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後會無期 文 / 陌遷塵
當落日的餘暉消失在世界上的最後一寸土地，明媚嬌柔的晚霞悄然散盡。靜寂沉淪的夜幕將天地攏於其羽翼之下。一日將近，太陽的餘溫尚無法抵抗夜的蒼涼。
一陣夜風吹過，平靜的溪面泛起陣陣漣漪，層層蕩漾開去，喚起零稀的過往，一如回不去的從前。沉重，卻無法忘懷。
隨而，心中越發靜謐，和諧，竟提不起一絲氣力。彷彿一株傲然怒放的空谷幽蘭，被抽盡了生機，無人自芳，悄然凋落，默默地隕落在無人的荒谷。
如果生命停留在時間消逝的那一瞬。那麼，我便只愛你那一瞬。
捨棄所有，拋下一切，只為剎那的繁華。
如一閃即逝的流星，如夜半花開復花謝的夢曇，如輾轉亂世待君逢的妤兒。
縱然分崩離析，海枯石爛，也無法改變，少女那顆為愛執著的心。
她，本是帝都貴族南宮世家的掌上千金，是家主的正室嫡女，自小父親疼愛有加。如若不出變故，將是名正言順的下任家主，掌有整個的南宮家族的家業。然而一場巨變，卻將她從天堂推向了地獄。
那便是公孫家族的肅清，而不幸的是，身為貴族的南宮家首當其衝，成了公孫殺雞儆猴的犧牲品。
現任家主南宮浩然早已做好死戰的準備，然而他也清楚，自己並非是公孫的對手。那麼，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只有這個年幼的寶貝女兒。
於是，憑著三十多年的交情，浩然將其托付給世外高人白帝。也便是在西風拜師的第三年，師父帶來了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師妹。
一雙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的澄澈眸子嵌在一張完美無暇的臉上，柔軟的長髮覆蓋住她光潔的額頭，垂到了濃密而纖長的睫毛上，眼角卻微微上揚,而顯得嫵媚。純淨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種極美的風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一襲白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細膩肌膚。
魅惑眾生的臉上只顯出了一種病態的蒼白，似乎是剛從戰火中脫身的驚猶未定，卻無時不流露出高貴淡雅的氣質，配合她纖細的身材，美麗不可方物。
往事歷歷在目，西風望著南宮妤的身影，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少年背劍踏著溪邊零落散亂的青卵石，一會就到了少女眼前。盯著小師妹略帶嗔怪、嫵媚嬌艷的俏臉。少年不禁伸手撫去她額前幾絲凌亂的髮絲，輕輕攬入懷中，輕嗅著少女身上散發的似有若無得幽香，有些意亂情迷。
少女玉頰緋紅，嬌羞無比。縮在師兄懷裡的嬌軀，不依地扭動，欲拒還迎。
"夜師兄，能、能放開我嗎，師父他老人家見了又要生氣了。"妤兒秀口輕啟，將整個身子貼在夜的胸膛，用全部的身心去承載這片刻的美好，顯然有些言不由衷。
妤兒的一句話，讓沉浸在幸福中的西風夜如夢初醒，臉上略過一絲苦色，寵溺地刮了妤兒小巧誘人的瑤鼻。
"可是，又是誰特意來這看我的呢？"夜的語氣溫柔如水，對於妤兒無意中流露出的癡迷，他總是盡力放大到最大。既然預言的將來無可奈何，那就讓現在的愛淋漓盡致，刻骨銘心！
"因為、因為師父說有事找你。"妤兒輕聲著。
師妹輕輕掙開了夜的懷抱，牽著他的手，滿溢著甜蜜。"走吧，師父他老人家該等急了！"
西風忽然想起了這句話的深意，看著天真單純的小師妹，心中卻隱隱有了悲涼和不捨。
他已經十七歲，從拜師以來師父便給了自己修行的期限。十年彈指一揮間，不覺已到學成出山之時。若是妤兒離了自己，又該如何？
如此深的依戀，只怕違逆師命也要與他形影相隨。然而魚腸谷外的現世，是否如師父所說的紛亂？西風一時陷入沉思，雙眼游離在蒼翠茂密的樹林間，幾隻振翅歸來的雲雀一頭扎入了林中，層層疊疊的樹葉掩住了鳥兒俊逸的身影。林是雲雀的歸所，而魚腸谷，便是他西風夜心中的淨土。然而鳥兒終要離巢，而他，也是時候該離開了！
"走啦！師兄！"南宮妤望著發呆的西風略帶指責，嬌嗔。今天，師兄怎麼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
夜從叢林間移開視線，看著師妹傾國傾城的容顏輕輕試探。
"妤兒，要是師兄現在離開魚腸谷的，你會想起我嗎？"
"嗯，是啊！當然會。"小師妹下意識地接話。
