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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7章 飄飄然的人生不屬我所選擇 文 / 鄭雲華

    王大泉:飄飄然的人生,不屬我所選擇

    「之所以叫窩兒,就是藏金匿寶之地。這條公路,是全區人民用實際行動,沿著**革命路線,反修防修,徹底粉碎**反革命集團復辟陰謀的具體體現……」區委宋書記於區禮堂前台,一條凳就座。他面前放一方桌。桌上放有他講話本子。無麥克風,宋書記用他沙啞的聲音,以至挽起袖子,不停地於空中揮舞著手勢在講話。他在作修建上西牛山公路的動員報告。他不時晃動手臂的那只閃光手錶,似乎吸引著台下坐於橫木凳上所有人的目光。這是原先的舊戲台,青磚的風火牆已經開始塊塊脫落。進門的那方黃沙石台階,已被歲月的腳底板磨成了月牙形。戲台的兩邊上下有木梯。屋頂投進光亮的坳尖,可見橫樑落滿昔日灰塵。記得上次公社調演樣板戲,黃代富他們代表大隊,也是在此演出。據說,新的區委禮堂正在籌劃修建中。台上,宋書記講到興致時,居然把褲腳撈起,將一隻腳放在條凳。主席台上方,橫掛一條《窩兒區建設西牛山公路動員大會》橫幅。自從電站大壩因政治事件停建或緩建,且遙遙無期。區裡便利用各公社這支施工隊伍,去縣裡申請物資計劃,劃撥落實資金款項,沿大壩公路朝前修十多公里,便可到達西牛山頂,開採其山中的銅礦。經宋書記動員後,便授旗,且由各公社表決心。方書記叫我上台代表窩兒公社講話。我帶著事先準備好的決心書讀了一遍,而後接過區委書記親手交給我,其上織有「窩兒公社施工突擊隊」的一面紅旗。接下來,每個公社都是由人上台表一番決心,授一面紅旗。動員會開成誓師大會了。宋書記最後說:「要敢於有啃硬骨頭精神,早日把公路修通。我們不僅要把牛牽上西牛山,再牽下來。我們還要把汽車開上西牛山,而且載著滿滿一車車的礦石開下來……」

    曾秀蘭沒有來參加會。她只是托鄰隊參會人帶來口信說因事不能來。區大會結束,公社方書記便在公社飯堂繼續開會動員,作具體部署。當地農民到公社或窩兒趕場,一般是不吃中午飯,即便送公糧,也是一樣。早上在家吃早飯,挑百多斤行三十多里,交了公糧再扛起空籮筐餓起肚皮回家吃。我跟方書記建議,在公社做一頓中午飯吃,打頓牙祭。錢與糧在今後公路的雜支中扣除。於是,整個公社食堂大家坐得滿當當。方書記講完,我再進行了具體安排,工作佈置。下午三點,吃罷飯大家散後,我去商店買了點米花糖紅圓之類的糕點,隨曾秀蘭鄰隊民工一同去了她生產隊。

    說句心裡話,我是很不想去看她。我曾答應跟楊懷章一道回田壩,但我最後還是叫他先走,我還有其他事要辦而留下。考慮到曾秀蘭住處與田壩不同路,若去看了她,只能回公社住,我問方書記,公社今晚有無多餘的床,他說有,秘書今晚回家去了不會回來。在此,我才打定主意要去看她。自民工隊伍解散,我倆只是偶爾於窩兒趕場天相遇。大家僅問候一下,談點可談可不談的事。當然,每次我從她眼中,似乎可看出她期待著什麼。但僅僅也就是一種期待而已。我又能給她什麼呢?生活也許就是一種理想,而更多的卻是一種無賴和煎熬。畢竟,我是男人,一條漢子,我知道我該如何挺起和堅持。

    我見到她時,已近黃昏,夕陽從她身後投來,她挽著褲腿,赤腳扛著鋤頭朝我走來。我隨她走進茅屋,曾秀芬已將飯煮好。曾秀芬是隊上的記分員,下午記完分便可提前回屋,種點菜地或做家務。此時我才知她隊那女生已於春節前招工回了城頂替母親,她生產隊現插隊的知青,僅有她倆姊妹。吃罷飯,天已黑,我該回去了,曾秀蘭送我。

