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忐忑之行 文 / 指導靈(書坊)
我想,我肯定是大踏步地朝墳墓裡邁進的人群中最傑出的一個。我一個機械化步兵真的把生活過成機械化了。
機械化的生活是什麼你不知道嗎?就是生活大聲地朝你喊口令:「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你就得整齊地踏步:「左右左、左右左,左右左。」一刻不停息。中間沒有稍息,也沒有立正,只有最後的「直挺挺」的臥倒。這一臥,一輩子就過去了。
然而佛祖開眼的時候,就算烏雲再密,也終有撥雲見日的一刻。只是佛祖每次睜開眼時,不見得都會被人幸運地碰到。我算是撿到了一回狗屎運,這運氣讓我體會到了溫暖的陽光夾在暴風雨之間,透過黑雲的縫隙射下來的感覺,讓我猝不及防。
那是我接到小學同學林楠的電話的一刻,林楠說很久都沒有搞過同學聯誼了,她是很偶然地從一個朋友的朋友手裡得到了我的下落和電話,問我過得好不好。我嘴上說著還行,可翻遍了記憶也想不起林楠長啥樣了,我只是想到了馬可,於是迫不及待地問起馬可的下落。她沉默了一會,說關於馬可,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問我先聽哪個?
我想了想決定先聽好的。林楠說好消息是確實有馬可的下落,說馬可當年轉學就轉到了城市的北郊,離母校只有半小時車程,只是他家人的保密工作做的好,我們誰也不知道罷了。而且他已經讀完了大學,也成家立業了。我聽完之後感到一陣陣欣慰,但同時心情又緊張起來,問她壞消息是什麼。林楠沉默了一下,說馬可幾年前頭部受了意外重傷,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目前雖然脫離了生命危險,可仍然住在醫院裡,成了一個植物人。
我聞言大驚失色,一邊聽林楠詳細的介紹,一邊想像著數年前那黑暗的一幕:接到噩耗,馬可的母親立刻趕往醫院,眼前的一幕著實令她心碎。兒子的頭部血肉模糊,臉面上到處都是嵌入血肉中的碎石和殘渣。兒子的下頜骨折,牙齒幾乎全部被撞掉了,只有一顆還留在牙床上。醫生把他的舌頭拉出來拴在了輸液架上,嘴裡塞上了支撐物,邊輸液邊緊急搶救。
馬可的母親哭著問醫生:「我兒子的傷有多重?有救嗎?你們為何要把他的舌頭拉出來這麼長?」醫生解釋說,意外傷害已經使馬可的頭顱和軀體多處嚴重受傷,病人已經處於嚴重的休克狀態,不能自主呼吸,不把舌頭拉出來隨時可能會窒息而死。醫生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馬可的母親聞言當即昏倒在地……
半小時後,馬可的新婚妻子趕到了。美麗高挑的女人看到英俊灑脫、身材魁梧的丈夫躺在顯得有些短小的手術床上,像一個被打碎的陶瓷娃娃般破爛不堪,她心如刀割。她和馬可結婚才大半年,懷孕未滿兩個月。
第二天,醫生的結論出來了,馬可被撞成「重型腦損傷性腦萎縮植物狀態」、這是極端恐懼的一種重症,病人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即便是人能活下來,腦病變卻不可逆轉,將來會成為一個不可恢復正常人狀態,只能維持基本生理情況的植物人。而且醫生一再委婉表示,他們已經盡力了,馬可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可醫生也暗示,這只是判了死緩,日後康復的幾率幾乎為零。
面對醫生殘酷卻又客觀的結論,馬可的母親悲痛欲絕、愴天呼地。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躺在病床上的馬可沒有絲毫甦醒的跡象,他戴著氧氣面罩沉沉地睡著。
起初馬可的妻子每天都陪婆婆一起照顧馬可,可她肚子裡的孩子卻在苦難中一天天長大。轉眼間,幾個月過去了。一個大肚子行動不便,便被家人安排在家中休息。某天清晨,隨著一聲啼哭,馬可剛滿七個月的兒子便來到了人世間,醫生說孩子是個早產兒。
一天又一天,馬可不能動也不能說話,悄無聲息地整天躺在病床上。他的腦袋和脖子被厚厚的牽引式固定器固定著,整個人就像是森林裡一棵被炸雷劈去冠頂後倒下的枯松。
隨著時間的推移,馬可的妻子陪伴婆婆一起照顧馬可的時間越來越少,她需要上班,需要照顧兒子,需要維持家務,對此婆婆也是應允的,並不計較。
兒媳開始一周來病房一次,每次呆不過一小時。到後來半個月來一次,為此馬可的母親還特意找了一個傭人給自己打下手。
五年間,馬可的母親日夜陪伴著兒子,幾乎沒有離開過一天。吃在病房,住在病房……
林楠在電話裡不斷地唏噓,說幸虧馬可的母親有本事,生意一直做得不錯,要不然可怎麼辦呢,住院幾年花費數以百萬計。聽著她的話,想著可憐的馬可,我只感覺自己心顫無比。書上說命運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可真是這樣嗎?為什麼我和馬可的身上一點都看不到公平的影子?難道上天對我們視而不見?我們觸犯了那一路的天條?
一個週末,帶著極其複雜的心情,我去省醫院看望馬可。我心中的那種複雜相信任何人都能理解的到
一路上我很緊張,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我在想,這麼多年我和他之間從來沒有聯繫過,即便是有意識,他也肯定認不出我的。如果馬可見到我會有情緒上的反應,我就悄悄地退出來,絕不刺激他。我甚至想好了,我會先在病房門外面隔著玻璃窗看他,看他的反應,然後再做打算。另外我真得不知道該買什麼禮品好,購物買東西一向不是我的長相,而且想到他不能隨便吃,不能隨便喝,還可能重症病房根本就不讓多帶東西進入。於是我準備了五百塊錢,裝到襯衫兜裡,打算去了給他的家屬,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十幾分鐘後,我按照林楠給我的指示打車來到了省醫院,走樓梯上了十三樓重症區。
13號病房,重症理療病房,單人間。
多麼熟悉的數字啊。
我看著病房門上那血紅色的13,發了半天的愣,看到這個數字我就心裡堵的慌。我深吸了口氣,平復一下,然後才隔著門上的玻璃窗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