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一代悲愴

正文 第48章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文 / 鄭雲華

    華志強:沿著這條細長小路,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穿上她給我編織的毛線背心,我覺得渾身發熱發燒。平常在家時,我僅穿一件春秋衫,外罩一件單衣便可過冬。來到田壩,氣溫比市區冷,要下雪,我也是僅多穿一件薄棉襖而已。比起鄉下小孩,寒冬臘月也只穿單衣短褲強多了。回家過完春節,再回田壩,已是「七九**,沿河看柳」春暖花開的季節。田惠平把她花了整整一個春節假日時間編織的毛線背心交給我,非要我穿上試試讓她看合不合身。我故意氣她,說天氣太熱,要穿等明年。她氣了厥著嘴巴不理我。好好,不穿白不穿,反正是沒出錢的。我把毛線背心穿上,似服裝模特在她面前走著。背心是天藍色的,罩在我白襯衣上倒也受看。白穿的就脫下來!她見我穿起滿意,便故意說話來刺激我。此時,我當然不能再脫下來。我知道,她辛苦地織了一個冬天,說兩句衝我的話理所當然。說句良心話,因家窮,我從小長大,家中還從未給我織過毛衣穿。我原打算以不買票的錢,算為那兩張竹椅等於撿的,人家白送,讓她帶回家。沒想到她會再添錢去買毛線來給我織背心。這個錢我也不會白佔,我會想法還她,或有機會花在她身上。然而,我倆的愛情,似乎就在這艱難歲月,苦寒日子的相依為命中默默開始了。

    原先,在未回家過年之前,我曾打算回家後去看看陳芳暉,最起碼也要感謝她寄琴弦的一番深情厚誼。我特地去社員家中購買了四斤板栗和干蘑芋、耳子各一斤,我們下鄉地的土特產,帶回家送她。那天,提著貨物朝她家走去,我心頭老忐忑不安。我怕見到她,就像當年她提著小提琴,從我家門前經過,而我跑去躲藏的心情一樣。當我來到她家,僅她弟弟與妹妹在家。兩姊妹接待了我,並說姐姐陳芳暉今年不回來,是媽媽去了鄭州舅舅家看她,並在那兒過年。我坐了一會,把送她的禮物交給她妹妹就走了。出門來,我又因未見到她而後悔。我覺得這些年,我跟她簡直在捉迷藏。自從下鄉時街頭揮手一別,從此便天各一方。即使有機會見面也是匆匆擦肩而過,無以所願。

    但話又說回來,沒見到也好。否則,要疑神疑鬼的人又來了。在家陪同學朋友耍了幾天,年一過,又該回生產隊了。由於要看龔治中。他媽又叫我跟他帶點東西去,因而我先走。探監完後,我回縣城等了她倆一天。未見人,我便乘車獨自回了生產隊。兩天後,聽趙啟龍從茶場回來,說二隊兩位女青年已回來。其證據是他在茶場山上見她們的住屋已炊煙裊裊。說實在的,回家一趟,沮喪一回。見不少同學朋友都招工回城,我們還在遠方深山中,臉朝黃土背朝天,心頭實在不是滋味。於是,耍心未盡,似乎也根本沒有拿起鋤頭去挖地幹活的力氣,而只想去知青處串門,看人家帶些啥好吃的下來,大家分享分享。要不就是去趕場,三五一群,四五一夥,擺談交流一番回去後的所見所聞。

