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十八)爭論不休決斷難 文 / 許洋(書坊)
其實,皇上生活的圈子很狹小,到家中就是三宮六院,宮女太監;上朝去,就是一群高官厚祿,雖都是科舉考出的進士精英,但無不是士大夫家庭出身,一個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骨子裡就瞧不起農民。農耕時代的漢民族,90%的人群都是農民,朝中沒有農民代表,一說白身就遭到官員士大夫們的鄙夷,這本身就潛藏著政治上兩級分化的危險。
更重要的,在封建王朝時代,連皇上都認為這是一種正常秩序;皇上口口聲聲說為民,而殊不知他離民太遠了,中間隔著官僚士大夫,民的生活狀況皇上一點不知道。官員們為保官職和上爬,無不報喜不報憂,除非哪裡出大事了,比如造反,官員們實在隱瞞不了,這才傳到皇上耳朵裡;這就像癌症病人一樣,等發現時,已是癌症晚期,無藥可醫了。
現在的大明王朝,就像行將就木的老人,不是某個部件出了問題,而是整個身體老化,治得了這裡,治不了那裡,到處出問題。皇上自然也看出了問題,經李巖提出的建立新朝政藥方,就是剷除這批官僚士大夫,別說在位的官僚士大夫寧死抵抗,就是皇上本身也沒有信心,沒有了這批人,那還做什麼皇上呢!
封建皇朝制度真的就推行不下去了嗎,可皇太極的封建皇朝為什麼那麼興盛呢?看來還是人的問題,要有魏忠賢和袁崇煥這樣的得力官員就好了。被崇禎帝這樣想著,就盤算起他的滿朝武官員來,他的眼前出現了三個人物:洪承疇、盧象升、楊嗣昌;他沒有別的人選,內閣首輔也只有在這三個人物中選一個了。
關於洪承疇,這是與農民軍有著刻骨仇恨的死硬派,他就是一味地殺,把農民軍斬盡殺絕,崇禎帝覺得不妥,不利於和農民軍搞聯合;而盧象升則是有名的主戰派領袖,就是與清兵死戰到底,哪怕破釜沉舟也不能與其議和,這人也不行,議和也不是不能走的路;唯一剩下的就是楊嗣昌了,皇上以為楊嗣昌比較會揣摩自己的心理,有主和的意向,也有詔安農民軍的動機。
想到楊嗣昌,皇上印象是比較深刻的,主要還以為楊嗣昌孝順。當年其父楊鶴因軍事失誤,被崇禎帝打入大牢,楊嗣昌竭力為父親辯護,崇禎帝又將其流放,結果客死他鄉。但楊嗣昌不失信心,認為父親是冤枉的,不斷上疏皇上為父親鳴冤,最後終於感動了崇禎,為楊鶴平反昭雪,從而皇上也認識了楊嗣昌。
皇上以為,只有有孝心的人才有忠心,第一次召見楊嗣昌,皇上問計於他,楊嗣昌答:「皇上,依臣之見,攘外必先安內。臣以為,國家就像一個人,遼東前線只是肩膀和胳膊,而中原地帶則是人的六髒五腹;一個人如果傷了胳膊,不至於送命,如果傷了內臟,那就有生命危險了!」
崇禎帝聞聽,不過是老生常談,他想知道的是有何妙招?楊嗣昌當然有自己的戰略戰術,就和盤托出說:「臣已經為皇上謀劃了『四正六隅』、『十面之網』之策,只要嚴格按照臣的部署實行,保證三個月就可剿滅農民軍。」崇禎帝這才有了興趣,說:「喔,快具體說說你的『四正六隅』、『十面之網』之策。」
楊嗣昌說:「鑒於農民軍不斷流竄,忽東忽西,難於對付,就要來一個十面張網,把他們固定到一定的範圍。然後以河南、湖北、陝西作為正面戰場,集中力量正面打擊,這叫四正;但還不夠,就是這幾省邊遠省份也不能放鬆,作為側面戰場,這叫六隅。因為農民軍不可能在一個地方呆久了,久了他就沒糧草;當他們再攻城的時候,那就是捕捉他們的最佳時機,城裡人只要堅持幾日,援軍立時趕到,那就能裡應外合,聚而殲之。」
崇禎帝聽著,覺著也有道理,心想,既然能消滅農民軍,那豈不更好?行不行讓他試試吧,別的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因而說:「好,就按你說的辦,朕讓你當兵部尚書,不說三個月,就是一年能消滅農民軍也是好的!」楊嗣昌匍匐跪拜道:「謝萬歲!可是,臣還有個請求,請求皇上增兵十萬,再增加軍餉280萬兩。」
一句話說的皇上又蔫了,崇禎不怕增兵十萬,就怕增加軍餉這280萬,他知道百姓已經負擔不起了,如果再增加,百姓豈不更造反?他感到事情重大,實在不好自己做主,就給楊嗣昌說提交大臣們討論。
果然大臣們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應該加收賦稅,否則怎麼能夠剿滅農民軍?一種意見則認為不能再增加了,愈增加造反的人愈多,永遠難以平息禍亂。然而,遼東總督盧象升卻提出了不同意見,他說:「軍費是應該增加的,但要看從哪兒出,增加到窮人身上,自然會激起民變,更加造反,但要增加到富人身上,就可以避免官逼民反了。」
誰知盧象升的意見立即招到了大臣們的一致反對,特別是洪承疇,在他的家鄉泉州一帶,由於他的苦心經營,幾個縣幾乎都是他家的田產,讓富人拿錢,豈不就是讓他家拿錢嗎?這怎麼能行!他振振有詞反駁說:「農民軍都是土匪,禍害的全是百姓,我們官府出面剿匪,為的就是保一方百姓的平安,為百姓打仗,百姓不出錢誰出錢?」
盧象升辯解說:「洪大人的理由聽起來冠冕堂皇,但細究起來漏洞百出,掩人耳目,百姓是分窮富的,你所謂保護百姓平安,其實你是要保護富人利益,因為窮人造反禍害的就是富人,所以仗也是為富人打的,富人出錢天經地義!」洪承疇反駁說:「說保護富人利益,盧大人說的太牽強了吧?我們這叫剿匪,消滅的是匪寇,匪寇禍害的不光是富人,還有官員,歸根結底是我們皇上的大明社稷,匪患不除,國無寧日;為了國家的安全,起碼人人有份,他窮人豈可例外?」
洪承疇其實是在狡辯,盧象升笑了,說:「洪大人,造反的都是饑民,饑民為什麼造反?他沒吃沒喝呀!」洪承疇反唇相譏說:「不對,造反的都是刁民,個個該殺;真正的良民,即使餓死,也決不會造反,與皇上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