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時光如水 文 / 老水
時光如水這句話對有些人並不適用。無聊到無病**的人可能覺得時光是如同岩石上的苔蘚一般生長緩慢的東西。可是對於趙林來說，時光是一支離弦的飛箭，無論你如何飛奔，總是趕不上它的腳步。
每個早班他總是要忙到很晚，然後在回家的路上看星星點點的燈火漸次亮起，看匆匆忙忙的人群如同崩裂的蟻巢外四散的螞蟻一般，向各個方向散去。晚班下班通常時間已經接近凌晨，他看那些亮著空車紅燈的出租車如鬼火般在寬闊的長街上飄過，看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隨著夜風起舞的塑料袋以及不知從哪裡飄來的羽毛。
生活確實越來越值得期待了。至少比起打零工，在小飯店裡端盤子，或者擺地攤的辰光，現在的生活才能稱得上是活著。
可總是會有一些遺憾的。他現在的遺憾就是那個女孩。他清楚的記得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片段，可卻無人訴說，也不願意和任何人說。所以，當他失去她的消息時，也無人可以吐槽，或者詢問。
衝動的時候，他想過到成教院去查詢杜小每的聯繫方式，或者去科大找王佳問問怎麼能找到她。
可每每這個時候，心底裡有個聲音就在提醒他，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是她的什麼人？且不說成教院或王佳會不會把她的聯繫方式告訴你，就算告訴你了又怎麼樣？幫過人家一個小忙就可以隨意打擾她嗎？
更讓他提不起勇氣的是，除了那些必須要負擔的責任，他什麼都沒有。比起那些溫室裡的花朵，他對世態人情的瞭解遠遠超過了他的年齡。所以他清楚的知道他和她之間的障礙。現在沒有出現的荊棘和陷阱，不代表永遠不會出現。
所以他只有更加拚命的工作，通過工作爭取一線希望，或者通過工作遺忘那原本就不屬於他的奢望。
只是偶爾在華燈初上的傍晚，或在星辰寥落的深夜，他騎著那輛自行車，迷迷茫茫中彷彿忘記了回家的路，只是亂走一氣，等到清醒時一看，正是他和她曾經去過的地方。
紛紛擾擾的秋天已經過去了，肆虐在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帶著寒意迅速南下，試圖佔領更多溫暖的地盤。可惜這個小城實在太過內陸，當嚴厲的北風刮到這裡時，已經萎靡不振雄風難再。可是第一場雪要來的消息還是讓整個城市的人們一夜之間換上了厚實的冬裝。
「店長，有人找你。」
哈著白氣的保安在貨架中間找到趙林。難道是她？他的心臟象被人狠狠捏住，然後又陡然放開，強勁的心跳將血液噴射到各條血管，連臉上的毛細血管都沒放過。
衝到店門口，他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雖然心底湧上濃濃的失望，但他還是笑容滿面的說道：「你小子怎麼有空來看我？」說著就要上來給李慶一個熊抱。
李慶穿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裡面西裝領帶一絲不苟，腳上一雙珵亮的三接頭皮鞋。他略帶矜持的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沒什麼，正好路過你這。」
趙林看了看李慶的打扮，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由於穿了很多年顯得灰撲撲的雜色毛衣，自嘲的一笑，放下撲空的雙手。順手穿上外套，他示意李慶到外面聊。
穿著臃腫的行人行色匆匆的來來去去，趙林掏出一根煙點上，深吸一口再吐出來，將自己的臉隱藏在濃濃的煙霧後面，聲音悶悶的問：「你小子油頭粉面的打算去相親啊？」
李慶用很小的幅度皺了下眉，戴著小羊皮手套的手從大衣口袋裡抽出來，揮打著眼前嗆人的煙味，「相什麼親啊，我剛從單位過來，領導要我送份材料，路過這裡，順便來看看你。」
「什麼單位？」趙林詫異的問道，「你不是還沒畢業嗎？怎麼都上班啦？」
李慶得意的笑了下，「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們大四就實習了。我爸媽削尖了腦袋，托了無數層關係，終於把我弄進了他們單位實習。也不算是正式工作，沒多少錢。」
