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縱箭 文 / 陌遷塵
屠殺!屠殺!屠殺!
鮮血與汗水交著順著西風的臉頰緩緩流下,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顯得格外凶煞與狠絕。
宛如浴血殺戮的修羅,一旦飲血,神魔難擋!
已經不能再這般耗下去了,西風夜當機立斷,將驚夜槍深深在紮在地上。而後從步景背上掠起,身體如箭一般向前射出,衝向陣列中最薄弱的部分,弓弩隊!
速度之快堪比鬼魅,還未待敵人反應,西風夜左手一抖,紫電陡然閃出,收下一顆頭顱。而同時長劍立刻歸鞘,在弓箭尚未落地之前,雙手堪堪接住。
西風夜露出了詭異的邪笑,左手握弓,右手搭箭,足尖發力,一躍而起,身形一瞬而至三丈的空中。
居高臨下,視野開拓,即便是身處三萬大軍的陣中,亦能輕易尋得獵物。
然而同時,也將自己暴露在弓弩手的視野中。
在空中無憑依踏腳之物,要如何才能避過迅疾的箭矢?隻身犯險的西風夜在瞬間成了眾矢之的。
兩軍交戰,拼的不僅是力量,還有膽識!
在滯空的短暫時間中,西風的雙眼猶如鷹一般銳利,快速地搜尋目標。
僅僅一瞬,目光由犀利轉為快意,閃著凶光。他緩緩拉開弓弦,將百石之弓的弓背扯得咯吱作響!
"糟!保護將軍!"敵軍中有人顯然看穿了西風夜的動機,脫口大呼。
沒錯,擒賊先擒王,西風這是要……
萬軍叢中取敵將之首!
針鋒相對,一萬名弓弩手不約而同拉緊了弓弦,箭頭齊整地指向了空中的西風,蓄勢待發!
"嗖!"西風射出了手中的箭,氣力之大,竟將百石之弓拉斷。
攜著千斤之力的箭飛向藍杉,如流星般凌厲的襲來。與之同時,西風夜迎面撲來的,是密如蝗雨、氣貫長虹的一萬支箭矢!
一支對一萬!相差如此懸殊,出手卻無半分猶豫。
漫天箭雨齊放,遮天蔽日,封鎖了西風夜的全部動向,猶如一座箭頭聚集的牢籠,將西風牢牢困住其中,動彈不得。
身體還停留在空中,沒有著力點,根本無法躲開。
右手一抽,紫電出鞘,西風極快地揮舞,織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劍網,將飛來的弓箭寸寸斬斷,劍網之內盡皆化為齏粉!
同時,西風射出的那支箭,劃破長空,射向了陣眼之中的藍杉。
夜在箭中灌注了鬼谷一派獨有的縱劍之道,以天地之氣,日曦之陽,破開重重疊嶂。
那支箭全力撞開萬支箭矢,從藍杉頰邊擦過。
有驚無險,或是西風夜在空中出手瞄準的準星不足,或是在與萬箭齊發的碰撞中改變了原來的飛行軌跡。
無論如何,這箭西風夜射偏了!
而他,也因為徑直從三丈高空摔下,沒有任何保護措施,胸口重重地撞在地上。血氣翻滾,喉口一腥,幾乎嘔出血來!
糟糕的,不僅是身體狀況,還有他目前面臨的形勢。
此箭偏了,就意味著要繼續永無休止的戰鬥!直到力竭而亡,成為薩滿敵寇的刀下王魂。
"呵,你往哪射啊?"藍杉冷笑道。
"已經中了!"西風緩緩從地上爬起,按住血脈上湧的胸口,言語中帶著快意。"不是嗎?"
看著西風平靜的臉,藍杉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說……
藍杉急忙回頭,卻看到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那支與自己擦臉而過的羽箭,正深深地插入了月城的城門。
箭末翎羽完全被染紅,箭上沾滿了的鮮血,還在不緊不慢地下滴。
而就在羽箭射過的戰場,自己的身後,兩名軍士正摀住血流泉湧的心口,奄奄一息。
"將軍!"藍杉失聲痛哭,不顧身後西風夜的威脅,立即轉身回奔。
那一箭,是故意射偏的!
從一開始,他瞄準的就不是自己!
藍杉趕至將死的那名百夫長身邊,恭敬地摘下頭盔,露出了那張不怒而威的臉,而神色顯得格外慎人。
重傷的百夫長,口中還在不斷的嘔著鮮血,著實恐怖。
他輕輕地扶著士兵的頭,像捧著一塊至寶一般。小心翼翼,分外細心地從士兵臉上取出一件東西。
淡黃的色澤,柔嫩的觸感,這是——人皮面具!
而詭異的是:面具下的那張臉,竟然與現在的藍杉一模一樣。
同時,藍杉也慢慢揭下了臉上蒙著的物事。
既然被發現了。繼續偽裝已再無絲毫意義!
人皮面具揭下後,一切顯得更加詭異。
百夫長的臉上長著藍杉將軍的容貌,而藍杉將軍的臉上顯示的卻是那名百夫長的五官!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他們二人,將容貌交換了!
