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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9章 29 文 / 破荒

    官道很直,也很寬,兩旁的樹木很高,也很茂盛。十月,樹葉還沒有開始變黃,依然青蔥,小鳥兒歇在樹上,唧唧喳喳吵個不停;陰天,路邊的小河裡是天空的倒影。

    路上除了一大隊的人馬再沒有別的閒人,當先一匹黑馬,威武雄壯,全身的毛就好像擦過油一樣的順滑,閃著光。

    「這次抓到去國會的反賊,指揮使大人一定很高興,我看不久您就可以高昇了!」這個人穿著一身圓領甲,身形矯健,腰間一柄繡春刀。他大眼睛,濃眉毛,鬍子很漂亮,他是吳卓。

    「承你吉言,若果真如此,我一定保舉你升任僉事,哈哈……!」那僉事大笑道,從這笑聲中你就可以感覺出,這人絕對是一個草包,因為他這笑聲裡沒有灑脫,沒有自信,也沒有堅定!那麼他是如何當上的僉事?很明顯,他出身貴族,這從他那身肥肉就不難看出來,白白的胖胖的臉,手不大,卻很厚,手指也很短,皮膚簡直比女人的還要細膩,這樣的人居然能當上錦衣衛的僉事,他若不是有個好爹,那就真是見了鬼了!

    「多謝大人提拔!」吳卓道。

    「不必謝我,這次若不是你,我也立不了如此大功,你放心,我有了好處,絕忘不了你的那一份!」僉事道,看來他還並不是一無是處,至少,不太蠢。

    「謝謝大人!」吳卓拱手道。

    「哎,別客氣別客氣,我以前沒來的時候就聽人說,你的功夫是錦衣衛裡數一數二的,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從一個百戶升至鎮撫使,前途不可限量啊!」僉事笑道。

    「這都全靠大人們提攜,小人只會些粗淺功夫罷了!」吳卓道。

    「這一路上你還要多多用心,這幫亂黨勢力可是不小,保不準此時此刻就有人準備著劫囚呢!」看樣子他不僅僅只是有個好爹。

    「大人儘管放心,只要他們敢來,我包管叫他們有來無回!」吳卓道。

    「好好!」僉事很滿意地笑道。

    囚車一字排開,共有十一輛,去國會除了鮑安外,其餘全部被抓,蘇家姐弟不見人影,在江邊時,他們還在的;白飛居然真的在其中。難道吳卓的武功比白飛還高?去國會的人也都不弱,到底是怎麼被捕的?這一切都還是謎。

    王廊躲在路邊的樹叢中,趴在地上看著一輛一輛的囚車從自己眼前走過,郭笙趴在他的旁邊,他看了郭笙一眼,郭笙也看著他,兩個人的眼光交匯在一起的那一剎,他們都明白彼此要說的話,那就是:事情好像跟吳卓所說的完全一致。

    白飛的囚車是最後一輛,緊接著是陸翩翩,然後是竇靈惠,他們三人被安排在最後,顯然是吳卓的安排,王廊心裡這樣想。本來,他對吳卓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事實讓他相信了,他覺得自己錯了,是不是在江湖混久了,變得越來越不相信人了?然而,這些在此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救出他們三人。

    十一輛囚車擺在路上,還是很有點長,前面的人要想回援,也還需要些時間,所以,他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救人,以他們的武功。

    要劫下囚車並不難,難的是該怎樣逃跑,十一個人全都用鐵鏈鎖著,總不能就駕著囚車跑吧,那樣目標太大,速度也不夠快。看來只有先將人從囚車裡弄出來,弄斷鐵鏈,然後再搶幾匹好馬,這樣把握比較大一些,還有一點也讓王廊擔心,那就是,錦衣衛裡的高手絕不止吳卓一個,不然也不可能有這麼多人被捕,雖然他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一直都沒敢忘了這句話。

    王廊不太會使長兵器,他更喜歡短兵相接,所以他擒拿的功夫是一流,跟人單挑是他最喜歡幹的事之一,但是,一旦面對大群的人,用擒拿就會很吃虧,因為用拳頭和手掌想要一招致命,會耗損他更多的體力。王廊是個聰明人,他當然知道自己的這一弊端,因此,他還有另外一個殺手鑭,暗器!只不過,他暗器的功夫並不像他的七擒手那樣厲害,然而用於對付大群的人卻很實用,因為「一大群」就代表著這些人的武功算不上一流或者是很稀鬆平常,那麼暗器無疑是對付他們的最好的辦法。

    王廊沒有專用的暗器,因為他太懶,他不喜歡把些小刀銀針什麼的帶在身上,他一般都是拿起什麼什麼就是暗器,比如一片葉子或是一塊石頭,不過,這次官兵的數量實在太多,他想起竇靈惠在酒樓上曾經用銅錢當暗器,於是他用一錠銀子,換了一袋子銅錢,銅錢很薄,很重,殺傷力會很大。