趙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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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的笑了起來，從這句話裡他終於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沒多少錢是多少？看你這副人模狗樣的打扮，肯定不老少。」
「一個月只有四百大洋，」李慶大大咧咧的說，「剛夠這身行頭，跟你肯定不能比。」
趙林默默在心裡算了下，他轉正之後加上雜七雜八的補貼，月收入已經突破了八百，嗯，總算心裡安慰了些。
「我每天累死累活要是還比你一個實習生拿得少，那真是沒法活了。」趙林說，「那你到底做什麼工作？」
「嗨，在我爸他們科裡當個小辦事員，」李慶說，「就是跑跑腿，打打雜，沒什麼具體的工作。」
這時一個員工跑出來喊：「店長，總部來的電話找你。」
「哦，」趙林應了聲就要往店裡走，「今天太忙了，你先回去，改天我上你家找你去。」
「哎，你等等，」李慶拉著趙林，「晚上在家嗎？」
「在家，咋啦？」
「晚上在家等我，有好事。」李慶揮揮手，帶著神秘的微笑走了。
趙林心想這小子笑的跟偷著雞的黃鼠狼似的，能有什麼好事啊。
晚上趙林正哼著小曲在廚房洗碗，只聽見外面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哎，來啦來啦。」趙林顧不上洗手，胡亂在圍裙上揩了揩，就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李慶正指揮兩個農民工模樣的人往他家裡搬東西，看到趙林開口想問什麼，李慶趕忙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趙林頓時閉嘴。
等到工人來回幾趟將所有東西搬完，李慶才悄悄將趙林拉到旁邊，「這是我們單位發的過節的東西，我反正用不上，索性就直接拖到你這了，」看了看屋裡，又說：「你媽在裡屋看電視吧？我還得跑幾個地方，就不去跟她打招呼了。」
趙林心頭一熱，下午的那一點點不愉快已經化作雲煙消散在干冷的空氣中，他反而為自己的小肚雞腸感到慚愧。他握緊了李慶的手，「謝了兄弟！」
「自家兄弟，還謝什麼謝。」
李慶揮揮手，跳上那輛廂式貨車，一溜煙不見了。
進了家門，看到老娘正站在外屋裡看著那堆東西發呆，趙林趕緊要把她推進裡屋，「天這麼冷，你跑出來幹嘛，著涼了就不得了。」
老娘說：「我聽到外面吵的很，出來一看，就看見這一堆東西，哪來的啊？」
趙林就一五一十將李慶下午來找他和晚上送東西來的事情說了一遍，他媽也唏噓了一回，說：「媽是從小看著你們三個一起長大的，難得到了長大成人的時候，你們關係還這麼好，這可要好好珍惜。」
陪著老娘聊了會天，回憶了和鍾致遠、李慶那些年代久遠的糗事，趙林抽空到外屋清點了下李慶送來的東西。兩箱五升的銀龍魚調和油，一共八桶；兩箱東北大米，一共十袋；兩箱山東紅富士蘋果；還有兩箱各色南北乾貨，香菇木耳黃花菜桂圓之類，一時也數不過來。
難怪兩個工人要來回搬幾趟。想起下午和李慶關於工資的討論，趙林的臉上火辣辣的，心裡也火辣辣的，像是一坐火山從裡向外想要噴發出來，那滾燙的岩漿肆意奔湧，充斥著每一條血管和神經。
在天天來超市總部的董事長辦公室裡，杜宣武面色如水，右手的派克筆有節奏的敲在桌子上，讓原本就凝重如黑雲壓頂的氣氛更增添了一份煩躁。杜小每無聊的玩著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老爸幹嘛要把自己喊來。出於某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理由，這些日子她基本上很少出現在公司。結果難得來一趟，就被她爸抓了壯丁。
周谷直勾勾的盯著杜宣武的派克筆，表情平靜，然而內心的煩躁讓他恨不得立刻奪過那支令人厭煩的破筆，然後一撅兩半，再狠狠摔在地上。可惜，多年服從養成的敬畏與恐懼，讓他只能把這樣的叛逆之舉在心裡**一遍又一遍。
