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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開遍雪域高原上 文 / 鄭雲華

    華志強:格桑花呀格桑花,開遍雪域高原上

    如果要我對心靈深處坦誠而毫不掩飾承認,像盧梭《懺悔錄》中對自己靈魂剖析,其刀法不游柔且直截了當,說自己小時上樹,是為了從上向下,於領口看嫂嫂乳房,讓靈魂直接與上帝訴說的話。我第一個夢中情人是我的小學老師,一位剛從師範畢業,來我班當班主任的女老師。她給我的第一印象不是她的齊耳短髮、高跟涼鞋、連衣裙,當時也叫布拉吉,而是她手腕戴的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手錶。手錶很精緻,表鏈很細,金黃色。她的手臂白皙豐腴,金錶似嵌於皮膚裡。她並非柔弱羞澀,而是脾氣很大。她上課,滿教室學生就跟耗子一樣坐在下面,聽貓在前台講,個個洗耳恭聽鴉雀無聲不得嘈雜。不過,只要她不在或不是她的課,一個教室便嗡嗡嚶嚶,似茅房屎蒼蠅飛來晃去。但只要她往門口一站,室內馬上噤若寒蟬。她會作詞作曲,自己編了首歌,在班上教唱。歌名是《格桑花》。歌詞為:「格桑花呀格桑花。開遍雪域高原上,解放軍巡邏帳房前過,我捧上一束獻給他。」於是,班上同學背後叫她「格桑花」。她雖凶,每次期末考試,班上成績總於年級名列前茅,大家也就情有可原了。一次,班上來了位講自然課的眼鏡女老師。眼睛很近,台下不咋看清。她在台上講,學生便似猴子般於台下蹦來跳去。她知道眼鏡老師難以控制課堂局面,便悄悄來到教室旁隱身站立,聽課堂喧鬧得的確太不像話,便突然轉身站進教室,用左手往門上啪地一拍。手錶一下斷鏈掉落地上。她含著眼淚,表也未撿就離開了教室。一個班的同學都被嚇呆了,個個回到座位坐得直直,班上派了兩個班幹部,捧起手錶去送還。她揚言不再當這個班的班主任。下一節課該她上,班幹部去請了兩次她都不來。最後請第三次,是兩個女同學班幹部,一人牽她一隻手,來到教室門口。她的教案粉筆早已被同學帶來放在講台上。班幹部喊了聲「起立」班上全體同學刷地站起。兩同學又牽她手走進教室站上講台,全班同學熱烈鼓掌,而後班幹部又喊了聲「敬禮!」大家將手舉過頭頂,等她發話,這時,她才舉起手臂,招呼叫大家禮畢坐下,於此才了結了這場風波。

    後來小學畢業,考進中學,格桑花老師似乎也已被我忘了。一天晚上,我做夢。突然夢見她赤身裸體朝我走來,兩隻白皙豐腴乳房直顫動。醒來,我嚇了一跳。我發覺我褲襠內滑潤潤的,我以為是尿了床。小時我有尿床習慣。10歲以後,就不再有了,而現在我已經十五歲。我是不是在變壞?我很內疚。後來,我才知道這是遺精,這種夢叫春夢。但我所不理解的是,我的第一個春夢,咋會去夢她,而不是其他人呢?我當時所看的電影、電影明信片,其漂亮女演員不少,逛街走進百貨店文具店新華書店,所見的漂亮女售貨員也不少,何況身邊女生那麼多,漂亮的也不是一兩個。後來我想起,有一次,我從她寢室旁經過,偶然從窗簾未擋嚴的窗戶,見她在屋內正坐在馬桶上。當時我簡直無地自容。是不是因為看見了她坐馬桶所至呢?我至今不知。今晚,我來到好友許茂其生產隊,西牛山上玩。睡在他床鋪,半夜,我夢遺了,於他床單畫了塊「地圖」。我有些自責,但我回憶不起我夢見了誰,只記得睡覺前,聽許茂其同隊的姚崇高講了個聊齋故事。一個美貌女精去惹愛一赴京趕考書生。那個趕考書生真讓人羨慕,畢竟有女精惹愛。而今,惹愛我的女精在哪裡?