擒賊先擒王是兵家常識。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少的代價贏得一場戰鬥的勝利,最直接的方法當然是先殺敵軍首長。
首長一死,群龍無首,全軍戰意銳減,戰鬥力大幅下降,就能一鼓作氣,拿下戰鬥的勝利。
所以,處事謹慎的藍杉為了不讓自己成為眾矢之的,以易容術與一名百夫長交換了身份,代他發號施令,引起敵人注意,自己躲在人群中,以為萬全之策!
可誰知,西風竟然識破他的計謀,並且一箭直中要害。
好在,在那支箭向自己射來的最後一瞬,一名忠心的士兵擋在自己身前,用血肉之軀擋住箭矢,想棄車保帥。
然而,仍是徒勞。
西風夜射出的箭是那般強力,力貫千斤,貫穿了前一個士兵的身體後力道絲毫不減,竟然繼續往前,穿透了自己的心臟!
豈止是怪力,簡直就是神力!
藍杉支撐著羸弱的身體,"百夫長,扶我起來!"藍杉喝令。
那名士兵小心地把他扶起,卑微敬重。
"西風,臨死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藍杉緩緩開口。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西風淡淡地說,拔出了地上的驚夜槍,默默運氣,隨時準備再次衝殺。
"你認為自己隱藏得足夠深,也沒有任何破綻,為什麼還是被我識破了身份?"
"正是"藍杉微微頷首。
"沒有理由,只是感覺而已。"西風擦了嘴角的血,輕描淡寫地說,
"久經沙場的人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而越是千征百戰,經驗越豐富的大將,就越有一種王者之風。
而我在他的身上沒有感到,卻在你身上感覺到了。
儘管我能察覺到你是刻意隱藏自己的氣勢,但那種隨著時間積澱下來的氣魄卻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隱藏的。"
"哦,原來如此!"藍杉釋然一笑"西風夜,你果然很強!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斗陣幾百回合。"
"遲了!"西風夜喝到。"如果是他人倒可以考慮,但你絕對不行。"
西風厲斥:"你犯我國邦,欺我子民,殺我軍士,佔我疆土!你的罪,罄竹難書!"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是各為其主,各近其職而已。
所以,我們誰都沒有權力決定別人是對是錯,因為我們在敵人眼中,永遠不可能是對的。"藍杉歎道。
"不過,我藍杉交你這個朋友!"薩滿大將軍倚著百夫長,對著兩萬餘人的大軍,莊嚴開口。
"眾將聽命!以吾薩滿大將軍藍杉之名下令:在西風夜在位期間,薩滿軍不可越月城一步。有不遵者,以叛逆罪處決!"
隨而,鴉雀無聲,沒有一人做出回應。或者說,沒人敢擅自決定。
這條軍令,與國君的聖旨相勃。
薩滿全軍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儘管藍杉統領著整個薩滿軍團,掌握著國人的生殺大權,帶領薩滿軍打贏了不少漂亮的戰役,甚至可以名垂青史,成為教科書般的典型事例。
例如這次的裡應外合,斬夜風軍三千首級,就是藍杉的得意之作!
作為大將軍,其權之大國中無人可比。君王對他寄予絕對信任,將天下大事交與他一人之手。
然而,他畢竟並不是王上。
即便權柄沖天,也只是王下之臣,永遠也不可與御座上的天子抗衡,更不必說分庭抗禮,以個人立場發出停戰命令。
因此,對於他的這條軍令,將士們也無法在一時之間做出答覆。
"我再重複一次:以吾薩滿大將軍藍杉之名下令:在西風夜在位期間,薩滿軍不可越月城一步。有不遵者,以叛逆罪處決!"
良久,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
"卑職…遵命……"擋在藍杉身前被羽箭貫穿身體的那名士兵,幾乎是用了全部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隨後滿足地閉上了雙眼,永遠地沉睡了。
作為一名士兵,他已經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一切,即使到了地下,也無愧於死去的兄弟們。
"末將,遵命!"扶著藍杉的那名百夫長第二個單膝跪下,領了軍令。
"卑職,遵命!"
"卑職,遵命!"
"……"
此起彼伏的聲音間歇響起,直到全員的聲音迴盪在戰場的上空,了卻了藍杉的一樁心願。
"如此…甚好。這樣,我也了無遺憾了。"藍杉微微笑道,轉頭望向西風夜
"西風將軍,這份禮物還喜歡嗎?"
"啊!確是一份大禮,西風,在此謝過了!"西風夜萬萬沒想到,會有這般出乎意料的結局!
"是……嗎"藍杉答道,緊接著瞳孔渙散,心臟停永遠止了跳動!
薩滿奉為軍魂的藍杉大將軍,至此隕落。然而他的英勇事跡,為了兩族和平甘冒欺君之險而發出的停戰命令,被後世永遠傳為美談!
事實上,薩滿君主輕語也在民眾的輿論下,默許了這一停戰協議。
從此,雲天北部的和平維持了半個世紀之久。
相安無事,和平共處,難道不是最美好的結局嗎?然而,卻是用無盡的鮮血換來的。
西風微微一歎,望著硝煙瀰漫的天空,釋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