    田壩二隊,自從吳小琴被兵哥哥帶走回城,周翠英一門心思放在功課上。在金老師的指導下,她越干越起勁,現在已進入高中課程複習階段。加之區、公社常常叫她去出差跑材料,田惠平在生產隊,除與鴿子做伴外,也就越顯孤獨了。而田壩六隊,自從龔治中被勞改,袁達成也因急於想調走而常去活動。去年底因**事件沒招兵,他未被應徵入伍。因此,他在生產隊幹活也僅算應付。這樣,我除了提琴做伴外,也顯孤單了。在這人生窘困的日子中,愛情便是充斥空虛心靈的避難所。我常常約田惠平去趕場,除窩兒場外,我們周邊的所有場都去趕。趕場就是玩耍,身上的錢也不多,想買的東西也買不起。看個熱鬧稀奇也就盡興了。我帶惠平出去耍,主要還是想還她情。她給我織毛線背心所貼的錢,我還她,她絕對不會要。於是,我就以辦招待方式請她客。涼粉、酸辣粉、過橋米線……輪流來,一場一個樣,把她服侍得滿心滿意。去看龔治中後回縣城時,我還去文具店,買了個歪戴帽,做著鬼臉的小男孩不倒翁送她。

    不過,愛情這東西也確是深奧,有點像做微積分,解系幾何數學題。當然。也許是被田惠平弄複雜深奧的。她的彎彎繞,用一般人的腦筋去思考,是不行的。比如,她看見某種她想吃,而又希望你給她買的好吃食品。她絕對不會說,你去幫我買,我想吃那樣這樣,而是說她牙齒痛。哪顆牙痛?我問。這顆!她張著嘴讓我望,哭喪著一張臉說。左面嘛右面?好像左邊又好像右邊。上面嗎下面?又好像是上面又好像是下面。去不去衛生院看看?她搖搖頭。買點止痛藥來吃?她擺擺手。咋整呢?這大街市上。我正愁為難,見路邊有農民挑有一挑李子,擺放著賣。買點李子來酸酸看好不好些?我問。試試看嘛!她噘著嘴說。我買了斤李子,用衣角兜著,送到她面前,她吃了兩顆對我說,這下好像好多了。又比如,回家路上,她突然抓住我肩膀直喊哎喲。我說咋啦。鞋子夾腳,她說。我叫她坐在路邊石上,脫下鞋子,我用手指伸進鞋去摸,既無石子硬手,又無鞋釘扎指。穿上鞋又走了一陣,她說真的夾腳,腳底都扎痛了。而後又坐,讓我跟她揉腳底板。來嘛!我背。我蹲下,她伏在我背上,讓我背了好長一段路。而後,見我出汗,累得直喘氣,她說下來自己走,卻再也未說鞋夾腳,腳走痛了。

    有愛的路,總是覺得很短,不累,不經意間便走完。兩人在路上似乎有說不盡的話。即便無話說,默默地走,也是一種愉快。農村的路很窄,只能前後走,不可並排走。我跟在她身後,看她的兩隻扎有蝴蝶結辮子,於她腰後一飛一閃,煞是好看。她對我說,她爸爸是個軍人,曾在部隊養信鴿,對鴿子有深厚感情。後來父親轉業到地方,帶走部隊鴿子孵養的一對雛鴿。我們舉家搬遷到龍門市,跟翠英姐一個院子住家。於是,爸爸也把鴿子帶到了這個院子來養。沒幾年,兩隻鴿子便繁衍成了一群,十好幾隻。田惠平停下,轉過身來對我說:

    「我爸把鴿子看成他孩子。他指著我們幾姊妹說,他養了兩群孩子。一群是我們,一群是鴿子。」

    「你也養了四個孩子。原先僅亞當、夏娃。現在又有了一對上山、下鄉。」我說。惠平將去年孵養出的一對雛鴿,又把我從前對鴿子取掉的名「上山、下鄉」放在它倆頭上。

    她遲疑了一下說:「算是我倆養的孩子。」

    那一次,我倆去天堂鎮趕場,也就是龔治中賣糧票,第一賣選在興隆場,最後一次栽倒,即被逮的卻是這個天堂鎮。在天堂鎮,我倆玩了一陣,和場上知青閒聊一番,我和田惠平又各吃了一碗粑粑酪糟,便往回趕。天氣悶熱,驕陽似火,曬得人有些透不過氣來。田惠平直抱怨倒霉今晨不該跟我來。我倆都希望有陣涼風吹來該多爽。果然,行進於山谷的小路間時,吹來習習輕風,接著,風便越吹越大,且陣陣挾帶著沙塵與枯葉。銅錢大的雨粒,也開始於田坎石板路面上,顆顆甩落。於是,雷聲與閃電在頭頂砸開掠過,一場久違的偏東雨傾盆而下。

