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1 入套 文 / 軒之飛翔
咬了咬牙,就在那勁氣即將擊中他胸口時,他剎那間像是失去了所有的重力,朝深谷中快速墜了下去,「記住,我沒輸,也沒敗在你手上!」傲然的聲音,在山谷中久久迴盪著。
風聲呼嘯,楚御寒只覺雙耳被這無盡的山風灌滿,下落,再下落,在這生死一線間,他想到了生,想到了凌曦,想到璟如果得知凌曦愛上他,會是個怎樣的情景。他會痛不欲生,絕對是,那襲白衣一定會痛不欲生,楚御寒笑了,好似剛剛劃過心中的念頭,已經得以實現。
可是,生想著容易,但要真正能活下來,於此刻的他來說,卻有些難了。
堅硬鋒利的崖壁上,沒有一處手抓的地方。
就要這麼死去麼?
不,不可以,他還要找到曦,還要讓她愛上他,還要讓那襲白衣痛不欲生!
身上的衣袍,在下墜的過程中,被鋒利的崖壁稜角,劃破得不成了樣子,他運轉真氣,想要減緩下墜的速度,奈何胸口傳來一陣劇痛,跟著,嘴角湧出抹血絲來。但就是這樣,他還是強行運轉真氣,他不想就這麼摔死在谷底。
猛然間,他一掌向外揮去。
這一掌擊在了空中,擊在了茫茫的雲霧之中,他的身子隨之向崖壁靠近,登時,背部傳來一陣吃痛,但也借剛才那一掌之力,他的身子變換了個姿勢,看到了眼前不遠處的崖壁上、探出一條成人腕部粗的籐蔓來,那籐蔓看起來尤為結實。
有救了,他有救了,他不會就此摔死在谷底。
心中微微泛起抹欣喜,他又一次運轉真氣,一掌拍向崖壁,藉著這股子力道,朝那籐蔓飄了過去。
曉得自個力道過猛,他在抓住籐蔓的瞬間,不敢過於用力緊握。
因此,他在抓住那籐蔓的時候,倏地鬆手,就這,他的掌心還是傳來一陣火辣的疼痛。但是,他下墜的速度,明顯有所減緩。
眉頭微擰,他有了主意,那就是雙手交互抓那籐蔓,待連續數下後,他突然用力抓住籐蔓,向外一蕩,想要憑著這股子力道,看能不能騰空飛上谷頂。卻不料,身子倏然又像剛墜下谷時一樣,失重般地快速下墜起來。
原來他手中那看似結實無比的籐蔓,在他剛才那一蕩中,竟連根都從崖壁中拔了出。
看來,今日真得是他命絕之日了!
臉上浮出一絲苦笑,楚御寒很不甘心,國家將要滅亡,摯愛的女人將要永遠不得相見,就這麼死了,他真得好不甘心!
「曦,給我力量,讓我別這般不甘的死去,好麼?」他闔上雙眼,呢喃道。「你不會死的。」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突然間在他下方響起,緊跟著,他的身子似是被什麼東西阻擋了住,並且還微微上彈了下,才接觸到了實物。
緩緩睜開眼,楚御寒赫然發現,他被數根粗壯的籐蔓托舉在空中,那些籐蔓每條都如成人腕部粗,相互交織在一起,仿若一張大大的吊chuang,從崖壁上的一個洞口中伸了出來。洞口?楚御寒躺在籐蔓上,看著那還亮著光的洞口,心生奇怪,這滿是稜角的崖壁上,還會有亮著光亮的洞口?雙目閉闔,睜開,又閉闔,又睜開,楚御寒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在他眼前確確實實有個洞口。
「誰?你是誰?為什麼救我?」
他出聲問道。
「我是誰,你難道聽不出來嗎?」
女子含笑的聲音自洞中傳出。
「唐婉,你是唐婉!」楚御寒聽出來了,他這下聽出來了,他覺得熟悉的女子聲音,不是別人,正是唐婉那個惡婦發出的無疑,「你昨晚沒離開禹州城,一直在暗中跟著朕?」確定了對方的身份,楚御寒的自稱隨之發生改變。
唐婉,這個令他厭惡至極的女人,為何總是陰魂不散,出現在他面前?
