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病急將死更飲鴆 文 / 許洋(書坊)
楊漣本是萬曆帝駕崩前欽定的顧命大臣，他青年時代，正是「東林」方興的時期，他對於顧憲成等人以天下為己任、不畏權勢、敢於訾議朝政的氣節非常敬佩，每遇東林講會，他一定千方百計趕到無錫，與東林諸君子探討性理之學，共商治國之道。彼此志同道合，逐漸成為東林黨的後起之秀。萬曆三十五年楊漣考中進士，當了常熟縣的知縣。為了真實瞭解當地民情，他常常青衫布履，深入田間、民舍，微服察訪，深受當地群眾的擁戴。後因「舉廉吏第一」，升為戶科給事中，不久又改為兵科給事中。
楊漣為人光明磊落，不肯巴結權貴。當時神宗已多年不見朝臣，鄭貴妃與外朝的官吏多有勾結，壟斷後宮，離間神宗與太子朱常洛的骨肉之情，居心叵測。楊漣識破了鄭貴妃的陰謀，深深為太子的前途和命運擔憂。在他看來，太子是一國之本，「國本」動則天下亂。因此他把穩定太子的地位與愛國忠君聯繫在一起，堅決支持太子朱常洛。
萬曆四十八年，神宗久病不愈，按禮應召太子朱常洛入御榻前侍藥膳。但由於鄭貴妃從中作梗，太子竟不得與其父相見。楊漣一面暗遣人曉諭東宮伴讀王安，要他叫太子「力請入侍，嘗藥視膳，薄暮始還」。爭取接近神宗的機會，防止鄭貴妃假傳聖旨，惑亂朝政。同時，楊漣又聯合科道，敦促大學士方從哲率百官赴乾清宮問安，以示朝臣之力。方從哲懼怕鄭貴妃遷怒於己，便百般推諉，說：「帝諱病。即問，左右不敢傳。」楊漣立即引宋代潞公河內臣的故事，要方從哲率百僚一日三問「第令宮中知廷臣在，事自濟」。方從哲不便再推，只好照辦。
不能不說東林黨人的精神可嘉，可讓楊漣沒想到的是，他費盡心血排擠鄭貴妃，使鄭貴妃立儲沒成，最後連個皇后也沒撈到手，終於達到了擁立朱常洛為新皇的目的，卻沒出一月，竟然又到了老皇帝駕崩前的一幕重演。他認為，一切還是鄭貴妃的陰謀，給太子身邊安排兩個選侍，送四美宮女讓光宗帝享樂，崔升的用藥，這都不能不使他和挺擊案聯繫起來。特別是眼下的仙丹事，皇上怎麼會知道李可灼有仙丹呢？
楊漣將自己看法向大臣們公佈了出來，最後他提出：「這裡邊有內奸，一定要追查給皇上透漏仙丹消息的人！」大臣們根據楊漣的分析一連串聯想，無不把疑問又指向了鄭貴妃，大家議論紛紛：「就是，就是。」方從哲一聽到鄭貴妃就感到棘手，他不是怕鄭貴妃，而是怕自己牽連進去，儘管這都不是他幹的。
方從哲的一貫辦法就是和稀泥，皇親國戚的家事連皇上都無能為力，何況他這首輔大臣？他苦口婆心地解勸楊漣說：「楊大人，你現在追究這有意義嗎？當務之急是皇上要見李可灼，要他獻仙丹，可這仙丹皇上服用，無異於飲鴆止渴呀！」楊漣斬釘截鐵說：「這就是別有用心之人的險惡所在，不把這人挖出來，就國無寧日——真不知道這東廠是幹什麼吃的！」
東廠即東緝事廠，明代的特權監察機構、特務機關和秘密警察機關。明成祖於永樂十八年設立（簡稱東廠），由皇帝的親信宦官擔任首領，直接可抓人、審人、制裁人，僅次於司禮監秉筆太監的權力。原來這個職務是由魏朝擔任，魏朝聽楊漣向自己發難，就走到楊漣面前冷笑說：「楊大人，我聽說仙丹的消息是李選侍康妃娘娘說給皇上的，那是皇上的寵妃，皇上不發話，你敢追查嗎？」
