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升也不是降也不是 文 / 鄭雲華
陳芳暉:我是只半空中氫氣球,升也不是降也不是
志強:你好!
春節回家未能見上一面,至今感到遺憾。一直想給你寫封信,我猶豫了很久。雖然我這兒有你的通訊地址,但似乎握住寫信的那支筆,總感到格外沉重。今天,借到一張錄有蘇聯小提琴家列奧尼德·柯崗演奏的《引子與幻想迴旋曲》小提琴曲唱片,聽後激動不已,總想與人交流、訴說、分享。想來想去,似乎只有你最合適。
小提琴夾在肩顎間拉琴,我們班上可能僅我們倆。它應該像個啥?我想了好久,昨天終於想到,它像一片楓葉,一片於深秋中飄落的紅色楓葉。好像上海一家提琴製造企業,生產製作的小提琴,其琴名便叫「紅楓」。不知你所購那把小提琴,是否為該廠所產?不過,世界上最好的小提琴,其名並非顯得那樣優雅,而是兵器稱呼,叫「加農炮」。它是小提琴之神帕格尼尼大師生前所使用過的遺物,現存放於意大利博物館,屬鎮館之寶,且價值連城。我問過舅舅,加農炮屬哪類兵器。他當過兵,應該知道。舅舅說,加農炮與榴彈炮,為兩種炮器。炮彈射出,其彈道飛行為拋物線的稱榴彈炮,其彈道飛行幾乎為直線的,稱加農炮。加農炮是指炮管長,發射仰角較小,彈道低平,可直瞄射擊,炮彈膛口速度高,常用於前敵部隊的攻堅戰中。反坦克炮、坦克炮、高射炮、艦炮和海岸炮,均屬加農炮類型。我不知道為何要將帕格尼尼使用過的這把琴,叫作「加農炮」。是指大師演奏使用它時,其音樂本身,就有種無法抗拒的衝擊力;還是小提琴本身音質麗美,其他琴無可比擬?據說,帕格尼尼在小提琴演奏時,其風情無限,無與倫比。同時,此琴也能承受帕格尼尼那種十分投入,如癡如醉,近乎瘋狂,及異乎尋常的演奏風格與技巧。是音樂家把琴的魅力展示,還是琴把音樂家個性傳遞表達?或二者互為補充,相得益彰?後人評說不一。不過,18世紀,意大利的幾個提琴製作大師,掌握著製作小提琴樂器的一種神秘製作技術。他們製作的小提琴,其音色的靚麗,後人已無法超越。
有幸的是,現代蘇聯小提琴大師列奧尼德·柯崗,曾用過「加農炮」小提琴,演奏過作品。柯崗是繼大衛·奧伊斯特拉赫後,最重要的蘇聯小提琴家。他作為蘇聯小提琴學派的代表,其藝術個性卻與大衛·奧伊斯特赫迥然不同。柯崗特別擅長演奏戲劇性音樂。其動作潑辣明快,感情悲壯激昂,音樂對比鮮明,氣勢剛強雄勁。據說他持弓位偏靠上,其音質飽滿明亮迷人,穿透力特強。人們把他這種獨特個性的小提琴演奏,稱之為「柯崗式」手法。我有幸聽到的那張唱片,就是柯崗用「加農炮」,演奏的《引子與迴旋隨想曲》。
《引子與迴旋隨想曲》屬世界10大小提琴名曲之一。該曲是聖桑創作於1863年,是作者獻給薩拉薩蒂,即《流浪者之歌》曲作者而創作。聖桑對這位西班牙小提琴大師的高超演奏技藝十分欣賞。於是,他花了大量心思,研究小提琴技法和西班牙音樂的風格特色,創作了這部作品。1865年,在聖桑親自指揮下,由薩拉薩蒂演奏了這部《引子與迴旋隨想曲》,並獲首演成功。
從標題看,樂曲有引子與迴旋曲兩部分。引子部具有濃郁西班牙風格音調,略含憂鬱但富有動力。引子過後為節奏感很強的迴旋曲主題。其部突出切分音,在跌宕起伏的旋律進行中不斷出現,使音樂富有彈性,顯得魅力無窮。難怪小提琴教育宗師奧波得·奧爾,曾對自己的學生說,《引子與迴旋隨想曲》切分音是這首樂曲的「脊柱」。迴旋曲有三個插部,都顯為不同風格的舞曲。第一插部以顫音為主,節奏或張或馳;第二插部跳躍奔放;第三部尤為精彩,旋律悠長如歌,其中的降音部分,更增添了藝術感染力。樂曲最後在小提琴的快速琶音,和一連串的上下行音階的活動中結束,充分展現了小提琴的炫動能力。