只有孫央婉的表情最為從容，她優雅的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還冒著熱氣的速溶咖啡，輕啜一口，眉眼間一片平和喜悅。宛如剛在花園中漫步歸來，手中的玫瑰依然餘香裊裊。沉默所帶來的壓力對每個人各不相同，有人如清風明月拂身，有人卻重如山巒。
周谷覺得呼吸有些困難，牆上那個最新式的壁掛空調吹出來的熱風彷彿不含氧氣，讓人窒息。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開口說道：「我還是不贊同立刻兼併佳城超市，對方提出的報價太高，而且公司的現金流也並不是太充裕。」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這樣太冒險了。」
杜宣武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右手的派克筆一頓，「周谷，你能不能說具體點？一直以來，你反覆強調風險，可是我看不出來這次兼併有什麼太大的風險。」周谷想要開口反駁，不知想起了什麼，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董事長，這是我們最近三個季度的財務報表，」孫央婉放下咖啡，將一個藍色的文件夾遞給杜宣武，「最上面是我統計的一份匯總表，上面有我們目前可以動用的現金總額，基本可以達到收購佳城的條件。」
杜宣武看了周谷一眼，接過孫央婉的文件夾，仔細看了起來。
杜宣武的那一眼讓周谷怒火中燒。這個死女人仗著杜宣武的寵愛，為所欲為，哪有把他這個副總放在眼裡？前三個季度的財務報告她是從哪弄來的？剛才吵成那樣她提都沒提報告的事情，這會兒拿出來，分明就是想讓他下不了台嘛。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天天來已經開業的七家店，每家都是盈利的。沒有不良資產，整個運營模式已經被證明是不存在重大問題的。」孫央婉又說。
「那麼人員狀況呢？」杜宣武捏了捏鼻樑，問道。
「這個問題讓小每來說吧。」孫央婉笑盈盈的說。
杜小每沒想到這麼快戰火就燒到了自己頭上，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緩緩將右手食指指向自己的鼻子，慢慢的用拉長的聲調說：「我？」
孫央婉如同期待孩子上台表演的母親一般，用期待和愛護的眼神看著杜小每說道：「小每，你很聰明，就是要勇敢一點。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在負責人事方面的工作嘛，就簡單說說我們人員的狀況吧。」
完全不在狀態的小每左顧右盼，希望能夠找到求援的對象。可是周谷一臉愛莫能助的表情，他倒真是想幫忙，可惜不學無術，人事方面一竅不通。至於杜宣武，連頭都沒抬。
於是杜小每隻好硬著頭皮上了，「目前人員的狀況還好，沒有什麼大的問題，人員基本滿編，按照董事長的指示，」說到這，她忍不住笑了笑，「有大概一半門店的人員超編百分之二十左右。同時還招聘和內部培養了一批儲備幹部，目前的工作情況都不錯。」
孫央婉輕輕的鼓起了掌，「真的很好，小每，」她笑著看向杜小每，「雖然你來公司沒多久，可是對分管的項目卻很清楚，大方向和細節都沒有問題。」
杜宣武一直皺著的眉頭也鬆開了一些，開口說道：「小每前段時間確實工作的還不錯，不過聽說近期似乎有些懈怠啊？上次的新店長述職沒有參加不說，這段時間來公司的時間也不多嘛。」
杜小每聽了她老爸絲毫不留情面的批評，不知不覺中已經把嘴撅了起來，小聲的辯解道：「不是跟你說過了麼，我要好好把學習抓一抓。不多花點時間學習，將來拿不到文憑你又要說我……」
杜宣武眼睛一瞪就要發火，周谷趕緊打起圓場，「好了，姐夫，」他站起身，走到杜小每身邊說道，「學習也是好事嘛，你不是常說活到老學到老嗎，小每這邊的事情我會幫她盯著的。」
周谷說著看了看表，又說：「時間也差不多了了，要不我先送小每回去吧。」
看到杜宣武極不耐煩的揮揮手，周谷拉著杜小每快步出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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