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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章 咋個屙屎屙尿? 文 / 鄭雲華

    華志強:汽車沒有屁股眼和雀雀,咋個屙屎屙尿?

    盼望已久的縣城至窩兒公路終於通車了。公路一直修到連接窩兒新老區兩岸房屋大橋橋頭。它也是最熱鬧繁華的街中心,農民擺攤設擔最密集點。「通車典禮」彩門就搭建於橋頭公路口。松柏枝竹竿搭成。彩門上,插了幾桿紅旗格外耀眼。路旁邊,停有三輛嶄新解放牌汽車。每輛汽車車頭,都繫了一朵紙做的大紅花。似乎專門停在那兒讓大家觀賞,讓那些未看過汽車的人看的。慶典會後,汽車將載貨載人第一次沿崎嶇盤山公路駛往縣城。生產隊社員,是頭兩天在公社不久前剛接通的各家有線廣播,其音跟蚊飛嗡嗡聲大小差不多里聽見的。凡是能走動社員,今天都要去趕場看汽車。在要通車前,我就有個想法,到時叫田惠平把鴿子帶到窩兒放飛,湊個熱鬧。上次去西牛山,我也曾有想把亞當與夏娃帶到山上放的想法,後沒帶去放飛還後悔不已。其實,帶鴿子放飛,我還有另一個想法:我不願隨龔治中一起上街。他與游長生一夥,老愛在街上去佔小便宜。上一場,又跑到一家土產門市,專賣碗盆索子扁擔桶以及鋤鐮的鋪子,偷了一個泡菜壇。早上起床,我便沿山路去二隊女知青住處。袁達成,龔治中沿溪溝小路朝窩兒趕去。袁達成正在跟周翠英戀愛,他很想與我一起去二隊,與周翠英一起上街。不過,袁達成很理智,他要避嫌疑,閒話總不能拿給人家說。上街你們倆都走在一起,跟小夫妻樣,那晚上在一間屋睡,哪是我們亂說造謠?何況現在知青在農村戀愛,絕對是兩敗俱傷、得不償失的事。來到二隊,田惠平已把鴿子用手帕捆好,但她說她去不了,等會要跟會計對賬半年工分。現在,她已是隊上記分員。周翠英,吳小琴要去場上,把這月的米買回來。不一會,白柳、豆腐、孫向東也從山上下來。於是,我們一行人,在窄窄田埂排成長長一線,朝窩兒走去。

    「這個牛這麼大,要吃好多草喲?」

    「四個腳是圓的,走路咋跨得動呢?」

    「沒見它有屁股眼和雀雀,難道不屙屎屙尿?」

    窩兒橋頭,幾個頭包白帕,腰繫圍腰布的當地農民,圍著汽車走來轉去,摸上摸下,有的居然趴下想爬到車底下看個究竟。彩門旁邊的主席台上,區委書記正在講話。我只聽他說:公路修通,只是萬里長征走完第一步,我們建設的步伐不會停止,我們將在南廣河上,建一座水電站,讓家家戶戶安上電燈電話。我們還要往西牛山修一條公路,那面山裡,蘊藏豐富煤礦銅礦資源……

    龔治中於街那頭,與游長生隊上那些人,從川流不息的趕場人群裡擠了過來,把一封信交給我。他說他剛才去郵局,見有我一封信,便給我帶了過來。是姐姐寫來的。我撕開信封一看,信上寫到:「媽媽說,再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我記不清我的生日。戶口簿登記是陽曆,而媽媽記住的又是陰曆。究竟以陰曆還是以陽曆為準,我不知道。最後以母親說的為準,我是她生的孩子,她說是哪天就是哪天。19歲了。我有些悵然。按我讀書時常扳著指拇算。若不留級,18歲那年我就該考大學。19歲,即現在,就該坐在大學教室上課了。不說是考那個「長征宣傳隊」眼鏡哥胸前所佩的那所「清華大學」。這似乎有點奢望,但一般大學我還是可能考上。而現在,我居然在一個愚昧無知,一個連汽車都未見過的人市街上走來晃去。我鬱悶得通車典禮主席台上人講些啥幹些啥,我都不清楚。「志強,要該放鴿子了!」周翠英在一旁提醒我。我摸出鋼筆,拿出紙,裁成紙條寫道:「今天是我19歲生日。願你19歲生日,在大學內度過。不要像我在鄉場。」寫完,我把紙條折好,放在「亞當」鴿的腳環,用線繫上,此時,鞭炮炸響,三輛汽車開始踩燃油門緩緩啟動。我把手中的兩隻鴿拋向空中。鴿子啪啪扇動翅膀,飛向天空,於我們頭頂盤旋了兩圈,似乎在向我們致意,而後朝遠處飛去,消失於頭頂天空。

