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行刺 文 / 吾有天下
「因為我要報仇!」
清晨的風溫婉拂動麟兒髮絲飛舞,煞是好看。然而她認真的神色裡卻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怨恨:「渝州知州李翰林是殺害了我一家的仇人,而我自己又沒有能力報仇。我需要的,是你這樣有勇有謀的人替我去報仇。招親出的三道題目,則能將智勇雙全的勇者從平庸之輩中甄別出來。」
麟兒注目著不起波瀾的水面,曾經也跟所有女子一樣渴望過平靜如水的小日子,然而背負上仇恨的麟兒卻是再不能夠擁有少女色彩繽紛的夢想。別無一技之長的她只好出賣身體棲身風塵,伺機接觸能替自己報仇的風塵異人。
從水裡出來而渾身依舊在滴水的楚雲齊將衣擺握起擰出水來,心不在焉似的道:「果然是另有目的。你肯向我坦白,不過我未必有足夠的理由幫你。」
「你有的。」麟兒聲音如酥,不顧沾濕自己的衣裳身體摟住楚雲齊,似乎要將他揉碎入自己的身體內,嬌媚地蹭著楚雲齊身體,急促喘息道,「只要你願意幫我,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如酥美人自動投懷送抱,本是一件很難抗拒的事情。可是楚雲齊偏偏表現得像個木頭人一樣,僵直著身體,淡淡出聲:「我已決定替你報仇,但並非是因為對你有什麼覬覦之心。請你不要看輕我,也不要輕賤你自己。」
木然不顧麟兒的驚詫與不解,楚雲齊輕鬆睜開麟兒的懷抱,舉觴望青天,浮雲隨風而動,聚散無常,世間的緣分用這「風流雲散」來形容再是貼切不過。他長身站起,立於船頭,湖面的風吹得濕漉漉的衣袂飄飛,剎那間有了一絲遺世獨立的氣質。
背對著有著淒慘經歷的麟兒,故作高深的模態,楚雲齊輕聲道:「我今夜便去殺人,了卻你的仇怨。如果你肯把我當朋友的話,希望你以後做個好女孩。」
朝陽正映出水面的光輝。講完話的楚雲齊飄飄然踏波而去,向來不著調的他剎那竟也有了幾分高人的姿態。
渝州知府李翰林,原名李子安。六歲時便初顯才思,作《鵝》詩而為士大夫廣為稱道。及冠後更是作為當世四大名士之首,作辭寫賦倚馬可待。其文章一律無辭藻之浮華而獨尊氣勢之磅礡開闊,羿日王朝聖天子見之而歎息,史家更是稱當時翰林院任職的李子安為千古文章巨公。
然而後來由於敢於直諫而被天子疏遠,加上官員彈劾,因此便貶謫為渝州知府。
李子安作為直諫之臣在渝州的口碑原本不錯,然而聲望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單是去年修葺佔地百畝的府邸,手下暴戾監工便鞭死了十多名民夫。
此時正是浩日當頭,一頂紅泥軟轎前後跟著數十親衛走過紅牆綠瓦的圍牆,到了正門。
一名小廝氣急敗壞地從道路的另一頭跑過來,雙手捧著一隻細錦大盒子。
轎子落下,中年而微微發福的知府從中走出,模樣上看倒不像是肥頭大耳的貪官,濃眉大眼頗顯得有幾分正氣。
前來報信的小廝跪著捧遞錦盒,道:「有一位白衣怪客要小的將這只盒子交給大人。」
李知府擺手示意,小廝將錦盒呈遞上來。
四四方方的盒子是一品坊出品的精緻工藝,質感舒適,打開盒子的渝州知府一見其中物事,紅潤的臉頰立即變得紙一樣白,雙手顫抖著,眼眶也劇烈跳動著,「匡當」一聲,盒子落地掀翻,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骨碌碌從盒子裡滾出。
人頭的臉皮已僵硬紫紅,依舊停留著不知大禍臨頭的表情,一副自認高人一等的神色。
知府無力癱坐在地,不顧鮮血而捧著頭顱,沙啞嘶吼:「兒啊,你死得好慘啊……」
一炷香之後,在衙門大堂內外,已調集了渝州一千精兵。
「明鏡高懸」的匾額下,嚇壞了的知府老淚縱橫,面前几案上是那一封跟人頭一併盛在錦盒裡的杏黃信紙。
坐在旁邊的知府夫人秦月明卻是滿臉戾氣,剛才命人將那個前來送盒子的小廝一陣拷打後殺掉,夫人喪子的怨怒依舊難以發洩。
狠命一拍桌子,年過四十依舊濃妝艷抹的秦月明將那封已被研究無數遍的杏黃信紙抓在手中,血絲充斥的雙目瞪著信上的字。
如果有人去過昨日花魁招親的現場,便會認得這樣其貌不揚的字跡跟花魁所招夫婿的蹩腳字體如出一轍,上面說,今夜三更,來取知府全家性命。
滿腹道德文章的李知府遇到喪子的打擊和信上的恐嚇完全沒了主意,而那個一向越俎代庖的夫人秦月明立即就將喪兒的悲痛化為報復的戾氣,頃刻召集城外軍營的一千精兵,並明裡暗裡找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那些特殊死士,準備就在今夜跟那名大膽刺客正面交鋒。
雙拳難敵四手,就算這人有著通天的本領,怎麼可能是上千人勁旅的對手!只要刺客敢來,就別想有命回去!