「朕?雲國滅亡是必然的,你還自稱朕,還在我面前自稱朕,這就是你感謝人的方式嗎?」唐婉輕輕笑了笑,出口之語微有些輕謾,「說句謝謝讓我聽聽,要不然啊,我會砍斷那吊chuang,讓你摔下去哦!」
楚御寒冷聲道:「要朕對你說聲謝謝,你覺得可能麼?」
「不可能。」唐婉直接道:「以你的驕傲,寧願落到谷底摔死,也不願受我這惡婦的恩惠。」楚御寒哼聲道:「知道就好!」
「你不起來,是打算躺在上面蕩鞦韆嗎?沒想到你還童心未泯呢!」因唐婉這戲虐之語,楚御寒的臉上驟時漲紅一片,抓住一根籐蔓,他微有些吃力的站起,然後運轉真氣,飄入洞口,卻並未看見唐婉的身影,「你為何不現身?」目光在洞內掃視了一圈,楚御寒發現這個洞很大,裡面不像是住人的地方。
崖壁遭受狂風吹襲,雨水淋落,生滿苔蘚,潮濕而粘滑,但洞內卻尤為乾燥。然,就是這乾燥的洞中卻空蕩蕩的,唯有一盞燈火在搖曳,沒有任何人在。
「你想我了?」唐婉的聲音,似是從一道洞壁裡傳出,楚御寒擰眉,四處尋找了遍,對著一面洞壁道:「告訴朕如何離開這鬼地方。」
嫵媚的笑聲傳出洞壁,唐婉道:「就算我告訴你,你以為就憑你現在的情況,便能離開嗎?」說著,那傳出唐婉聲音的洞壁,無聲無息地向兩邊劃出一道縫隙,那縫隙不是很大,但一人走過去絕對是可以的。
「敢進來嗎?」
望著窄窄的、黑漆漆的通道,楚御寒沒說什麼,直接端起那亮在一旁的燈盞,步入其中。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覺這通道不是一般的難走,忽高忽低,忽平整,忽陡峭,直至前方亮出一絲微弱的亮光,還有細微的風兒拂面而來,他方才輕舒口氣。不料,當他走至光源處時,整個人卻怔忪了住。
現在,他還在崖壁,並沒有離開這谷,也沒抵達谷底。感覺自己被騙,他忍不住來氣,「耍朕好玩嗎?」
「你向下看看,就知道我有沒有耍你。」
唐婉幽幽的聲音傳入他耳中。
似是很近,又似是極為遙遠。
低頭,楚御寒看到崖壁上垂著一根碧綠的籐條,那籐條看似生長了千年,且千年來一直這麼生機怏然,比之他前面曾抓住的籐條,還有那擋住他沒摔下谷底的籐條要結實得多。然而,他真能抓住這根籐條平安落入谷底嗎?
催動真氣,胸口倏然一陣刺痛。
「種下我送你的衷情蠱,你不僅內力可大增,就是身上的傷,也會全然恢復,最重要的一點,想來我不說,你也是知道的。」
唐婉蠱惑道。
要種下那蠱嗎?
要嗎?
要拋卻驕傲和自尊,變化為那人嗎?
「你在猶豫?」唐婉笑道:「你現在的處境,需要猶豫嗎?這通道中沒有食物,沒有水,而你的國家也即將滅亡,就要一無所有的你,需要猶豫嗎?種下衷情蠱,你最起碼能擁有喜歡的女人,能重重地打擊到璟王,快些種下吧!」
血染的戰場,失陷的城池,面對朝國大軍恐懼不已的兵士,想起這些,楚御寒眼裡驟時充滿痛色。
「種下它很簡單,你只需將它放至你身上的傷口處,很快,它就會入你的體內。」唐婉語聲輕柔,繼續蠱惑道。要麼?要種下它麼?楚御寒又一次在心中自問,半晌後,他拿定了主意,他要種下衷情蠱,要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國家,女人!
