你我很高興,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是……」
「可是什麼?」吳卓追問道。
「我不可能跟你走!」郭笙道。
「為什麼?因為我那時候不辭而別?」吳卓道。
「對!如果你在的話,或許很多事情就都不一樣了!你明白嗎?」郭笙的眼裡閃著淚光,她畢竟也是一個女人。
「可我並不想離開家,離開你,只是……」
「只是你除了我之外,還有一顆心,一顆不甘平凡的心,是麼?」
「我……」吳卓無話可說,因為他的確有著一顆英雄之心,而每一個有志氣的少年,都會有著這樣一顆心,然而,女人們卻並不認為這顆心是必需的。
「看樣子,你的願望達成了,你終於出人頭地了!」郭笙道。
「你……怪我,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再阻止我們在一起了!」吳卓道。
「你這樣認為麼?只是我並不這樣認為。」郭笙道。
「你……你愛上了別人?」吳卓試探著道。
「六七年的時間,並不算太短,這期間可以發生很多的事,它可以使一個女人愛上另一個男人。」郭笙道。
「你說的是剛才那個人?」吳卓問道。
「不是,他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朋友,我們剛認識不久。」
「那麼是誰?」吳卓道。
「這個人你不認識,我也不想告訴你,如果……你還把我當做朋友的話,我倒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郭笙道。
「什麼?」吳卓道。
「你現在是……」郭笙盯著他的官服道。
「我現在是北司鎮撫史。」吳卓道。
「你真的抓了去國會的人?」郭笙道。
「是,你跟他們認識?」
「見過幾面。」郭笙道。
「你怎麼會認得他們?這些人可是亂黨!」吳卓道。
「去國會的人跟我沒有關係,我只想讓你放了一位穿白衣的公子,還有兩位姑娘。」郭笙道。
「他們不是去國會的人麼?」吳卓道。
「不是,他們是我的朋友!」
「那個穿白衣的,就是……」吳卓眼望著郭笙,想看看她的反應。
「他只是我的一個朋友,那兩位姑娘是我剛剛才認下的妹妹。」郭笙道。
「這……」
「怎麼?你不肯放?」郭笙道。
「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一定設法,只是需要你們去救人,我可以撤走一部分守衛。」吳卓道。
「好!我……謝謝你!」
「我們之間,應該用不著說這些……」吳卓道,他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她的臉。
「他們現在在哪裡?」郭笙問道。
「正在被押往九江的路上。」吳卓道。
「他們要被押去九江?」郭笙道。
「是,去國會圖謀造反,是大逆之罪,指揮史大人下令捉拿……僉事大人命我留下看還有沒有別的人來這裡,沒想到,來的是你。」吳卓道。
「僉事?那麼你擅自調動衛隊,沒有問題麼?」郭笙道。
「沒有問題,那些人跟了我很長時間,我的話,沒有不聽的,僉事雖然官職在我之上,但也只是孤家寡人一個!」吳卓道,他很自信。
「他們從哪條路去九江?」郭笙道。
「沿官道。」
「那我們這就去追他們!你……」
「我盡快趕去跟他們會合,然後佈置一下,你們可以不用太快。」吳卓道。
「好。」郭笙道。
「笙兒……事情辦完之後,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們之間的事,我……等你!」
郭笙避開他灼熱的目光,她的心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被煎熬過。認出了他,她的心中是何等的欣喜,她回憶著她們在一起的那些快樂時光,想著他對她的溫存、呵護和憐愛,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一點憂愁都沒有的少女,而現在,她卻已經成了殘花敗柳,她還有什麼資格再享受他的愛,她已不配再擁有任何人的愛了。所以,她騙他說,她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而事實上她何曾有一刻忘記過他?
在他的眼中,可能她還是原來的那個笙兒,而實際上,在她的身上卻發生了那麼多不幸的事,若他知道全部的事情,他還會要求和她在一起嗎?她不敢想,她只想在他的心裡保留著那份永遠的純潔。
所以,她不會回到他的身邊。她關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找出李明德,然後殺了他!