"呀！不對不對，師兄你說什麼？你要走？"
彷彿剛剛聽清西風的話，妤顯得無比急躁與擔憂。急忙轉身，與促不及防的西風撞在了一起，粉嫩的櫻唇竟然吻上了西風的側臉。
"呀！"妤兒驚慌失措，慌張地推開西風，俏臉羞紅，呼吸變得急促，彷彿心中一隻小鹿亂撞，雙手無所適從，揪著裙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總是要走的。"西風歎了一口氣，逕直向前走去，望著蔚藍的蒼穹，百感交集，似是自言自語。
"我從來到魚腸谷的第一天，師父就給我定下歸期。這十二年來我晝夜苦練萬人敵的劍術槍法，精於乘騎，工於箭矢。同時，修習四象八卦，專硯陣法兵書。就是為了學成入世之日能夠平定亂世，為世人建造和平的樂土！"
"師兄！"妤兒聽明了西風話中深意。他，難道要為了難辨善惡、素未交集的世人，離自己而去？然，當下卻有另一致命因素，讓她耿耿於心。那便是，西風的生死。
她愛他勝過一切，即便師兄就此棄她而去，不理不睬，她也不會有怨言。然而如今，他卻是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這，卻是南宮妤不容任何人觸碰的逆鱗。
龍之逆鱗，觸之必死！
從小到大循規蹈矩的她，為了留住自己的愛，第一次違逆師命。可誰知，卻是最後一次！
造成這一切的因果，就是命數。連師父都無法改變的命數！
他們的師父，白帝，被稱為世之隱仙。天下武學、術法、星象、兵家集大成者，百年以來無人能出其右。作為修煉瑧境之人，身體超出了作為人的極限。三年不眠不食也不曾減其半分生機，這樣的生命力已不是人能擁有了。而就在前年，西風夜與南宮妤這兩個白帝的關門弟子，一起為師父慶祝了三百歲大壽。
在她看來，師父就是一位近乎全能的神。雖然脾氣有些古怪，但若是由她入世，平定天下也不過舉手之勞，這一點她並不懷疑。然而師兄的修為究竟繼承了師父幾分，也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這樣的師兄，是否能在亂世中剎羽群雄，或是在平定天下後全身而退。南宮妤儘管涉世未深，也知曉其中艱難。
"若是師兄一定要走，妤兒也要一起。"小師妹望著前行中西風的背影，脫口而出。
顯然是早已預料到妤兒的回答，夜淡笑"我此番入世又不是遊山玩水，可是上陣殺敵，刀劍交接的。一旦廝殺自顧不得，難以保你周全，如此……"
"那我也要去。"未及西風言畢，南宮妤便決然地表明心跡。不論何時，也不管世事怎樣發展，始終篤定。
她沒有師父那能觀過去未來的神力，也不會高深莫測的術法，師父傳授給她的，只是獨步天下的魅影步法而已。投身在亂世烽火中，一定是步履薄冰，寸步難行。然而，竟如此堅定。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唯一不改的，是少女那顆火熱的心。
"既這般那我好歹奏明師父，至於是否應允，總看造化了。"西風歎道。然而，他心中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無比清楚。
白帝自小撫養並傳授他們，平常總是一副世事無關緊要、淡看風雲的樣子。唯一讓他上心的，就是這兩個視如己出的弟子。作為從小看著這兩個孩子長大的長者，他對徒兒傾盡了心血，希望他們能幸福地走到最後。可是，終於命運弄人，他們兩人，是絕不能在一起的。西風與南宮之間的感情，他比誰都更清楚。然而就是如此，才不願見他們心傷情斷、不得善終。
西風雖然不知道為何師父極度反對他和師妹在一起，他也隱約猜到，應是白帝在**水鏡面前，看到了將來的局勢所向。那麼，也許事情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到了！"西風駐足，望著前方的逆流瀑布，低聲呢喃。
面前所見的，是一條高十餘丈的白玉瀑布！
那飛瀉下來的銀鏈，在陽光下閃爍，使銀鏈更明亮。而銀鏈的宏偉，宛如九天銀河滑落凡間，星星點點，宏偉無比。而銀鏈的龐大，又大於任何一個無形的氣牆，噴薄著無盡的氣勢！
"嗯，是啊。"妤兒附和著，臉上浮現無限溫情。"師兄，你一定要回來呀！妤兒，會一直在這等著你。"師妹脫口而出癡迷的言語，"一直"這兩字，無異於一生一世，然其竟不自知。
"嗯，妤兒，等我回來。"西風深情地在師妹光潔的額頭輕輕一吻，無限依戀與不捨。因為他知道，這一次，再無歸期。
平定思緒，西風驀然轉身，縱身一躍，身形如飛燕一般俊逸，飛進了咆哮的瀑布。
而這一次，竟是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