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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林副主席在溫都爾摔死了 文 / 鄭雲華

    王大泉:林副主席在溫都爾摔死了

    我一直期待著金復生曾答應過我,暑假回來後答覆我的問題:馬克思是基督徒,依據何在?新學期已經開校,他也應該從成都回到了窩兒中學,但他從未來找過我,或托人捎信來叫我去他那兒。難道他忘記了對我的承諾?

    這是一個於心靈非得要澄清的問題。這些年來,對馬克思學術理論的學習理解,似乎是我人生中最重要事情。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正確性是不可懷疑的。我的人生,乃至億萬人的人生,如今都是舉著這面旗幟在前進,在戰勝一個個的困難,經歷一次次磨難,去達到實現那個理想的目的。然而,我的精神與思維,似乎總有一種怪癖,老是要去思考自己行為是否正確,自己所奉行的主義是否為真理。人不能盲從,不可人云亦云。非得自己所理解,自己說服了自己,才能讓人生去奉行。否則,我無法去經歷磨難,去吃苦,去奮鬥人生。當時,聽曾秀芬說「馬克思是一個基督徒」,我不以為然,但後來慢慢地,便有種摔了不痛,爬起來痛的感覺。我發現是個問題,並且是個原則性的大是大非問題。

    馬克思理論,由於環境與閱讀有限,他的書籍我不可能都有,加之工具書的缺乏,以至認識理解水平,對其主旨不可能完全把握。但有一點不可置疑。即他的整個理論是建構在無神論和唯物論基礎上。這是馬克思主義不可動搖的兩塊基石。若馬克思成了基督徒,是個有神論者。那麼,他所建立的理論還可靠嗎?有兩點需要弄清。一,如果他是基督徒,他幾十年製造的理論,僅《資本論》就耗費他大半生。若他是有神論者,能完全用無神論觀點來寫作嗎?信仰、思想、言行可以不一致嗎?二,他青年、中年是無神論者,從而製造了那些文章,思想與言行一致。到了晚年,成了基督徒,改變信仰,變無神為有神,這可以說得通。老馬的這一改弦更張行為雖不要緊,屬他個人行為。但他卻把他以前的著述進行了完全否定,把原先理論基石完全抽去,讓理論成為空中樓閣,成為荒謬。從而,讓後來的追隨者,扛著這面荒謬旗幟,誤認為手握住的是真理,而去狂揮亂舞,前仆後繼,無為獻身。

    我不希望曾秀芬的說法是真的。我倒希望她僅僅開個玩笑而已。否則,我將對整個**事業失望。對「文革」,對上山下鄉,對防止資本主義復辟的一切所作所為,會有一種顛覆性認識。對我現在的所作所為、豪言壯語、忍辱負重所感到羞愧而顯得毫無意義。金復生不來找我,有兩種可能:一,他忘了,他根本沒把此事當成回事;二,可能,也許他還未弄,回成都辦他急於要辦的事去了。但無論如何,你應該給我一個答覆。最後,我打定主意,以去找黃代富為名,順便去碰他,看他是否會說起此事。星期天,趕場於街轉了一圈,買了兩斤龍眼水果作禮品,我去黃代富那兒做客。路過金復生寢室門口,見他正在屋內桌前,跟一女生複習功課,講解試題。看背影好像是周翠英。不便招呼打攪,我朝黃代富住屋門口走去。黃代富如今已是窩兒中學的教務主任。他的那位當小學教師的女朋友也在。她姓莊。經黃代富一番介紹後,莊老師以主人家身份,給我沏了杯茶,而後提著菜籃,上街買菜去了。黃代富將成為我們這批下鄉知青,把家安在窩兒的第一人。他跟莊老師關係早已明確,全公社知青幾乎都知道,辦手續結婚只是遲早的事。