然而,柯崗的演奏,手法不同凡響,其細微處尤為突出。從他手指尖蹦發出的每個音符,似字字珠璣,顆顆濺落。他的演奏音色純正,透明富有穿透力。節奏強弱的處理,精妙絕倫,無不扣人心弦,其音樂的彈性與魅力十足。整部作品的演奏流暢、麗美。真無愧世界頂級小提琴演奏大師手筆,其唱片讓人百聽不厭……
人行道上,街燈暗淡。路邊店舖早已關門下鎖。路道行人緲緲,相互間各自走著。在梧桐樹葉掩映的路面,陰暗中,我踩著滿地斑駁的光影,踽踽走著。不知咋的,信寫到此,我便擱筆獨自上街散步。我憑啥給他寫信?我問我自己。跟他交流小提琴感受?還是成了自己心靈之上的意中人?這是不是愛戀,是一種少女心靈最純潔,最神秘的給予和試探?要知道,他如今生活於邊遠農村的一個貧困山區。這些年,自從文革,那場手持紅旗揮舞的運動開始,同窗共讀結束,我對他已無所瞭解。這些年的音信渺無,難道人家就沒有愛戀。沒有自己心靈之上的意中人?他收到一封從未收到過的,一位遠方異性的來信,該有何想法?雖該信只談藝術,只說小提琴,但人非物,都屬心有靈犀一點通。問題是,若現已有鍾情於他的女生,她該作何想法,何種猜測?孤獨的我,手插於褲兜,在大街人行道,毫無目的地走著。北方夜色,似乎比南方更顯清靜與涼意,即便是在這個中原大地上,居住人口稠密的大城市中。
在成都鍾伯伯家住了兩天,乘火車回到鄭州舅舅家。學校寒假後快開校時,鍾洪波從山東煙台,繞道回北京,專程來鄭州一趟看我,並來電報說帶來一箱煙台蘋果。我和舅舅的兒子唐小寒一起去火車站接他。舅舅去借了一輛人力三輪車,由唐小寒蹬著去車站。接到洪波後,仍由小寒蹬車,我與洪波面對著坐於車後廂。多年未見,我仍叫他洪波哥。他已長成了大小伙子。嗓音早已變得厚重,嘴唇已有黑絨鬍鬚。天氣仍冷,他穿一件軍大衣。軍大衣內,藏藍中山裝左胸衣兜上方,別著一枚「清華大學」校徽,讓人羨慕不已。只是他那只殘疾的右手縮著,袖子空蕩蕩的,走路一浪一甩。我陪他去逛過商場書店,進出於宿舍大院,被豫劇團的同事遇見過,沒有遇見的也因傳聞而知道。劇團後來排練戲間休息,上廁所時,個別同事悄悄地,且很神秘地問:空袖小伙是誰?我懂,其話言下之意,是否為我對象。我說,他是我爸爸戰友的兒子,在北京上學,路過鄭州順便來看我。她們說,是嘛!食堂煮飯的張大姐,硬要說他是你的男朋友。我們說咋會呢?有才有貌的小芳,怎麼會去嫁殘疾人喲?我只是苦笑,沒搭腔而轉身走了。走自己的路,讓人家去說吧!我對自己說。
面對未來的人生,我一籌莫展。我似一隻氫氣球,漂浮半空,升也不是降也不是。只有在藝術追求,於小提琴聲聲感召中,我似乎才體會到自己的人生價值,才會投入,才會忘記煩惱與雜念,才會於一片純淨中,找到屬於我自己的自尊與崇高。猶豫再三,寫給華志強那封信,我還是未寄出。我只給周翠英寫了封信,在信中寄去了一套小提琴琴弦,請她轉交給華志強。
游長生偷糧票,人稱「游八萬」被逮捕一事,幾乎下鄉到貢縣的知青沒人不知。而龔治中,張洪亮,何進才三人夥同犯案被抓,似乎只有窩兒知青才知道。游長生被逮,他們三人也分別被處理。由於銷贓、窩贓,根據情節輕重龔治中判刑三年,張洪亮四年,何進才被判六年。判刑後,三人被關押在貢縣,於玫瑰礦區挖煤服勞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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