    許茂其是我下鄉前,於河邊游泳時認識的朋友。他會拉二胡,《賽馬》、《良宵》都拉得還可以。《江河水》也拉得水汪汪的,但離廣播裡閔惠芬所拉,還是差多遠一截。他的奮鬥目標,就是超閔惠芬,要讓別人說他拉得比廣播裡那女的還拉得好。他讀書比我高一級,算是他哥我弟。他知道我買了把小提琴,很想借去拉幾天。有點得隴望蜀,改行拉小提琴。畢竟提琴音域比二胡寬,表現力比二胡強。我不肯。我每天都要米索米多,西來西索。不過,這次提琴受潮,弦繃不緊,琴頸與琴箱粘膠受潮鬆動,算大家都玩不成了。他說不要緊,讓我拿給他修。他原先修理過二胡。我把小提琴帶到窩兒場上,他去供銷社找到修理農具木匠,用木匠的化學粘膠,不是牛骨頭膠把提琴粘上。化學膠可經水浸泡,可防潮。而後,小提琴由他帶到西牛山玩幾天。反正我住那房子一時半載還幹不了。

    第二天,吃罷早飯,我來到姚崇高房間,我才發覺我走進了又一個天地。姚崇高是個愛好繪畫的人。他的屋牆上貼著好多張素描臨摹作品和寫生風景畫。大衛、莫裡哀、美狄奇以及來窩兒山區的風景寫生。他的書桌上放有一摞書,床邊放了三口木箱。以及屋角擺放的畫架畫箱,廣告色瓶等。亂糟糟的。聽許茂其說,他那三口箱,有兩箱是滿滿的外國小說。

    「你也喜歡繪畫?」

    「談不上喜歡,僅僅是愛看。我在班上負責出牆報,畫過刊頭與插圖。平時愛臨摹連環畫。你專攻美術?」

    他點了點頭,苦笑著。「我去美院專業考試回來第二天,『5·16通知』便發表,學校也就停課鬧革命。大學算是與我擦肩而過了。」

    「你報考哪個專業?」

    「油畫系。」

    「我也喜歡油畫。董希文的《開國大典》不錯。但我更喜歡秦文美、秦文毅,那幫陝西畫派畫的,以延安為背景題材作品。當然,軍博何孔德、彭彬、高虹一夥也不錯。」

    「還有廣州美院的湯小銘,陳衍寧畫得也很好。但中美高才生,後分到陝西的蔡亮,以及軍博留蘇的何孔德,他們傳承了俄羅斯畫派風格。真正喜歡的還是像列賓《伏爾加河縴夫》這樣的作品。」

    「走,去西牛山轉轉。」許茂其走了進來,笑著說,「我還不知道你們倆有語言。」

    走出知青住屋,站在敞壩邊一望,才發現這山頂一馬平川,似川西壩平原般平坦,稻秧翠綠如毯,把整個山頂覆蓋。然而,相比之下,遠處群山於灰濛濛中,卻顯得蒼老而久遠。所謂西牛山,是系牛山的諧音。這兒山路險峻狹窄陡峭,四周並無平坦路上山。農民於山下買條小牛,背上山待長大後,就似栓在山上,直到老死。龐大牛身,無法再從上山小道被牽下山。頭天晚上,我跟在許茂其身後,亦步亦趨來到山上,根本沒去注意一邊懸崖,一邊峭壁的路況如何。據說,窩兒區打算等馬踏嘴到窩兒公路修通,馬上要修條通往西牛山上的公路。姚崇高無疑是下鄉來此地的受益者。我看他住屋牆上,有好幾幅寫生風景水粉畫,畫的都是西牛山的狹道險口。其構圖和顏色冷暖對比都處理較好。

    吃罷午飯,我該下山回田壩了。我跟姚崇高借了兩本書。

    一本《尼伯龍根之歌》,一本列夫·托爾斯泰的《復活》。他有些捨不得。吩咐了我好久,不得丟失與借閱他人。他惜他那兩箱書似命。許茂其說,他能借給我兩本,已相當不錯了。姚崇高還勸我,如果我想搞音樂,拉小提琴,最好能找到羅曼·羅蘭的《約翰·克裡斯朵夫》來讀讀,但他那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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