    他抓起一把銅錢,用力地擲了出去,他擲得很低,專打腿,因為如果擲得高了,容易傷到在囚車裡的人,陸翩翩可是一點武功也不會的。

    連續發射了兩次,三輛囚車的兩邊,官兵全都倒在地上,哇哇大叫,王廊首先跳到白飛的囚車上,他問他道:「你為什麼還很安穩地坐這裡面?不打算出來嗎?」

    「我當然也很想出來,只不過,我現在出不了力,還是得麻煩你了!」白飛道,他的臉色更加的蒼白,就像是一張紙,看樣子,他現在是不能用武功了。

    王廊打開門,拽斷了他身上的鎖鏈就跳到下一輛囚車上,陸翩翩的臉色同樣很蒼白,但當她見到王廊的時候,她一下子有了精神,她知道,她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王大哥,快來救我!快……快!」那邊囚車上的竇靈惠已經迫不急待了,她雖然也很憔悴,但是還是那麼活躍。

    「好……我馬上來!」王廊也來不及跟陸翩翩多說什麼,他除去她身上的鐵鏈,把她抱上了一匹馬,這馬是郭笙搶來的,她搶了四匹馬。

    郭笙用長鞭擋住從前面過來的官兵,王廊扶陸翩翩坐好,這才去救竇靈惠。

    「你帶他們先走!我擋住官兵!」郭笙對王廊道。

    「不用,你也上馬,我來墊後!」王廊又抓出一把銅錢,等到官兵都聚攏之後,他用了十成的力,將那些銅錢擲了出去,這一次,他打的是頭。

    郭笙騎到陸翩翩的馬上,因為陸翩翩不太會騎馬,白飛在最前面,竇靈惠隨後,王廊看他們走的有點遠了,這才跳上馬背,臨走時,又扔了一次銅錢。

    官兵居然沒有追上來,王廊也不去想它,說不定這又是吳卓起了作用。

    離了官道,他們專揀小路走,在一個岔路口,他們全部下馬,在每匹馬的屁股上都給了一刀,讓它們朝一個方向跑,而他們自己則徒步走到附近的一個村子裡歇了下來。白飛、陸翩翩、竇靈惠本就體力不支,又走了十幾里路,早已累得不行,找了一間農舍,王廊給了主人一錠銀子,讓他燒了一大鍋水,弄了幾個小菜。

    三人簡單地梳洗了一下,便坐下來吃飯。

    「你們怎麼會全體被抓?」王廊望著白飛道,他始終不明白以白飛的武功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被抓住的。

    「我們中了埋伏!」陸翩翩道。

    「都是那個鮑安!他帶著一大隊的官兵,把我們團團圍住,他好像知道我們會去那裡似的!」竇靈惠道。

    「去國會的人之前原本商量好的,在那裡會合的。」郭笙道。

    「啊!是啊,那個誰……好像是這麼說的!」竇靈惠道。

    「是我們自己想得不仔細,明明知道鮑安是奸細,卻沒有防範這一手。」白飛道。

    「他們對你用刑了?」王廊對白飛道。

    「呵,可能他們覺得我這個人很討厭,所以,對我格外的照顧。」白飛道,他雖然極為虛弱,但臉上卻還存著一絲笑意,這一點,倒是跟王廊很像,應該說,他們倆在很多地方,其實都很像。

    「這次……還要謝謝白公子,若不是你……我……」陸翩翩似乎是有些後怕似的將雙手抱在胸前。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就不用再提了!」白飛道。

    「怎麼了?」王廊道,只要是關於陸翩翩的,他就總不能顯出他一貫的鎮靜。

    「有個狗官抓了陸姐姐要挾小白,所以……」竇靈惠道。

    「小白?我什麼時候有了這個名字?」白飛笑道,他蒼白的臉上居然現出一絲紅暈。

    「我……我才不要叫你白大哥呢!哼!」竇靈惠道。

    「那也不能叫我小白吧!我可比你大多了!」白飛道。

    「我……我不管!反正我就叫你小白!」竇靈惠道。

    「官軍裡有一個大鬍子,功夫也很高呢!連那個副堂主也打不過他!」竇靈惠道。

    「眼睛大大的那個?」王廊望了郭笙一眼道。

    「對對!就是他!」竇靈惠道,「你們也遇見過?」

    「何止遇見!你們這回能這麼順利就被救出來,他可是出了不少的力!」王廊道。

    「你是說他幫我們?」竇靈惠疑惑道。

    「看來又有些有趣的事情要聽聽了!」白飛道。

    「那個人叫吳卓,是郭姑娘的朋友。」王廊道。

    「郭姐姐的朋友?郭姐姐怎麼會認識那麼厲害的人!」竇靈惠道。

    「他……我已經認得很久了!只是剛剛才遇見。」郭笙道。

    關於郭笙跟吳卓的關係,只有王廊心裡清楚,但王廊不是個喜歡多嘴的人,郭笙沒有說,他自然也不會去說。

    「說起來,我還要向郭姑娘道歉,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廊道,這話自然是說給郭笙聽的。