掏出昨晚放入袖中的小盒,打開蓋子,他毫不含糊地給自己種下了衷情蠱。
「你終於種下衷情蠱了!」唐婉竟然歎息一聲,道:「放心,我昨晚說與你的話,絕對是真的,一旦你所有的情,在眉心凝結成一滴血淚,落入聶氏口中,她將會隨之承載你的情,你的愛,會永遠永遠愛著你,再也不會變心。而後,你不愉悅,她就會傷心;你若傷心,她就會心痛難耐;你若心痛難耐,她就會拋去生命,以死來替你承受一切。總之,在她生命中,她將牢記留給她血淚之人,並會用自己全部的情和淚水,償還你的情債。」
楚御寒的心這一刻灼痛的厲害,是那蠱在體內起作用了麼?忍住這灼痛之感,他喃喃道:「用全部的情和淚水,償還我的情債?曦會麼?她願意接受我用所有的情與愛,凝結成的血淚麼?」
唐婉幽幽的聲音繼續響起:「十日後,也就是你眉心滴出血淚之日,你自己變成何種模樣,我昨晚也與你說過。你不僅會衰老,而且你還會喪失全部功力,四肢殘缺,容顏蒼老而猙獰,整個人經不起半點風吹日曬,因為那樣,你會傷病不斷,痛不欲生。這樣的你,就是隻怪物,只能呆在黑暗中,備受孤獨煎熬!」
他落入那毒婦的套了,她竟在這等著他,蠱惑他種下衷情蠱,看著他最後生不如死,成為一隻醜陋的怪物,楚御寒手中的盒子掉了下來,他緊攥住垂在身側的雙手,一字字道:「你真得是好算計!」
「承蒙誇獎。」唐婉妖嬈一笑,道:「我是算計了你,可蠱是你自個種下的,你怨得了我麼?再說,想要得到聶氏,不是你這多年來的夢想麼,既然馬上要夢想達成,你有什麼可埋怨的?又有什麼可計較的?至於雲國,你就別想了,因為它最終只會毀滅!」
「毒婦,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毒婦!」
楚御寒目光森冷,咬牙道:「是你的主人讓你這麼做的嗎?」
「你說呢?」唐婉笑了笑,未回答楚御寒的話,「你的武功這會子正在劇增,容顏和身體上的特徵,也在慢慢的發生著變化,這接下來的十日內,你會越來越變得像璟王,但也每時每刻遭受著地獄般的折磨,你得忍住,千萬不能一個忍不住,尋了短見哦!」
「滾!」楚御寒對空怒喝道。
唐婉清脆悅耳的笑聲在谷中迴盪了一會,就見一紫一紅,緊挨在一起的身影一閃,如輕煙般從楚御寒眼前掠過。紅色的身影是唐婉,楚御寒知道,但那瞬間掠過的紫色身影是誰,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那人多半是唐婉的主人,有了這個認知,他感到自己就像是小丑一般,被人耍弄於股掌之上,但,他又拿對方一點法子都沒有。
按捺住體內湧起的陣陣痛感,他抓住籐蔓,藉著越來越強大的內力,向谷底緩緩降落。
終於,他的雙腳接觸到了地面,軟軟的,滑滑的,眸眼低垂,只見腳下長滿了青草,走在上面是不怎麼舒服,卻也不泥濘。
仰起頭,輕雲薄霧,谷上的一切,根本看不清楚。
事情發展到這種境地,他只有她了!
是的,有生之年,他只有她了——曦!
