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五）朝野震驚誰挽局 文 / 許洋(書坊)

    王化貞聽說孫德功叛變，全軍覆沒，皇太極又打進了瀋陽城，那腿就軟了，連馬都上不去，是幾個人把他推上馬背。由於敵人是從西門攻入，他們一行人只有出東門逃走。哪裡可以去？只有向南再向西，到還沒有失守的廣寧城。

    經過一夜的跋涉，飢寒交迫，第二天上午到廣寧。原來熊廷弼帶著他的六千殘兵敗將也退守在這裡。王化貞一見熊廷弼，羞愧難當，恨不得有地縫鑽進去。熊廷弼見王化貞的狼狽窩囊樣，又憤恨又好笑，譏諷王化貞說：「你的六萬眾，一舉蕩平得怎麼樣呀？」一句戳著王化貞的痛處，王化貞再也忍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哭有何用！」熊廷弼怒斥著，拂袖而去。王化貞追著哀求著：「望將軍固守廣寧，抵著賊兵南進，再做圖謀！」熊廷弼冷笑道：「難道還想把我這六千殘兵也拱手相送不成？」隨不聽王化貞的，自作主張將隊伍撤回了山海關，與在那裡守防的袁崇煥相會合。熊廷弼走了，王化貞成了光桿司令，哪還敢在廣寧城裡呆？只好也撤回山海關。

    這一來，整個遼東就沒有兵了，後金軍不僅拿下了瀋陽城，不動一槍一刀，使廣寧城，連同義州、平陽橋、西興堡、鐵場、大凌河等40餘座明軍放棄的城堡全部佔領。努爾哈赤又下令把遼河以西的百姓，驅趕到遼河以東，更便於統治。接著，連國都也遷居瀋陽，實現了努爾哈赤雄踞整個東北的夢想。

    孫德功因立有戰功，被努爾哈赤加官進爵，賜黃袍馬褂，頂戴花翎；賜夫人旗裝旗服、誥命夫人。可使他沒想到的是，當他走進家門時，夫人一身漢服，梳妝打扮整齊，安靜地躺在床上，一把寶劍落在地上，已自殺身亡了。孫德功痛哭失聲，他知道，夫人不願看到他這身官服，更不願改漢裝為旗裝，因而只有逃避了。

    10萬明軍全軍覆沒，瀋陽、廣寧陷落，消息傳到京城，朝野震驚。天啟帝大怒，立即就要下令對王化貞逮捕下獄，追責查辦，大罵楊漣等東林黨人說：「誤朕大事，明明議和多好，偏他們逞能！」魏忠賢解勸說：「皇上息怒，查辦之事放不涼，當務之急是前線防務，萬不敢讓金兵乘勝南下，攻開了山海關。」

    天啟帝說：「依你之見如何是好？」魏忠賢說：「任命袁崇煥為冀遼經略，趕快增兵，加強戰備，以防不測。」兩人正在籌劃，袁可立求見。這袁可立身為首輔，雖遼東兵敗與他無甘，但畢竟是東林黨人責任，特別是叛將孫德功，真給東林黨人丟了大人，這讓他臉上也無光。尤其是下一步處理此事，各種關係更難相處，心想不如暫離朝堂，到冀遼前線去，既體現他首輔對前線的關注，也遠離是非之地以安全自保。

    袁可立向天啟帝匯報了自己的想法，這也正符合魏忠賢的思路。魏忠賢就希望讓楊漣處理王化貞，看他怎麼表演，因而建議天啟帝對袁可立准奏。天啟帝又給袁可立說：「那你就代朕傳旨，讓袁崇煥接替熊廷弼，任冀遼經略，增兵備戰，不可使金兵南進一步。」袁可立說：「請皇上放心，待我去摸清情況，如果條件具備，我還有向北推進的想法。」

    明朝不設宰相，皇上唯恐篡權，沒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權人物，都是聽皇上的，這種政治體制使皇上的權力無限大，首輔大臣不過是他的高級辦事員，沒一個有實權的，皇上臨時給多少權就有多少權，有時甚至大得很。袁可立親赴冀遼前線後，朝中重臣就顯得楊漣尤為重要了。

    楊漣自那天聽天啟帝貿然問了一句，讓他回答為什麼現在出不了「四大發明」，他忽然意識到這問題太重大，他不相信這是沒什麼學問的天啟皇帝想出來的，他不知道這就是天啟帝異想天開想到的。是呀，為什麼出不了「四大發明」，為什麼中國在落後於西方外國？他帶著這個問題，約見他的東林哥兒們——當時的科學家徐光啟。徐光啟聽說楊漣探討這事，就給他推薦了當時的哲學家、思想家劉宗周；劉宗周也是東林黨人，竟然讓其東林弟子錢謙益來見楊漣。

    錢謙益，萬曆進士，字受之，號牧齋，晚號矇叟、東澗老人，江蘇常熟人，散家、詩人，壇領袖，學問淵博、泛覽史學、佛學，與吳偉業、龔鼎孳並稱為江左三大家，授編修，參加過東林黨的活動，瞿式耜、顧炎武、鄭成功都曾是他的學生。布袍緩帶，風流瀟灑，銀鬚飄冉，童顏矍鑠，狂放不羈。

    說到錢謙益，就不能不說到他的少夫人柳如是。柳如是，明末江南名妓，本名楊愛、楊影憐。十歲那年因家庭貧窮、窘迫被賣入娼寮（妓院）。娼門賣俏是必備之技藝，因天資聰慧，容貌俏麗，詩丹青出色，才氣過人，遂成秦淮名姬，頗負聲名，易名柳隱，在亂世風塵中往來於江浙金陵之間……柳如是雖為妓女，卻非常憎惡賣笑生涯，她愛戀過江南正義人士宋徵輿、陳子龍，與陳更是情投意合，但陳在一次與金兵作戰中不幸戰敗而死。後又幾次情場受挫折，極不如意；柳氏擇婿要求很高，許多名士求婚她都看不中，有的只停留在友誼階段。她個性堅強，正直聰慧，魄力奇偉，聲名不亞於李香君、卞玉京和顧眉生。柳如是本名愛柳，因讀辛棄疾詞：「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故自號如是。

    錢謙益，是常熟著名才子，加上朝中為官，家中府第連雲，肥田千頃，奴婢過百，財力雄厚。早年他也是功名事業心極重之人，滿懷匡濟澄清雄心壯志，只是宦途坎坷，迭遭大挫，才變得消沉頹放，終日在秦樓楚館中廝混，還得了個「東林浪子」的外號。

    這年初冬，又供職京師的錢謙益，本已高居禮部侍郎之職，眼看又要提升，卻因賄賂上司之事被揭露，不但受了廷杖之責，而且免去了官職，被迫返回原籍常熟。那時他已56歲高齡，猝遭巨變，心境黯淡悲涼，一路逶迤南歸。途經杭州時，順便前往西湖上盪舟閒遊，排遣愁懷，疲倦時便落腳在杭州名妓草衣道人家中。當時恰逢柳如是也客居杭州，她是草衣道人門上的常客，那天正巧將一首遊湖時即興作的小詩擱在了草衣道人的客廳裡。錢謙益無意中發現了一幀詩箋，拿過來輕聲誦讀：

    垂楊小宛繡簾東，鶯花殘枝蝶趁風；

    最是西冷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

    好清麗別緻的詩句，詩詞大家錢謙益不由得擊節稱讚，善解人意的草衣道人看在眼中，心領神會，湊過來道：「明日何不請來柳姑娘一同遊湖？」錢謙益自然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