吳卓走了,郭笙傻愣愣地站了好半天,她悲喜交集,但悲的成份還是占比較多,她靠著門大哭了起來,這種哭法又把她帶回了那很久遠的日子。
王廊不知道是根本沒走遠還是剛回來,他站在門外面,沒有進來,等到郭笙的情緒完全平靜了,他才走了進去。
「他說他可以幫我們救出陸姑娘她們……」郭笙擦乾她臉上的淚痕道。
「哦,他應該是個不小的官。」王廊道。
「說是什麼鎮撫使。」郭笙道。
「以他這樣的年紀,就做到了鎮撫使,的確不容易。」王廊道。
「是……是嗎?」郭笙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大概是在為他高興吧。
「他說會幫我們?」王廊問道。
「嗯,他說可以讓防衛鬆懈一點,好讓我們去救人。」郭笙道。
「人在哪裡?」王廊道。
「在去九江的官道上。」郭笙道。
「你們……認識有很久了?」王廊道。
「是……是有很久了……」郭笙道。
「有很多年沒見了?」王廊問道。
「有七年了……」郭笙道。
「他之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們還沒分開的時候。」王廊問道。
「他……」
郭笙很奇怪,王廊怎麼會問她這種問題,雖然他們之間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但是,通過這幾天,她也算瞭解他的性情,跟他無關的事他是從來都不問的。
「你不記得了麼?」王廊繼續問道。
「王公子,你為什麼……」郭笙道。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會對他那麼有興趣?」王廊笑道。
「是。」郭笙也很坦白。
「郭姑娘,有些話,我怕我說出來,你會不高興,但,我卻不得不跟你說。」王廊道。
「什……什麼?」郭笙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官場上的事,你或許不是很明白,以他這樣的年紀,能坐上鎮撫使的位子,必然有其過人之處……」王廊道。
這聽上去雖然很像是一句誇獎的話,但是以這種口氣,顯然並不是真的在誇獎那個人。
「你……什麼意思……」郭笙道。
「你還記得駱鳴軒吧?」王廊問道。
「當然,還是昨天的事。」郭笙道。
「他是個好官,但是他的官只能越做越小。」
「那又怎麼了?你的意思……我不懂……」郭笙道。
「我們煙雲莊整天跟錢打交道,也跟人打交道,我見過不少的官,老實說官做得越大,心也就越狠,也越黑,他們說的話,我一般不信。」王廊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你不相信他?」郭笙道。
「是的。」王廊道,他總是不會給人留面子,也不會拐彎抹角,對於他認為值得交的朋友。郭笙是他的朋友。
「就因為他的官越做越大?」郭笙道。
「還有一點。」王廊道。
「是什麼?」郭笙問道。
「他說他抓到了白飛?」王廊道。
「他沒有否認。」郭笙道。
「以白飛的武功,能抓到他的人怕是不多。」王廊道。
郭笙雖然也懂武功,但她畢竟是半路出家,對於武功,她並不是喜歡,而是為了要報仇,那麼她的武功也絕不可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對於武學,她知道的並不多。所以,他不知道王廊說的這一點是不是能夠成立,但,王廊並不是一個喜歡誇大的人,她明白。
「你打算怎麼辦?」郭笙問道。
「既然他說要幫忙,我們當然不能辜負他的好意,只不過,我們要小心一點才行。」王廊道。
「如何小心?」
「我跟你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讓你有個心裡準備,我們按他說的,去救人!若果真如他所說,我會為我所說的話向你道歉。」王廊道。
「好!……」郭笙不知道為什麼,心已有些慌了。
……
官道很直,也很寬,兩旁的樹木很高,也很茂盛。十月,樹葉還沒有開始變黃,依然青蔥,小鳥兒歇在樹上,唧唧喳喳吵個不停;陰天,路邊的小河裡是天空的倒影。
路上除了一大隊的人馬再沒有別的閒人,當先一匹黑馬,威武雄壯,全身的毛就好像擦過油一樣的順滑,閃著光。
「這次抓到去國會的反賊,指揮使大人一定很高興,我看不久您就可以高昇了!」這個人穿著一身圓領甲,身形矯健,腰間一柄繡春刀。他大眼睛,濃眉毛,鬍子很漂亮,他是吳卓。
「承你吉言,若果真如此,我一定保舉你升任僉事,哈哈……!」那僉事大笑道,從這笑聲中你就可以感覺出,這人絕對是一個草包,因為他這笑聲裡沒有灑脫,沒有自信,也沒有堅定!那麼他是如何當上的僉事?很明顯,他出身貴族,這從他那身肥肉就不難看出來,白白的胖胖的臉,手不大,卻很厚,手指也很短,皮膚簡直比女人的還要細膩,這樣的人居然能當上錦衣衛的僉事,他若不是有個好爹,那就真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