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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回 義氣悍如冬 文 / 尋歡刀(書坊)

    曹丕似是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一般,竟是怒極而笑,一臉揶揄道:「典韋,你以為虎豹營還是當初那個兵敗宛城的虎豹營?莫要忘了,汝之前也不過一區區校尉,能坐到現在的將軍位置,也不過我翻手之間的事,我既然能讓你平步青雲,自然也能叫你即刻變為庶民。」

    見典韋絲毫不為所動,曹丕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道:「若是再搭上長安城的那位,你是不是還能這般沉得住氣?」

    典韋擲下鐵戟,單膝跪地。

    曹丕眼中陡然閃過一絲狠色,卻又被他很好的掩飾過去,只是輕聲道:「掛印封金,披堅執銳,萬人之首,這些他能給或不能給的,我都一一給了你,難道還換不來區區一個虎豹營?」

    典韋終於答道:「虎豹將軍若是有人來做,加上飛熊軍,自然還是少將軍的。」

    曹丕一怔,冷哼道:「典韋,你這是在警告我無人可代替你的位置嗎?」

    典韋拱手道:「不敢,只不過主公賜我虎豹將軍,一日在任,典韋便不敢瀆職。」

    曹丕連說了三聲好,轉身便走。

    台上令旗一動,虎豹營數百鐵騎頓時旌旗翻滾,只留下四百騎橫在當場,隱隱拱衛著領頭大將。

    曹丕扔下令旗,這次身邊裨將也是來不及接住,就聽曹丕大喝道:「好,不愧是虎豹營精銳中的精銳,即便補充了六百鐵騎也一樣難以撼動爾等地位,不枉曹植甘願用離京自沉換取你們的身家,現在,我真想替四弟感慨一下你們的忠心!黎陽袁氏數十萬大軍兵鋒正盛,許都城八年人心惶惶,天下驍銳虎豹飛熊卻藏鋒不出,任憑社稷風雨飄搖,你們知道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曹丕話音剛落,天上突然一聲驚雷,一直烏雲密佈的天空剎那間傾下一片雨霧,之後便是大雨磅礡。

    如此迅疾的雨勢,許地十年難得一見。

    雨滴敲打在士卒的鐵衣之上,發出辟里啪啦的聲音,轉眼間所有人的臉上均是一片潮濕,雨水順著下顎滴落在泥濘的土地,很快又捲濕了眾將士的戰袍鐵甲。黑雲翻滾之間,又見一道極亮的閃電劃過天空,之後驚雷便再次炸響,許田獵場上,被圈養的兔鹿也很快隱入樹林不見,只留下這兩千鐵騎悍然挺立,風雨不阻。

    曹丕也不管臉上雨水,更是一巴掌拍落了身邊遞來的一襲華蓋,眼睛盯著依舊跪在泥水中的典韋,大聲道:「典韋,你告訴我,軍國大事,可否兒戲?」

    典韋默然不語。

    曹丕冷笑道:「為一豎子,放任袁紹北上兼併公孫瓚,為一虎豹營,孤身屈入長安。父父子子,真乃豪傑!」

    身邊裨將捱了過來,提醒道:「公子。」

    曹丕陡然轉過臉,一雙眼睛透露著寒光,卻終於隱去不見,只是口中依然道:「不錯,能在短短一年拿下淮南,的確功莫大焉,但他也因此而加快了和天下群雄正面交鋒的步伐。典韋,如果讓你在家國之間做個選擇,你選什麼?」

    典韋忽然轉身,對著四百鐵騎命令道:「下馬!」

    四百虎豹應聲而下,鏗然跪倒。

    士兵雙腿跪拜,軍中大禮。

    曹丕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笑道:「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好!很好!」

    白馬之上的槍王瞧了瞧手中虎頭金槍,看著單膝跪地的典韋,忽然扔下長槍,霍然下馬。

    一千飛熊軍微微一動。

    曹丕轉過頭,有些意外的看向突然下馬的張繡,只見他輕輕走到典韋跟前,伸出一腳,猛然踢在典韋未曾跪下的另一隻膝蓋!

    典韋身子一抖,卻又很快擺正,巋然不動!

    張繡皺了一下眉頭,又是轟然一腳砸來!

    典韋腰間一沉,硬是扛下了槍王的第二腳。

    張繡猛然撕掉戰袍,平行遞出一腳,直接踢在了典韋的小腿部位。

    典韋身子頓時一沉,雙膝跪地!

    曹丕從頭到尾只是袖手旁觀,看著這兩個天下名將居然像兩個小孩子逗鬧一般的交鋒,直到張繡迫使典韋真正跪在自己面前後,才微微擺手,示意張繡退開!

    然而,踢到了典韋之後的張繡卻忽然自行跪下,對著曹丕默然不語。

    曹丕一怔,先前張繡看似意料之外的舉動其實他也可以理解,畢竟是從宛城走出來的人,沒點審時度勢的覺悟又怎成豪傑?可是,一向高傲的北地槍王,在卸甲之後居然還會自行受辱,這倒是讓曹丕感到有些意外。

    跟隨張繡跪下的,僅僅三百飛熊軍,均是八年前的士卒。

    曹丕脫下頭盔,綸巾束髮,笑道:「能叫北地槍王下跪的,我曹丕恐怕還是第一個吧,曹植啊曹植,二哥這次倒是小看你了。」

    曹丕突然抽出腰間寶劍,舉手便擲,劍鋒鏗然插在典韋身前,「典韋,若不是你還有些用,不用請父親將令,我親自砍了你!削去一指,虎豹營我親自送去長安!」

    典韋神色不變,伸出一臂,拔出地上寶劍。

    身邊張繡一驚,撇過頭看向這個勇力比自己只強不弱的大漢,心中一陣唏噓,卻終於沒有說什麼。

    四百虎豹騎兵悍然起身,蜂擁而來!

    典韋霍然大喝道:「退下!」

    四百手足戛然而止!

    典韋平靜如水,橫起寶劍,就要以劍削指!

    一把短刀忽然憑空而至,在典韋眼前猛地閃過,又很快****地面!

    典韋猛然回頭。

    漫天大雨中,一人孤身緩緩走來。

    一如那一年,少年一人出京師,今日又只手飛刀而來。

    那一年,他引四百同袍望西而拜,悍然埋刀。今日今時,典韋又是跪在泥水中,靜靜的等著那一襲黑衣緩緩走來。

    相送不留聲,來迎又無語。

    總有一種義氣,悍冷如冬!雖八年不言不語,卻誰都不曾背棄,一人守長安,一人守軍中,待得今日,雨從天降,舊人終歸。

    曹丕等人也是注意到了獵場盡頭,一個翩翩公子正裹風挾雨而來,雙手空空,卻又似緊緊攥著兩拳冷氣,一張佈滿雨水的臉,鐵青如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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