長歎口氣,他尋找著出路,離開,他要很快離開這谷,他只有十天,十天後,他對她所有的情和愛,將會化為一滴血淚,自眉心落下。
才踏出兩步,就見一小小的包裹掛在一棵低矮的枝頭上,楚御寒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包裹肯定是唐婉留給他的,拎起,他繼續朝前找著出谷的通道。待他走得沒了蹤影,一紫一紅兩抹身影,自不遠處的樹林中走了出來。
這倆人正是煜和唐婉。
「主人,為何不直接結果了他?」
唐婉望向楚御寒消失的方向,秀眉微蹙,問煜。
「這麼早就結果了他,豈不是沒好戲看了?」煜幽藍的眸中劃過抹精芒,跟著嘴角微微勾起。唐婉怔了怔,轉向他,道:「主人是想用他打擊璟王?」煜沒點頭,也沒搖頭,盯著唐婉似笑非笑道:「你說呢?」
紫袍與藍發在山風吹拂下,輕舞飛揚,看得唐婉禁不住淪陷其中。青青碧草籐蔓間,煜一襲紫衣顯得是那麼的飄逸,襯得他妖孽般的容顏更加惑人心神。唐婉心中壓抑住的情愫動了動,忙轉開目光。
煜卻一直盯著她,目光沒有一刻挪轉:「對我動了情,只能是你的不幸。」涼薄的話語,深深地刺痛了唐婉,她的心好痛,痛得無法言語,但她此刻卻不能表露分毫。「喜歡主人,我無悔,也沒感到不幸!」她訥訥道。
「無悔?也未感到不幸?很好,希望你一直能這麼認為。」煜輕輕笑了笑。
唐婉臉色變了變,慢慢垂下了頭。
「你只需跟著他,其他事無需再做。」半晌後,煜提步朝前邊走,邊對唐婉吩咐道。
「是。」唐婉跟在她身後,低應了聲。
谷上,璟臨風而立,銀髮飛舞,身上衣袍發出獵獵聲響。墜谷,他竟選擇墜入谷中,想到楚御寒剛從空中墜下谷中的情景,璟禁不住一陣唏噓,在這裡站了有幾個時辰,他不知道,而眼下,已近日落,晚霞照耀,漫天泛著紅光。
他就一直這麼站著,淡然的神色,未生出絲毫變化。
身形如淵渟嶽峙,沉凝不動。
「曦兒,你若知他墜入深谷,會怎樣?」呢喃之語剛一出口,璟心下就自責道:即墨少璟,你這是在懷疑曦兒對你的感情嗎?該死,你真該死……
七日後,蒼松峰下,霧國大軍自向朝國發兵以來,停滯此處,一直未能前行。
主帥營帳中,北堂鳴端坐在椅上,看著擺放在桌案上的地圖,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就沒舒展過。
荀戩坐在一旁的椅上,張了幾次嘴,卻沒能吐出一句話。
邊城都已落入雲國手中,還在這想法子攻破朝國的山城,這樣下去於霧國沒甚好處。
該說的,他都說了,可桌案後的皇帝就是不聽。
「皇上,我國與雲國交界處的邊城,已落入雲國手中,您看……」尋思好大一會,荀戩終開口,奈何回答他的僅是北堂鳴一句,「朕不是說過了麼,你還問?」著荀戩為攻打朝國準備的十萬援兵,北堂鳴抽出五萬,已開往邊城,因此,對於邊城落於雲國手中,他一點都不擔心。
荀戩臉上的神色變了變,又道:「可咱們一直穿不過蒼松峰這座天險,也不是個事啊!」聽不到北堂鳴說話,他的眸色變得黯然起來,「朝國那奇怪的武器,威力實在是太過巨大,咱們二十萬大軍,已損失了數萬,若再被其連番襲擊,我軍勢必會繼續折損下去。」想到那徹天動地的轟鳴聲,荀戩的身子就禁不住一顫,隨之,兵士們的恐懼、害怕,仿若一瞬間浮現在他眼前。