    開始,我倆於路邊竹林下躲雨,看不行,移到旁邊一棵桉樹下躲,她站裡面我站外面。算了,前面好像有一個凹巖牆,去那兒躲。你看你的衣服已經淋濕完了。她說。我牽著她的手,沿田坎石板路,朝前小跑而去。她穿一雙半跟帶絆圓口黑皮鞋,常常陷進泥裡,把絆帶開。她平時在家都捨不得穿,今天穿上趕天堂,就遇上此天氣,真算倒霉了。就在前面草棚去躲雨吧!我指著路不遠處,於風雨中飄搖的草屋說道,而後幫她拔起鞋,二人鑽進了草屋中。這是一個農民堆灰糞所修造的茅草屋。土牆草蓋,不大,僅五六平米。由於種莊稼地遠,平時所收集的草木灰、肥料,不再挑回家堆放,而堆放山坡樹林草屋來年春播使用。

    躬腰鑽進草屋中,我倆已被淋成了落湯雞,渾身濕透。她的襯衣也已淋濕,肩背透現乳罩痕跡。我脫下汗衫,光著背擰了擰,而後用其擦身子擦頭髮。開始,見我脫汗衫,她不好意思地用背朝著我,把目光投向草屋簷前水濂般的雨滴,雙手不停地擰著她那雙長辮子上的水。過來,我給你擦擦!我用汗衫於她身後,幫她擦頭髮,而後扳住她肩,讓她轉過身,替她擦臉頰髮根耳後的水粒。轉過身,她閉上眼睛讓我擦。擦過臉,我幫她擦頭時,她睜開了眼睛,用一雙明亮目光,呆呆望著我,而後,一下把臉倒貼於我**胸膛。一切似乎都靜止了。我緊緊將她抱住,低頭用嘴唇吻她秀髮,而後用雙手捧住她下顎,吻她前額眼睛鼻子嘴唇。雷聲閃電暴雨,於屋外肆虐。她靜靜站立,身體貼在我的身上,任我的嘴唇,在她的臉頰狂吻。

    「我愛你!」我伏在她耳根悄悄說道。

    「我也愛你!」她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

    她把我緊緊抱住,我把她摟在懷中。我發覺她的臉上有熱淚流出,我便用舌尖去舔舐。「你哭了?」

    她點了點頭,沉浸在愛的激動中。「我倆像兩個野人,於森林……」她似乎發現我的身體在膨脹,在衝動興奮,手也於她腰間撫摸,企圖解她腰帶時,便突然理智起來,離開了我的懷抱說,「不行!要出事。鴿子就是我們的孩子。」而後,她理了理頭髮,衣服,走出了草屋。

    我茫然地佇立了好久。草屋外,雨已經停了。遠處路上,傳來行路人的說話聲。我走出草屋,牽著田惠平手,一步步小心地走出泥巴小路。沿石板路朝回家路趕去。路邊小溪,剛才暴雨的山洪瀉流進溪中,傳來嘩嘩的流水聲。天氣涼爽了,吹來習習輕風。她回過頭,夕陽投落在她臉上,紅撲撲的,顯得格外燦爛。可能,戀愛著的人,永遠都是美麗的。「唱支歌吧。」她向我請求。我把濕了的汗衫搭在肩上,光著背走著,用口哨吹起那支蘇聯歌曲《小路》的旋律。後來她也跟著我唱了起來:

    一條小路曲曲彎彎細又長,

    一直通往那迷霧的遠方,

    我要沿著這條細長的小路,

    跟著我的愛人上戰場。

    大雪紛紛掩埋了他的足跡

    沒有腳步也沒有歌聲

    在那一片遼闊寬廣的原野上,

    只有一條小路孤零零……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