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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20,呂先生的鬍子 文 / 春陽木褀

    看著那兩支專業隊伍憋足了勁,安然心裡也是憋足了勁的,可以感受到那種熱烈的,激昂的,奔放的情感。

    而到了老年秧歌隊這裡,他們的秧歌的主體風格雖然也是熱情奔放的——這是由秧歌本身的藝術形式所決定的,但是他們年齡和心理注定了他們的秧歌與那些專心較勁的年輕人們相比,在舞姿顯得更加的平和豁達。

    他們年輕過,鬥過氣,爭過狠,熱烈的愛過,痛快的恨過,但那些現在都已經過去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已經年紀太大了,爭狠鬥氣,愛恨情仇,都是要花費太多的精力和力氣的事,他們已經沒有那麼的精力和體力可以浪費在這些方面了。

    時間那麼少,精力那麼少,體力那麼少,只求每天安安穩穩,樂樂呵呵的,就這麼老去,比什麼都好。

    所以,看著他們的秧歌,一樣可以感到撲面而來的熱情和快樂,但他們的熱情和快樂並不讓人感到激烈的成份,反而有一種讓人感到心情平靜的力量。

    雖然這些老頭老太太在服裝的準備上一點都不含糊,但是,卻在細節上總有一些創造性的發揮,乍一看像那麼回事,細一看,卻讓人懷疑自己的眼神——比如,扮演呂洞賓的那位老先生。

    遠遠一看仙風道骨,身背寶劍,手執拂塵,頷下五縷長髯隨風微動,端是的一位神彩奕奕,拉風又騷包的帥道爺。

    但千萬不能細端詳。

    細看之下真是毛病百出。

    先說呂老先生的這副美髯。

    現在的老先生一般都不怎麼留鬍鬚了,但這位老爺子不知道怎麼就認為呂洞賓是必須有鬍子的,可他自個兒沒鬍子,怎麼辦呢?

    別說,這老爺子還挺有門路,沒搞那用膠水在臉上粘鬍鬚那一套,老皮老臉了,禁不起折騰。幸虧家裡的子女既孝順,又有辦法,聽說老爹要扮呂洞賓,萬事俱備,唯缺一副鬍子,於是便開動腦筋,跑到地方劇團弄了一部花臉用的鬍鬚來。只是這部鬍鬚原來是紅色的,而且還特別的濃密,又特別的長。

    老先生覺得呂洞賓雖然有鬍鬚,還是挺帥的,留著大鬍子,還是紅的,又那麼長,既不美觀,看著像土匪(喂,大爺,誰說土匪一定要留紅鬍子的?),又太長,不方便他施展。

    怎麼辦呢?

    diy是一切勤儉節約,且富於智慧的人們的好夥伴。

    既然是紅的,咱們把它染一染不就完了。

    染成什麼色呢?

    老先生犯了難。

    他的老伴給了意見,老伴認為呂洞賓是個帥鍋,又是個神仙,神仙都是長生不老的,所以,他的鬍子必須是健康漂亮的黑色!

    老先生的棋友則認為,呂洞賓首先是個道士,又是個神仙,所以,必須有神仙的氣質。什麼是神仙的氣質呢?不過就是四個字「仙風道骨。」

    那麼,「仙風道骨」的氣質又該如何體現叱?

    這個就比較容易了,你看電視裡,那些老神人,哪不留一副白鬍子,還老長,風一吹就飄啊飄的,這,揍是仙風道骨的最佳體現啊!

    老伴對棋友,第一局,棋友完勝。

    老太太氣得一摔手,撂下一句,哼,你們兩個啥都不懂的糟老頭子,自己玩去吧!

    於是,老爺子開始先修鬍子,不要那麼長,不要那麼密,要修得長短得宜,疏密有致,那才漂亮好看。

    為了配合自己的形象,老爺子還特意把鬍子戴在自己的臉上修,而且因為鬍子只有這麼一副,還是好不容易,托了人情才搞來的,真修壞了,可沒地兒再弄一副去。

    所以,老爺子修得格外的慎重,一次只修一點,修完一點就站開幾步,好好的一通打量,看看細節是否與整體顯得和諧一致,打量好了,再修一點。

    就這麼一點一點,十分小心仔細修著。

    這鬍子從開始動手修,到最後全部修完,可是歷時不少時間,時間長到讓老爺子幾乎有一種自己留了一部大紅鬍子的錯覺,對這副鬍子都快產生了親密的感情,差一點產生自己親自留一部鬍子的打算,後來被老伴一票給否決了。

    老太太認那留鬍子太髒,將來你還喝不喝粥?喝不喝湯?喝?是你喝?還是鬍子喝?把米粒菜葉甩袖雞蛋都掛在鬍子上面做展覽嗎?最主要的是,你這是想給你孫子留一副新玩具,讓他一根一根薅著玩嗎?