「沒看到朕正在想法子嗎?」
北堂鳴看著地圖,頭也未抬地丟給荀戩一句。
「皇上,要向攻破朝國那座山城,唯有穿過這蒼松峰,別無他法啊!」荀戩跪地,拱手勸北堂鳴:「雲國現在已有數座城池失於朝國手中,我國如果還不知收斂,最終恐怕和雲國的命運一樣,被朝國吞併。」
「混賬!」北堂鳴抬起頭,一掌拍在書案上,眸光陰鷙,喝道:「雲國城池失陷,那是楚帝能力不行,你怎能拿他和朕作比?再者,朝國多半兵力用於攻打雲國,如此良機,朕若不率大軍攻佔山城,豈不是對不起自個?」
荀戩垂眸不再說話。
皇帝心意已決,他說什麼皆無用。
「退下,明日無論如何也要穿過蒼松峰,然後逐一攻破朝國的城池。」目光從荀戩身上收回,北堂鳴靠坐在椅上,眼睛漸漸閉闔在了一起。
「是。」
荀戩應聲,接著從地上站起,出了主帥營帳。
穿過蒼松峰,約莫行進一個時辰的路程,就是朝國的一座城池,這座城雖不大,但與這蒼松峰連在一起,是朝國抵禦霧國的關鍵屏障。一旦這座城池被攻破,那麼將很難阻止霧國大軍攻破其他城池的腳步。
考慮到山城這邊兵力薄弱,軒帝下旨,著北夷王派出三萬精兵,由甘州總兵鮑南城親率,於前不久增援而至。
如此做,軒帝也是為了試探阿如汗是否真心歸順朝國。
而結果,則是阿如汗收到他下發的旨意後,二話沒說,便整頓出五萬草原精兵,並將虎符親手交到鮑南城手中,告訴他,若有哪個不服從指揮,直接格殺勿論!
那三萬北夷兵士聽到自己大汗說的話,個個雖心驚不已,但無一人敢私底下亂加議論什麼。
蔣欣知曉鮑南城率兵前往山城增援凌曦,扮作兵士,瞞過李副將,也就是現在的甘州州府,混入兵士中,一起來了山城。
數月沒見,他的風姿還是那般的卓然,這是蔣欣在看到凌曦時,心中發出的感歎。
夜色漫漫,月華清幽。
凌曦站在一座山頭,俯視著蒼松峰腳下的霧國大軍,秀眉緊緊擰在一起。
「明日我率兵再與他們戰上一場,直接拿下他們主帥的人頭,這場仗就不用再這般僵持下去了。」鮑南城站在凌曦身後半步外,哼聲道。
「在接連的幾次交戰中,咱們的兵士損傷是不嚴重,可在明知敵我兵力懸殊的情況下,就這麼冒然與其交戰下去,不是什麼良策。」凌曦說著,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我有個法子,能一舉覆滅霧國大軍,」言語到這,她臉上的笑逐漸隱去,「可那法子若實施下來,濃重的罪惡感,會隨之縈繞上我心頭。」
鮑南城道:「你那是婦人之仁,戰場上只有勝敗之分,再說,是對方先出兵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凌曦淡淡道:「可那些兵士或許並不願打仗,只是礙於當權者,不得不為之。」
「那是他們的命,即便戰死,也無怨言。」說著,鮑南城默然片刻,接道:「夜裡風涼,就你這身子板,還是別在這吹冷風了。」面對這抹青衫,他的心就是忍不住為其律動失常,以他的年歲,自然知道這為的是什麼,奈何他們彼此無緣。
緩緩轉過身,凌曦笑道:「以前你總是喜歡和我抬槓,這次倒變了不少。」鮑南城瞥他一眼,「我可一點都沒變。」
「那剛是誰關心我身體來著?」凌曦挑了挑眉,笑著問道。