    「王公子不必如此,我早已忘記了!」郭笙道。

    「道什麼歉?」竇靈惠瞪大了眼睛道。

    「沒事,我跟郭姑娘的一點誤會。」王廊道。

    「不說算了!我也懶得聽!」竇靈惠道。

    「我們被救出來了,可是那些人怎麼辦?」陸翩翩道,她指的當然是去國會的人。

    「我們要不要救他們?」竇靈惠問道,對於這種問題,她一向不知道怎麼辦的。

    「他們有八個人,想要救他們出來,可比救你們難多了,再說,吳卓也不一定會幫忙,他畢竟是官。」王廊道。

    「他們……那些人,他們還幫過我,我跟你們走散了,被一個兵抓住,是一個老道姑救的我,還把我帶到跟靈惠他們會合,我們得救他們!」陸翩翩道。

    「反正嚴度不是想讓我們救他們嗎?那我們就救!」白飛道。

    「就算是要救也不是這一兩天裡的事,我們需要周密的安排,再說,你們身上都還有傷,要等到你們沒什麼大礙了再說。」王廊道。

    「可以去找去國會的人幫忙!去國會是個大幫會,我記得他們說過,在九江他們是有分會的。」郭笙忽然道。

    「這是個好主意。」王廊道,「只是……」

    「怎麼了?」郭笙道。

    「如果我們要救去國會的人,那麼吳卓會袖手旁觀嗎?我是怕到時候郭姑娘你……」王廊道。

    「……沒事,到時候我去跟他說,總會有辦法的。」郭笙道。

    「我說,我們現在可以吃飯了吧?我肚子都快餓扁了!」竇靈惠叫苦道。

    原來他們只顧著說事,都忘記了吃飯,靈惠看著大家都沒動筷子,她自己當然也不好意思先吃,這點面子她還是要的。

    吃完飯,已經是深夜,其餘的人都去睡了,只有王廊沒有睡,他怕夜裡會有什麼變故,所以起來警戒。

    夜裡有了些涼氣,畢竟是已經入秋了,記得去年的秋天,他還和師妹一起去雁湖裡劃過船,那時候的夜也像現在的這麼靜,也有些涼。

    「你怎麼也沒睡?」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是郭笙。

    「那些官軍離我們不遠,我怕他們半夜找到這裡來。」王廊道。

    「我想他們沒有這麼勤快!」郭笙道。

    「你倒是對他們很瞭解。」王廊笑道。

    「見得多了,想不瞭解都不可能。」郭笙道。

    「我說吳卓的那些話……,對不起……」王廊道。

    「你不是已經說過了?」郭笙笑道。

    王廊不經意間側過臉,正好看見郭笙的笑容,他不得不被這笑容所打動,這是他所見過的最深沉的,最由衷的笑容,這種笑好像是從她身體的每個毛孔裡發出來的一樣,那麼的具有感染力。他見過他師妹的笑容,那是一種清澈,也見過竇靈惠的笑容,那是一種律動,也見過翠紅樓裡紅玉的笑容,那是一種偽裝,可是郭笙的笑容卻自平淡中帶著幾分高貴,閑靜中帶著幾分悲傷,嘴角偶爾的蠕動又表明她還帶著幾分天真,這許多的感覺一時之間充斥著他的腦海,他恍惚在一瞬之間就被這笑容所征服,沒有了還手之力。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郭笙道,她不明白王廊為什麼突然之間就沉默了下來。

    「哦,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些以前的事。」王廊道。

    「是關於翩翩的?」郭笙又笑道。

    「不光是關於她的,還有我師父,我的那些師弟們。」王廊道,或許他真的想到了這些,又或許這只是他的一種掩飾,那笑容在他的腦裡居然像一下子就紮了根似的,想拔都拔不掉!

    「他們一定都對你很好。」郭笙似是有些羨慕地說。

    「他們是我的親人。」王廊道。

    「有親人的感覺是很好……」郭笙道。

    「你……似乎心情很好。」王廊道。

    「有……有嗎?」郭笙好像一下子被人挖出了心裡的秘密,頗有些不安道。

    「是吳卓?」王廊又道。

    「什……什麼?」郭笙道。

    「你們隔了這麼多年再相見,你當然難免會激動的。」王廊道。

    「可……可能是吧!」郭笙不得不佩服王廊察言觀色的本領,好像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樣,這是個機警、細緻的人。

    「你和他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王廊問郭笙道。

    「嗯,我們住在同一條街上,他比我大,總帶著我玩,保護著我,不讓別人欺負我,我那時候就像只跟屁蟲,總跟在他的後面……」郭笙回憶道。

    「那感覺一定很好,對嗎?」王廊笑道,他也想起他跟師妹以前,也像他們那樣。

    「是很好,可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郭笙道。

    「再遇到他一定要好好把握!」王廊突然生硬硬地冒出這句話,這就是他,永遠讓人覺得那麼突然,讓人琢磨不透。

    「哦……」郭笙似乎也有點不知所措。

    「天快亮了,你不如去睡一會,那幾個應該會起得很晚,過一會,你來換我。」王廊道。

    「嗯,好。」郭笙轉身往屋裡去,他心裡突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明明是在用一種命令的語氣在跟他說話,可是她居然沒覺得有一絲反感,反而覺得很舒服,這感覺她倒是從未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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