    放了鴿子,汽車開走了,一群小孩朝開走的汽車追去,消失於揚起的塵土中。通車剪綵完後,我與白柳陪周翠英、吳小琴去糧站買了三十斤米,而後將其放到場口小販婆婆處,打算找館子吃飯。白柳說,去吃鍋魁夾涼粉。實際上,周翠英最喜歡吃。鍋魁即麵粉餅,烤熟後,把麻辣涼粉夾於中間。既麻辣又爽口。走進麵館,見我隊社員正在坐館子裡面屋內。十來個人圍坐一張桌周圍喝酒,大家彬彬有禮。桌中央放一碟涼拌切碎的生小黃瓜,誰也沒動筷去夾一塊。一個粗糙碗盛三四兩包谷酒,大家挨一轉圈喝,傳到面前,每人雙手端碗,抿一口便往下傳。王隊長見我站在門口,走過來牽著我手,無論如何要我喝一口。好歹還是我們六隊人。盛情難卻,我端起碗,嘴唇靠碗邊象徵性地表示了一下,而後退了出來。在座的好幾個人牙齒黃得跟肥皂樣,我哪敢去挨那碗邊?退出後,我們四人先一人一個鍋魁夾涼粉,而後一人又要了一碗鋪蓋面。周翠英說,她不要鋪蓋面,再要一個鍋魁夾涼粉。吳小琴一碗鋪蓋面吃不完,分了一半給白柳。周翠英兩個鍋魁吃下後,辣得嘴直噓。我去要了一碗麵湯,太燙。還是白柳聰明,出店門,於農民攤上買了一斤李子,用手帕兜著進來,又去麵館廚房,將李子倒進瓜瓢,用水洗淨,送到周翠英面前。簡直把翠英護侍得好周到體貼喲!吳小琴說。他是怕我拿板凳砸他。周翠英咬了一口李子說道。我們經常拿那晚演《收租院》,老大娘砸白柳凳子來跟他開玩笑、尋開心。

    吃飽喝足,我們四人朝田壩走去。三十斤米,三十多里路,我與白柳換著背。到二隊住屋,田惠平與會計對賬早已結束,她正伏於箱子上寫家信。鴿子在屋頂上正咕嚕著。看我與白柳滿頭是汗,她去廚房打了盆水,讓我跟白柳洗臉擦汗。洗罷臉,休息了一會,我和白柳分別打算各自回隊。吳小琴說,吃了晚飯再走。幫忙劈一下柴火。柴火為木頭棒,須平放於地,再用斧頭砍開成小塊。周翠英去農民家借回把斧子,遞給我說:「既然做好事,就做到底,下次打柴還要請你們來。」

    「沒得問題,只要同學吩咐便是。」我說。

    「中午吃的啥?」田惠平問。

    「鍋魁涼粉鋪蓋面,還有李子。」吳小琴說。

    「沒弄點好吃的,去館子打個牙祭?」

    「憑啥打牙祭,你來開錢?」

    「華志強今天生日。」田惠平說。

    「你咋知道的?他咋給你一個人說呢?」吳小琴問道。

    「可能是鴿子送的信,我看他在寫嘛!」周翠英對吳小琴說,而後又轉過頭對田惠平說道,「不知不為過。我的妹妹!」

    「等會兒,我有辦法給他做生。」田惠平說完,便回到灶旁。

    我跟白柳劈柴火未完,屋角邊籮兜雞窩內,一隻母雞「咯哆咯哆」地突然叫起並跳了出來。原來,她們餵了兩隻母雞,一隻已開始下蛋。田惠平撿起雞蛋走過來對白柳說:「柳哥,雞蛋只有一個。就對不起囉?」

    「不客氣不客氣!我兄弟今天生日,該他吃。」白柳說。

    吃晚飯前,豆腐因回生產隊要從二隊過,正好趕上吃飯。他說今天區教育領導小組通知他去談話,要他從明天起,到田壩小學去代課。我問他看見袁達成沒有。豆腐說他中午時,看見袁達成與公社方書記在一起吃午飯。

    點亮油燈下,飯桌上,炒茄子、豇豆、辣椒及鹹菜擺得滿滿的。每人一碗白米飯,僅我的那一碗,放了一個煮熟且剝了殼的雞蛋。

    「惠平對我的同學想得周到!」周翠英說。

    田惠平嚥了口飯說道:「人家又背米又劈柴,吃個雞蛋算啥子?」

    「白柳不是也又背了米又劈了柴?」吳小琴說。

    「我是階級敵人,地主的狗腿子。不該吃!」白柳說。

    「噗——」吳小琴笑了起來,差點把一嘴飯噴了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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