鮑南城臉上一紅,哼聲道:「回吧,把你的法子與我說叨說叨,若是可行,明日就用你那法子行事,總是這麼僵持著,會把人憋壞的。」
「走吧,咱們邊走邊說。」
凌曦頷首,笑著說了句。
走了不大一會,鮑南城聽完凌曦說的法子,倏地頓住腳:「你確定那法子可行?」
凌曦亦頓住腳,與他四目相對:「經過我這幾日的觀察,問題不大。」
「那為何不在昨日交戰前,直接用火炮轟擊那座山脈?只要將那座山脈擊發出一個豁口,引山那邊的大河水灌入蒼松峰腳下,霧國大軍會完全沒有了活路。」鮑南城說著說著,面上竟出現了興奮之色。
凌曦歎道:「我有想過用火炮,可它的射程明顯不夠。」
鮑南城沉默,半晌後,道:「那就由我親自執行你剛說的法子。」凌曦看著他,道:「你只需將火藥包放至我指定的位置就可。」鮑南城疑惑:「不點燃……」不等他說完後話,凌曦截斷他的話,道:「我自有法子。」
「你有法子?」鮑南城的目光閃了閃,道:「可你的法子能有我直接點燃火藥包來得方便嗎?」
「點燃火藥包上的引線,相對來說是方便些,可也頗具危險。再者,據我觀察,明日的天氣不是很好,如果引線燃著忽然熄滅,豈不是又得費上一番周折。」聽凌曦這麼一說,鮑南城張了張嘴,終道:「好吧,我聽你的,但這並不代表我怕危險。」
凌曦笑得溫和:「我知道。」
她這一笑,倒把鮑南城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來。
「待河水灌入蒼松峰腳下,以那處的地形,及我軍的火炮威力,霧國大軍只能往後退,然,他們越是後退,越是退盡死胡同。」凌曦說到這,鮑南城打斷她的話,道:「死胡同?他們退離蒼松峰,跟著就是一處不甚寬的峽谷,峽谷……」
凌曦道:「我需要你在我指定的地方放好火藥包後,然後率一萬精兵繞道,在黎明前趕至那處峽谷的末端,將其堵死,這樣以來,霧國大軍覆滅的命運就注定了!」
鮑南城道:「將峽谷末端堵死,這個不難辦到,可是你就任那破口山脈處的河水灌入蒼松峰腳下嗎?如果,我是說如果……」凌曦笑了笑,抬手止住他的話,道:「放心好了,所有的後患我都考慮到了,等到河水灌入的差不多了,我有法子將它堵住。」
「這就好。」鮑南城點了點頭,道:「火藥包,你準備好了嗎?」凌曦道:「都提前準備好了,這幾日我只是確切地估算了下放置火藥包的位置,走,咱們回到營帳,我與你細說後,就連夜行動。」
「行。」
鮑南城應了聲,與凌曦提起輕功,瞬間沒了蹤影。
「大汗,這夜相的手段未免太殘忍了。」在凌曦和鮑南城剛才站的位置上,站著兩抹頎長的黑色身影,聽剛才的話,不難判斷出這兩人是阿如汗和他的屬下。
為表示自己的「忠心」,阿如汗是派出三萬精兵給了鮑南城,但他並未呆在北夷,候著三大國交戰的具體消息傳回,而是與屬下喬裝後,秘密進了朝國。隱在暗處,他將蒙城之戰從頭到尾,全看在了眼裡。
璟的武功,他領教過,並且也知道璟是逍遙谷谷主這麼個身份,可再次見識到璟出手,他還是震驚異常。
若不是故意留楚帝一命,那一箭的準頭,絕不會被楚帝化解,致箭頭偏離,只讓其受了重傷。
而此刻,在聽了凌曦和鮑南城的對話後,阿如汗比之蒙城一戰對璟生出的驚詫,還要來得震撼。
水淹?他竟採用水淹之法,欲覆滅霧國十多萬大軍。
出手真真駭人至極。
還想得到他麼?
