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兩百五十三章 【招生司領】 文 / 光暗之心
陽光懶洋洋地穿過排列成行的松柏,灑進被白棟稱為『教室』的建築物中。
綾紙裱糊的窗子、新式的課桌課椅、掛在入門處的空白課程表,這些不算稀奇,都是白家蒙學館早就出現過的東西;讓衛鞅感到十分新奇的是掛在牆上的那張原色木板,這可不是後世塗了黑漆的低檔貨色,時間一久黑漆就會片片剝離,十分難看,而是選用樹齡夠久的上好原木,用炭火輕輕烤過,就會變成較深的褐色,好像後世吉他和小提琴的表面顏色,用白灰筆在上面書寫,會發出好聽的『滋滋』聲。
灰筆就是將顏色偏白的石灰石燒成灰後再加入適量的松脂製成,以前就算在白家的蒙學館中都不曾出現過,衛鞅好奇地拿起來在原木黑板上寫了幾個字,連連稱讚道:「好東西。有了這灰筆和木板,日後書院的先生要傳道授業就會方便許多,不僅可以口傳,還可書寫為范。白子,這兩樣東西你可申請了發明專利沒有?鞅其實早有一個疑問,發明專利固然有著刺激商業的作用,可惜卻只是老秦的法令,就算你在老秦申請了專利,他國人若要侵犯,老秦豈非也是鞭長莫及?」
「左庶長是法家士子,如何卻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所謂惡法倚刀劍,善法在人心,老秦的《發明專利法》和《商標法》既然能為商業發展帶來好處,它國豈會不見?如今白家的生意遍及天下列國,無論直銷還是代理,其實都是在暗中影響各國。各國諸侯如果不是蠢人。自然會漸漸接受。應該不用太久了。當這種影響達到一定的量,就會產生質的變化,讓天下各國主動推行類似的法令」
衛鞅撫掌大笑:「好一個量變與質變的關係!現在我相信《思學》是白子親手所寫的了,否則又怎能隨手拈來?想不到白子對善法的解釋竟與我法家中人一般無二,不錯,真為善法者,利在天下,那是不需要用刀劍推行的。只有惡法才會倚靠刀劍之威。不過仗刀劍而行的卻並非均是惡法,鞅欲廢井田而令人人有其田,若無刀劍,又如何能夠應付那些頑固的世家貴族?除非白子肯助鞅一臂之力,則刀劍可免,佳事速成,豈非最好?」
「你不要套我,什麼事情都要來找我,我會活活累死,還要你這個變法大臣做什麼?而且自會有人幫你順利成事。不用感謝他,他也是為了好處」
白棟輕輕一笑:「走罷。我看衛子心中有事,今天就不帶你去看書院的藏了。你我去日後夫子們休息備教的『事樓』,我已經命人備下了香茶點心,可邊吃邊聊」
「多謝白子。」
出了教學樓,經過被白棟取名為『水木芳華』的書院內湖,就是日後夫子們休息備課的事樓了。這棟樓卻不是用秦磚水泥建築,而是通體為梨木打造,不僅木香襲人,走在樓梯上也十分舒服,腳下還會發出悅耳的『砰砰』聲。
這是公輸家的手藝,整座樓都是靠榫眼拼接而成,見不到後世的鋼釘鐵釘,白棟每次見了都會讚歎稱奇。不過衛鞅卻不覺得怎樣,在他眼中那些樣式奇怪的水泥教室才是最奇妙的建築。
書院還沒有正式開課,所以院中沒有師長學生,也沒有諸般雜役,不過這事樓的一間間『事房』中卻都擺設好了桌椅,書架上也放好了各類教學會用到的資料,隨來的白家子弟更是早就泡好了香茶,擺上了點心,白棟衛鞅加上聶諸和景監,就好像是一個小型的茶話會,氣氛融洽,讓人很容易就能放鬆身心。
「白子要將公輸犁推行天下,令天下之糧激增、老秦成為天下糧倉,此舉不可謂不大,心胸算計更讓鞅欽佩萬分。可鞅心中卻有不甘,是否應用公輸犁製法為老秦換取利益?如此在推廣時老秦便有收穫,且不影響白子之謀,豈非更妙?」
喝了幾口香茶,讚美了幾句事房中的擺設和白瓷魚缸,衛鞅終於打開了正題。變法之難還不在與那些老貴族爭利,而是手中無錢,嬴渠梁要練兵、更要穩定臣子國民之心,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老秦能給他的『變法經費』實在可憐,所以他便盯上了公輸犁可能帶來的利益。明明就是天上掉麥子的好事,為什麼不抓住這個機會先賺上一筆呢?他想不通。
「呵呵,這怕不只是左庶長一人的想法,君上多半也有此意?」
白棟微笑道:「左庶長可聽過抓蛇的法子?農夫要抓蛇,最好的辦法不是去打草,因為那會驚走了肥蛇,而是要『引蛇出洞』。要引蛇出洞,難道不需要誘餌麼?天下諸侯不是傻瓜,若我們將公輸犁當成寶貝一樣與他們交換利益,難免就會引起各國注意,到時天下糧食雖然驟增,老秦卻是得不到最大的利益。所以我們要暗中推行,讓天下的商家工匠『無意』中發現公輸犁這個好東西,讓此物在民間自行流傳,如此雖然未必躲得過所有『有心人』的眼睛,卻會將不利影響降至最低,我老秦的利益也能得到最大的保證。」