    「同學,不瞞你說,我也是情不由衷。」屋內僅我二人。黃代富的話很真切,並非彎山攪水。

    「你的意思有些勉強……」我明白他的想法而問道。

    「與當初在學校讀書時的那個信念,想法……」

    「已差之毫釐,失之千里。」我補充說道。黃代富在班上成績中等偏上,考北大清華不行,考上重大、川大還是可以。

    「有時我真想找個地方痛哭一場。」

    「人應該入鄉隨俗,隨遇而安。」

    「只有老同學你,才理解我內心最深處那一塊傷痛。」黃代富走了過來,拍著我的肩膀說,而後將目光投向遠處灰濛濛山脊,以及山下流淌的南廣河。他的目光顯得晶瑩,似噙淚水。自從我抽調來工地,黃代富來找我擺龍門陣好幾次,我來他寢室還是第一次。我沒想到他會如此動情,把話題切入到人心靈的最敏感處。但我覺得人在窩兒過一輩子也沒有何不值,你看蘇聯那部影片《鄉村女教師》,曾撥動了多少青年人要去邊遠山區教書的心。關鍵是對生命的意義自己如何判定。下鄉來,黃代富先代課老師,後轉正,從田壩調窩兒,再到中學教書,現任教務主任,算青雲直上,讓至今仍在鄉壩挖地種田,修理地球的知青個個羨慕不已。我老覺得他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推他。這是**,他不會說,我也不會問。莊老師買菜回來,往我茶杯中沖滿水後,提著菜籃到旁邊廚房摘菜做飯去了。她人賢惠漂亮,不聽口音,不會認為她是本地人。也懂事,見我跟黃代富說話,有意迴避。

    「我是被她的一片真情所感動。」他喃喃地說。

    「人,有時也許就是為一個人活著。」

    「我算個啥嘛!一片飄零的秋葉,被風吹落窩兒,被她撿拾。教務主任算啥嘛!僅混口飯吃。」

    「教學任務也很繁重,讓人頭痛的事也不少。」

    「僅算混碗飯吃,真的,逢真人我不說假話。」

    「你倆結婚,一定要請我喝酒喲!」

    「你是我要考慮請的第一人。」

    我們正交談得起勁,半掩的門被推開,金復生走了進來。從他門前經過時,他已看見了我。周翠芳還在他屋消化他剛才講解的難題。金復生是乘去廁所回來的時機來這兒。寒暄一陣,他接過黃代富香煙,點燃吸了一口後對我說道:

    「大泉,你那個問題,我還要進一步調查核實,查閱資料。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曉得它對你是該有多重要。」

    「感謝感謝!」我握住他手說。

    金復生僅比我大兩歲。他是1964年考進川大哲學系。我應該是1966年考大學。大家都在緊張複習準備高考,做好射臨門那一腳時,五月份,「文革」開始,所期待的一切,都成為泡影。金復生是分來窩兒的唯一大學生。以我觀察和從黃代富口中所瞭解,他的確是個不錯的老師,學問做得不錯。他可以閱讀英文的原文資料,可以教授中學任何一門課程。若不是文革停課鬧革命,繼續讀書深造,說不準他還可能研究生、博士、博士後,成為一個哲學家或思想家,著書立說自成一派。來窩兒中學教政治,的確大材小用了。

    從窩兒中學回大壩工地第二天,工地指揮部召開緊急會議,傳達上級指示:立即停止工地建設,解散民工隊,各位民工回生產隊待命。至於出了啥事,我不得而知。按理,冬天涸水期已臨,正是建壩好時期。停工會造成巨大損失。但指示就是命令,跟損失無關。於是,我只好跟其他民工一樣,鋪蓋一卷而離去。我的行李,楊隊長的老大楊懷章硬要幫我挑。他在工地管放炮,工作還可以。寒露胡豆霜降麥。山坡土地,紅苕收過後,種下的小麥已長出針尖般的麥芒。回到生產隊,已經晚上,路過小溪邊,碰到楊老四去山上割草回家。生產隊的牛,每家輪流餵養,現在可能輪到她家了。她似乎長成了大姑娘。看見我,低著頭背著背兜,很害羞地從我身邊走了過去。回生產隊勞動,已是農閒,活路不重,與社員於山上幹活,倒也快樂。好幾個星期天趕場,我都沒去,只想清靜,不想漂泊。直到後來,父親給我寄來個包裹,我乘趕場天去取。郵局門口,一群知青臉色神秘,在那兒交頭接耳。我側著身子,伸頭過去,一知青把嘴伸到我耳邊,用手掌掩護著,悄悄說道:

    「國家出大事了!林副主席在溫都爾摔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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