答案自然是想的,但有那襲白衣在,他永遠不會有可能。
「殘忍?」阿如汗雙手負於身後,沉聲道:「戰場上只有勝負之分,何來殘忍一說?」
站在他身旁的黑衣人一聽他這話,右手立刻握拳,按在胸口處,恭謹道:「屬下剛才無知,還請大汗恕罪!」
「罷了!」阿如汗擺擺手,勾唇道:「回去休息,明早咱們還要觀戰呢。」
「是。」
應聲後,那黑衣屬下,跟在阿如汗身後,倏地消失不見。
山風習習,夜色深沉,北堂鳴還端坐在桌案後研究著地圖,好找出另外一條通道,可穿過蒼松峰,攻破朝國的城池,他不知道危險正在一步步靠近他的大軍。
黎明如期而至,凌曦手握一柄彎弓,站在昨晚所站的那座山頭上,久久沒有說話。
「夜相,要不小的去點燃那火藥包上的引線吧。」說話之人,是蔣欣,是喬裝成兵士的蔣欣,她拿著凌曦需要的物什,低頭小聲道。
凌曦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轉向她,道:「蔣欣。」蔣欣瞬間愕然,他發現了,發現她的身份了,慢慢抬起頭,她神色恭謹道:「蔣欣見過夜相。」凌曦微微一笑:「你跟在鮑總兵身後出現在我營帳那日,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才和鮑總兵招呼了聲,留你在身邊行事。」
「夜相,我,我……」嘴角吸動,蔣欣垂眸道:「我聽說你在這裡,便,便喬裝混入……」凌曦臉上的笑容甚是溫和,她湊近蔣欣耳邊,低語了句,就見蔣欣怔了怔,接著滿眼的不可置信,「夜相,你,你是騙……騙我的麼?」
凌曦搖頭,語聲輕緩道:「我說的是實話。」
他是女子,而她,竟,竟喜歡上了個女子,蔣欣摀住嘴,肩膀抖動,抽泣了起來,凌曦見狀,道:「李副將,不,現在他已是甘州的州府大人了,他對你很好,我能看出他是真心的喜歡你,錯過他,你會後悔的。」
蔣欣沒有說話,但也沒再發出抽泣聲。
「我們可以做朋友的,你願意嗎?」凌曦笑問道。
「朋友?你願意和我做朋友?」蔣欣抹去臉上的淚水,抬起頭,看向凌曦。
凌曦點頭:「你是個好女孩,和你做朋友,我很欣喜。」
「真的嗎?」
蔣欣眸子輕顫,問道。
「嗯,我不說假話的。」
凌曦笑著回她一句。
看著凌曦清逸至極的容顏,蔣欣倏然感到難為情起來,低下頭道:「你會笑話我嗎?」凌曦先是不解她說的話,但轉瞬,她似是明白了過來,笑了笑,有些戲虐道:「我為何會笑話你?」
蔣欣頭垂得更低,囁嚅道:「我,我……」
凌曦被她可愛的樣子逗得輕笑出聲:「我這般出眾,女子見了我都會喜歡上,多個你,沒什麼好奇怪的。」
還別說,她這話一出,蔣欣心裡的難為情立時散去不少,她眸眼抬起:「夜相說話真幽默。」
「是嗎?」凌曦眉眼含笑:「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呢!」蔣欣登時笑出了聲。
「女孩子還是笑起來好看,記住了嗎?」
凌曦溫聲說道。
「嗯,夜相說的話,我都會牢記在心中。」
蔣欣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了,我該行動了。」握住弓,凌曦朝蔣欣伸出手道:「給我。」她準備射出火箭,擊中火藥包,然後引起爆破。
「你會遇到危險嗎?」蔣欣後退了兩步,沒將手中特製的羽箭遞到凌曦手中。
凌曦注視著她,道:「不會有危險,」頓了頓,她目光逐漸變得堅毅,接道:「就算有危險,我也必須要做,否則,大家的努力都將白費。」要射中火藥包,因距離,還有風速這些客觀因素,並不是件易事,但凌曦知道,無論如何,她都要射中。
璟擔心她的安危,同樣的,她也擔心璟的安危。