    老頭被老太太說服了。

    喝粥喝湯什麼的,那屬於技術性問題,一次喝不好,兩次喝不好,三次還喝不好嗎?事不過三,多練習就是了,熟能生巧嘛。再說鬍子也不是一天長成的,有的是時間讓他練習適應。

    最後一點才是關鍵,自家那個小皮孫子,那小手不大,黑著呢,讓他逮著了,是真敢一根一根往下薅啊,想一想,老爺子就覺得嘴角抽搐,臉皮發疼。

    於是,留鬍子神馬的想法只得作罷。

    開始專心的染自己修完的那副鬍子。

    一開始是按照棋友的意見染成白色。

    想的是不錯,但真到動手的時候,才發現,鬍子這東西不像是布,好上色,鬍子這東西,別管是什麼材質做的,表現都滑溜溜的,上色不易。你看理髮店裡小工染頭髮好像很容易,其實自己動手就知道了,想要把顏色染得又均勻又沒有漏網之魚不是那麼簡單的。

    更何況,頭髮和鬍子看著一樣,其實還是有很大區別的,一般來說,同等長度下,頭髮絲比較軟,鬍子絲比較硬。軟的好染一些,硬的就要難一些。再有就是頭髮生長距離很密,鬍子則要差一些,染的時候,難免要費些力氣。

    最主要的是,老爺子的那副精心修剪好的,疏密合度的鬍子,它既不是人的頭髮製成的,也不是鬍子制的,而是用人工材料製成的,這就更不好上色。

    為了給這副鬍子上色,倆老頭真是費了牛勁了——老伴說甩手真甩手,不聽我的意見,我才不幫你染鬍子呢。

    等染上了手,倆老頭才知道,想把一副紅色的鬍子染成白色的,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任務。

    人工鬍子不易上色也就得了,問題是還染不均勻。費無數的功夫和氣力,兩老頭勤勤懇懇的,終於把一副紅鬍子染成花花點點的……粉紅色。

    老伴一看到這副預備做為了呂道爺的粉紅波點鬍子笑得簡直肚子疼,本來是有一肚子的,諸如「嘿,該!叫你不聽我的,非要裝燈,好好的俊俏郎君扮,非要當白鬍子老頭,現在好啊,粉色的鬍子,可真是『仙風』了啊!」這類落井下石的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一連好幾天,別管幹什麼,吃著吃著飯,幹著幹著活,走著走著路,甚至躺在床上,眼看著要睡著了,也能「噗哧」一聲噴笑出來。

    氣得老頭怒發差點沒沖了冠——主要是頭上冠,有冠的話必須要衝一衝的,不沖不足以平心氣。沖完可以,但他還真不敢朝老太太發火,他還要求老伴幫忙,幫他把鬍子染成黑色的。

    什麼的,他的棋友哪兒去了?

    和他一起費了那麼大的勁,花了那麼多的時間,差一點沒嘔心瀝血,把一副紅鬍子給染成了波點粉鬍子,那老爺子羞憤欲絕,於是……也一甩袖子,走掉了。

    染鬍子這活兒,老爺子不熟,讓人幫著染還染成這副模樣,要沒人幫忙還不知道要染多長時間,染成什麼德性,因此,老爺子不得不為了這副波點粉紅鬍子忍氣吞聲,忍辱負重,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在,老伴畢竟是老伴,她就是再笑一萬年,也是自家人。

    再說,笑著笑著嘛,也就習慣了。

    她樂意笑就笑唄,笑一笑十年少,她年輕了,得好的還不是他?

    老爺子已經被波點粉紅鬍子愣是給逼成了安小然同學的同路人,都成了阿q先生的信徒。

    好容易啊,老伴這股子笑勁算是過去了,老兩口齊心合力算是把鬍子給染成了黑色的。

    效果嘛,唉,也就是個差強人意。

    老太太日子過得儉省,再加上女人嘛,別看是個老女人,但一樣愛美,追求青春,對自家頭上的白頭髮看不順眼,總要染染頭髮,又捨不得送錢給美發店,常買了染髮劑,自己動手,所以,在染色方面還是有一定的經驗。

    但有經驗是有經驗,奈何鬍子的材質太糟心,又被老頭修得不如頭髮濃密,染起來真是很費了一番力氣。

    不過,別說,老太太忙著費勁染鬍子,倒把她那動不動就想樂的勁頭給徹底的忘了。

    對於這一點,老爺子倒是因此小鬆了一口氣。

    唯一有點遺憾的就是,這副鬍子只要遠觀,不能細玩,要近了看也行,麻煩先把近視眼鏡摘了好嗎?

    遠遠看著吧,還是副黑鬍子,但要湊近了,仔細打量,就能看出不對勁了,十根黑鬍子裡總是雜著那麼兩三根粉紅色的鬍鬚,讓人覺得不夠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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