「打草驚蛇白子的心意鞅有幾分明白了。如果公輸犁在民間流傳,來年天下各國的糧食必會大量增產,白子又要用何等手段收取呢?您在君上面前做了保證,說是此舉不會耗費老秦多少金錢,反倒有賺錢的可能,鞅實在愚鈍,想不明其中的道理。」
「不只是你想不明白,就算天下最精明的商家也想不明其中的道理,必須要等我做過一次,才會豁然開朗;不過等到你們都明白的時候,老秦已成天下糧倉,明白也晚了。衛子是聰明人,聰明人就會多思多慮,這其實並非好事,你還是一心主持變法大事罷,此時我就算解釋,怕你也聽不明白」
白棟只是微笑,要讓衛鞅明白後世操控市場的手段,那等於對牛彈琴,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
「既然白子如此說,鞅便不問了。不過老秦沒錢,又不能借公輸犁獲取利益,君上能給鞅的變法之資大有不足啊鞅聽聞杜司空正在大量收購中小貴族的舊田,此舉原本是幫了衛鞅,令鞅節省可許多不必要的人力開支,可以杜司空的為人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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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鞅若是沒錢,只怕也無法從他手中得到這些舊田,這可就為難了。」
衛鞅要廢除井田舊制,首先要做的就是收回這些老貴族手中的土地。換了孟西白那樣的大家族,就算他拿了真金白銀去買,人家也是不肯賣的;而這些中小貴族就不同,他們從舊田中得利有限,又不敢公開抗衡衛鞅,還不如轉讓了事,所以杜摯這樣做雖是為利,卻也算是幫到了衛鞅,只是沒錢還是不成的,人家辛苦幫他收來田地,總不能搶過來就算罷?
白棟笑而不語,就知道衛鞅的話題終究要回到錢上,看了景監一眼,見他也在笑,更知自己沒有猜錯。
「白子是鞅之恩公,鞅便直言了。白子為老秦豪富,尋常一個念頭,便是數十萬金落囊,鞅遠遠不及。還望白子念在鞅變法不易,能夠慷慨解囊,則老秦與鞅無不感念白子」
「行了,說了這麼多,就是想找我要錢是吧?果然是樹大招風啊,你堂堂一個變法大臣,居然也打我的主意你想要多少?」
「若要得少了,豈非是小看了白子?白子平滅南墨時,連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便豪擲百萬金,如今鞅為國而求,便也是百萬金罷?諒來白子定會慷慨」
「不可能。誇我幾句就想要百萬金,當我是金山銀坑呢?最多五十萬金,加上君上撥付給你的,應該足夠初期變法之用了!」
「哈哈,白子說多少,就是多少。鞅多謝」
「先不用著急謝我。你既是為國家所請,那就該公事公辦,我這可是借,不是送。五十萬金,年利一分,可不算是我坑你吧?」
衛鞅說得沒錯,白棟隨便一個念頭,就能賺到幾十萬金。可凡事都有規矩,總把白家當成老秦的稟庫可不成,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白棟還是明白的;更何況這是先秦時代,市場再大也有個飽和的時候,不要以為玻璃和瓷器就不會相互影響,好東西出的太快太多,也會因為購買力的下降而變得不值錢,否則白棟何以到如今還不燒玻璃?得慢慢來,等各國貴族購買白家瓷器花了大價錢,而後休養生息又有了錢,再燒也不遲
「年利一分?」衛鞅張口結舌。
「而且還有一個條件,你縱然為難也要答應下來,否則這錢我是不借的。」
「也罷,年利一分就一分!白子還有什麼條件就請吩咐罷」
「嗯,年後鳳鳴書院就要進學開院,到時請求入院的學子斷不會少。鳳鳴書院秉承的是精英教育,首次招生只取百人,不問出身門弟、更不問學識名,必須是能夠通過書院的考試方可。若是外國貴族子弟也就罷了,老秦的臣子貴族與我多半都是熟人,我若是拒絕,難免要得罪了他們,十分不美。思來想去,也就是你最適合做這個『招生司領』了。不要拒絕,我是非常看好你的」
衛鞅聽得瞪大了眼睛,你得罪人就十分不美,我就活該被人罵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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