戰爭早一天結束,他們便能早一天在一起,孩子們也能早一天與他們團聚。
等會,只要她射出的火箭,擊中那放在位置上的火藥包,霧國的命運就隨之定了下來。不能失誤,她也決不許自己失誤,危險,憑她的伸手,即便有危險,她也可以全身而退。
蔣欣眸含憂色,擔心道:「可夜相萬一遇到危險,該如何是好啊!」
凌曦輕淺一笑,道:「你放心便是,我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咬了咬唇,蔣欣遞出手中的火箭,叮囑道:「夜相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我會的。」凌曦頷首,將火箭搭在弦上,看向蔣欣道:「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別等會被傷到。」蔣欣抿唇,點點頭,有些不放心的轉過身,忽然,她止步,回過頭,「夜相,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說完,她怕自己再不離去,會引得凌曦分心,忙小跑著離去。
提起輕功,凌曦倏然飄離這座山頭。
「大汗,你說他能成功嗎?」
暗處,阿如汗的屬下,低聲問了身旁的主子一句。
阿如汗注視著遠方那懸浮在空中的青色身影,道:「往下看不就知道了。」因對凌曦的好感,他很想幫她一把,卻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只能忍著心底那股子衝動勁,目視那抹青衫,漸漸拉開了弓弦。
「璟,我一定能成功!」墨發飛揚,衣袂飄飄,凌曦無聲呢喃一句,清澈的眸子在晨陽下透出極亮的光芒,空靈絕塵的臉龐沐浴在堅定而自信的神光中,這一刻,她真得宛若仙人,宛若修行千年的仙人,週身散發著不可估量的力量。
眼中光芒一閃,她突地變換身形,青衫仿若雲煙,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
垂在腦後的青絲,在晨風中如墨蓮綻放而開,纖細的身形在晨陽和她自身散發出的光芒中,仿若披上了一襲華麗的戰衣。
內力與靈力,齊運轉而起,通過她的柔荑,灌注在火箭上。
「放!」她默念出聲,而手中拉開如滿月的火箭,隨之剎那間射出,以極快的速度,向它的目標急襲而去!
阿如汗在那一瞬間,只覺不遠處的那抹青衫,他有太多的不瞭解,更覺得那抹青衫,令他心中生出的異樣情愫,變得更為濃郁,更想為之癡狂!
弓弦之聲破空而下,像是從天地萬物間,同一時發出,且極為默契的融為一體,傳於四面八方,無處不在。
凌曦在射出那支火箭的時候,眼睛是閉闔著的,待手腕一鬆,她緩緩睜開眼簾,就見那被她射出的火箭正慢慢燃燒起來,以閃電之速,襲向它的目標。
「轟,轟,轟!」三聲轟鳴過後,整座山脈都在為之顫動。
碎石突從天降,散落滿空。
凌曦下意識的揮舞袍袖,跟著運轉真氣,向安全處飄離。
蒼松峰腳下,北堂鳴著荀戩正在整頓大軍,準備再次試著穿過這道天險,就聽到這接連響起宛若鈞天雷裂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望向聲響傳來的方向,北堂鳴高聲問荀戩。
荀戩身子一顫,道:「難道,難道是火炮聲?」北堂鳴皺眉未語。
忽然,有名士兵大叫道:「水,水……」跟著,更多的兵士驚恐的發出聲。
羽箭如雨,大小不一的石塊從空落下,加之由遠處疾速襲來的大水,霧國大軍頓時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