楊漣辯解說：「為什麼不敢？她李選侍算什麼，她的背後一定還有人指使！」方從哲息事寧人說：「別再爭執了，沒證據的事，不要隨便猜疑人！」楊漣激動說：「你們這些人，是真不懂還是有意包庇？不動刑誰肯說實話！」魏朝朝楊漣卑夷說：「把李選侍抓起來，刑訊逼供？你有這個膽量，我可沒有——方相國，這東廠主持我不能再干了，我辭職！」方從哲說：「哎呀，就別再吵吵了，已經焦麥炸豆了，說正事吧！」
魏忠賢聽魏朝辭職不幹了，知道他魏朝也沒這個能力操控局面，覺得機會兒來了，不如挑起矛盾，利用矛盾，說不定還會有意外收穫。於是便溜進宮中，將外面的情況向李選侍做了匯報。康妃聞聽，坐不著了，便來到病榻前向朱常洛哭訴道：「皇上，那個楊漣在外面揚言，要追究我向您透漏仙丹消息的責任；這還了得，我也是為皇上好，卻加害我別有用心，至皇上於死地，還要抓我刑訊我，嚇得魏朝連東廠主持也不敢幹了！皇上，你在世他們就敢這樣待我，你要萬一有個好歹，我可怎麼活呀！」
朱常洛病入膏肓，讓進仙丹遲遲不見進來，心裡早就煩躁不安，又聽外面鬧出這種事來，讓愛妃哭鬧不依，哪還顧得別的？就給魏忠賢說：「傳旨，魏忠賢，你接管東廠主事；讓李可灼立即進宮給朕獻上仙丹，哪個敢抗旨不從，格殺勿論！」魏忠賢聞聽，連忙跪倒在地，連連叩首說：「謝萬歲賞識，老奴領旨遵命！」
魏忠賢來到乾清宮外宣佈皇上諭旨，大臣們面面相覷，不敢多言，連最囂張的楊漣、惠世揚、高攀龍這些東林黨人也暗自叫苦，沒想到事情竟是這樣一個結局。其實事情很簡單，眼下的朱常洛就是為了活命，減輕病痛，甚至想著就是活不了也來個安樂死，哪還顧得什麼軍國大事？那是病好了之後的事，天知道會不會好。
可以楊漣為首的東林黨人哪理解皇上此刻的心？他們想的是社稷安危和長治久安，歸根結底是自己的榮華富貴。正是長線和短線的考慮，是皇上和大臣們發生了矛盾；魏忠賢正好選取了這個節骨眼上，討得了皇上的歡心，也使他第一次獲得了國家權力，這也是封建皇權的必然結果。
有權不使過期作廢，魏忠賢昂首挺胸起來了，他當眾宣佈：「魏朝，你到鴻臚寺宣李可灼帶仙丹進見皇上，有抗旨者，可別怪我魏忠賢翻臉不認人，東廠侍候！」魏朝慶幸到底離開了是非之地，無官一身輕，領命自去帶人請李可灼。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說話。魏忠賢感到有了這個權力，馬上得著手下一步；他要親自去接客巴巴回宮，通過客巴巴籠絡小太子朱由校，準備下一盤更大的棋。
魏忠賢一離開，大臣們就開始議論紛紛，楊漣說：「不行，我們一定得親自向皇上進諫，哪怕頭磕破，跪三天，也不能讓皇上飲鴆止渴！」正當大臣們跪地不起，苦諫阻止，讓皇上心煩意亂時，李可灼帶仙丹來到了皇上面前，雙手捧著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撲地跪拜曰：「臣李可灼，扣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常洛一見李可灼，一時有了精神，掙扎著伸手叫著：「李可灼，快把你的仙丹呈上，讓朕看看是什麼靈丹妙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