    「我不能再來民工隊了,是我必須留在姐姐身旁。她患了心臟病,身邊要隨時有人。」

    「看她臉色,不像生病的人。」

    「心臟病人的臉色就是好看,從表面看不出有病。但一旦復發起病,便可致命。」

    「她當時就不該下鄉來。現在城裡不是有好多病殘知青就沒下來嗎?」

    「當初並不明顯,可能是下鄉後,生活艱難,勞累所致。姐姐體質本來就差。家頭父親正在跟她聯繫抽調回去。」

    繞過竹林,沿一條較寬的石板路行走。她的肩膀擦著我的手臂,我能嗅到她頭髮所散發的清香。一種深情,一腔熱望縷縷於心頭爬起。那時,在南廣河畔,我倆常常在夕陽下散步。而今,已經半年多了,我倆再也沒這樣並肩走過。月光灰濛濛地罩在頭頂,她的倩影透現著朦朧美。走著走著,路邊草籠突然唰地一響。「蛇」曾秀蘭尖叫起來,一下撲進了我的懷中。於是,在田坎邊,我倆緊緊地抱在一起。我吻她的秀髮吻她臉頰,我覺得我很笨拙。我從未吻過女人,這還是第一次。我只在電影中見過外國男女接吻。路的那頭有人走了過來,我倆相互鬆開抱緊的手臂,恢復到跟先前一樣,兩人並肩行走。不知不覺,我倆已走了很遠。我不願再讓她送了,但又不願分手,我便把她往回送。直到她住屋坎下,見她穿過那遍竹林,而後站在門口,用手電朝我晃了晃,以示安全,我才抽身朝窩兒趕去。

    回到公社,躺在秘書床上,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體會著先前那激動的一瞬,我的嘴唇,似乎至今還留有她秀髮和臉頰的氣味。我想,今夜此時她也跟我樣,眼睛盯住頭上,於黑夜裡還顯得白乎乎的帳頂,而不能入眠。我開始後悔自己當時太衝動,不該吻她。接吻就意味男女正式戀愛,**接觸,相互許諾終身開始。外國人跟中國人對接吻的表達不同,國外雙方也許是友誼,而在中國就是一個承諾。因為,我心頭還未有她就是我未來妻子的決心與準備。我是不是傷害了她?我是不是很自私、卑鄙、猥瑣?有點像托爾斯泰筆下,《復活》中那位聶赫留朵夫?直到快天亮,窗外似乎一塊淡淡淺白的朦朧出現時,我才在不知不覺中入睡。天亮醒來,我羞怯得無地自容。我發覺做了春夢,褲襠濕漉漉的。

    區、公社動員會開過的第三天,進軍西牛山修築公路號角便正式吹響。窩兒民工突擊隊分配到一節最為艱難路段,即在南廣河邊峭壁,鑿出一條凹道,以通汽車。窩兒民工隊是支敢打硬仗,敢啃硬骨頭的團隊。這隊民工在我的管束下,曾在大壩工地屢建功勳頗有名氣。其中,有好多能工巧匠。楊懷章便是其中一位爆破能手。打眼、裝藥、點火,既認真又仔細。在大壩工地曾多次受表揚。這次區裡把艱巨任務交給窩兒這支隊伍來完成,實際也是對我本人的信任。我知道,這種信任是一種責任,也是一種壓力。對我來說,似乎是在趕鴨子上架,只可成功,不可失敗。當然,有壓力對年輕的我來說,是一件好事。有壓力才有動力,飄飄然的人生,不屬我所選擇。這些年的摔打,使我從一介文弱書生,變成了一個革命者。修築公路,與大壩工地不同是,一個是一條線,一個是一個面。一個區的民工,安排於十幾里的戰線上,各幹各的,互不往來人員分散。不像大壩工地,你來我往人擠人。修公路,除打隧洞以築橋樑外,無非兩種:挖方填方。我所屬施工場地,於峭壁上。咋干?我招集隊裡的幾個骨幹研究方案。最後確定為一句話:一是注意安全,由於巖壁作業,必須繫繩戴籐帽工作;二是三點一線,從巖壁兩端以及中間三處開工,既不背工也不窩工,人員也能擺佈下去。三是以點帶面,中間點突破後,各自向兩頭擴展,加快進度。

    正當隆隆的爆破聲,在千年古老的南廣河岸邊響起。夯號聲此起彼落。築路工地如火如荼,熱火朝天地開展著。挑籮筐去區裡領材料,帶回些火藥雷管引線等爆破器材回工地的楊懷章,來到我面前。

    「大泉哥,你的信。」他說。

    接過信,我撕開一看,是一請柬。黃代富的婚事將擇日舉行,邀我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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