夜深,更漏殘。
二更時分。
知府府邸內外明面佈置鬆散,暗地裡處處設伏。
大堂內李知府慌張地抓著驚堂木,臉色雪白地端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青天大老爺的位置上,整齊穿戴著三品大員的紫色孔雀朝服,似乎這樣才可以稍稍安心,小心啟齒道:「殺害了孩兒的刺客應該只是嚇唬嚇唬我們,我看他是不會來了。」
心狠手辣的秦月明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聲音格外刺耳道:「你腦袋上的頂戴花翎是白戴了不成?只知道作道德文章,這個時候還畏畏縮縮。這殺手存心跟我們家過不去,你以為躲就能躲過?今天不來我就明天繼續等,等到他來為止,遲早要為我兒報仇!」
這樣刻薄的奚落已不是第一次。而文弱書生出道的李子安向來對家裡的河東獅和被慣壞的兒子沒折。或許是因為直諫被貶而留下了陰影,年輕時剛正不阿的李翰林已然失了銳氣,成為閉關自守明哲保身且畏妻如虎的官吏。
大堂上除了知府夫妻外還有兩名奇人貼身保護著他們。
這兩人恭敬侍立在大人夫婦身後,毫不倦怠。左面那人是鬚髮皆白的老者,一雙手如雞爪子一般,年輕時修的是苦禪,有個諢號是「獵鷹」。右面那人是老頭子的年輕師弟,臉上長年帶著一副張牙舞爪的青銅面具,諢號叫做「銅頭」。
這兩人原本是聖地雷音寺的僧人,因為舉止不端而被逐出門牆,後來成了渝州府豢養的賓客死士。
三更鼓響。
有著銳利眼睛的獵鷹眼睛瞇成一條縫略微朝天上覷看,銅頭臉上青銅面具唯獨露出的兩隻眼也朝上轉,望向星空。
由於要做出疏於防範而使刺客大意的樣子,府中只有大堂內獨獨燃有一盞燈火,因此天空星光垂落甚是分明。
知府夫婦也好奇地朝天上望去。
群星的光線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暈色,一圈圈一層層在星斗外圍如同長滿了絨毛。
邪星之象。
忽然銅頭痛苦嘶吼一聲,只見他的胸口刺出幾條星輝似的光線,成為六芒星的模樣將他胸腔鎖住。感覺到呼吸困難的銅頭痛苦地蜷縮身子。
知府驚惶,動也不動。夫人尖叫「護駕!」。
院裡無數火把燃起,木石後、樓閣迴廊的暗處隱藏的精兵和死士紛紛現身,整只府邸外,更有重兵團團圍住。獵鷹移步擋在知府夫婦身前,警惕四顧,陰冷道:「朋友現身吧。我們已布下天羅地網,你插翅難飛!」
向來是響噹噹硬漢的銅頭被星辰光束束縛著,痛苦呻吟,左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右手不斷地在空中亂抓,嗓音嘶啞道:「師兄,救、救我……」
獵鷹就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少了這個師弟於他似乎沒什麼損失,反而今後自己就成了夫人的唯一心腹,再沒有銅頭跟自己爭功勞爭獎賞。
銅頭彎曲得跟蝦米一樣。
終於良心未泯的李翰林出聲道:「獵鷹居士,你去看看令師弟吧。」
獵鷹不應聲,以眼神詢問那個已經鎮定下來的知府夫人。
夫人點點頭。
獵鷹走向銅頭,停在他身前,居高臨下甚至難得彎身,冷淡道:「有什麼遺願說出來,師兄會考慮替你完成。」
銅頭忽然淒厲而笑,那樣的聲音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在慘嚎:「師兄,我今天總算看清了你的無情無義。」
師兄弟本是過命的交情,獵鷹卻不屑於扶銅頭一下,更沒有一句好意的關懷言語。
「如果倒在地上的是我,有情有義的師弟你應該會大發慈悲,用幻音指給我直接來個痛快吧。呵呵,既然沒什麼遺言,你可以慢慢死了!」獵鷹無情地轉過身,碎步朝知府大人和夫人恭敬走去,耳朵依舊豎起如同兔子,心思詭詐也不輸於狡猾的狐狸。
銅頭依舊在笑。
下一瞬獵鷹卻發覺一隻手貫穿了自己的後背,從自己胸腔穿出來,那隻手裡似乎還捏著從自己體內抓出的臟器。
銅頭宛如冰冷的惡魔貼在獵鷹的身後,將手慢慢抽出,露出獵鷹致命的碗大傷口。
面對駭人一幕,夫人鐵青著臉。知府大人像嚇傻了似的,面白如紙。
「為什麼?」鐵鷹問出了最後三個字,卻在沒有得到答案之前便已倒下。
「因為銅頭早死了,我是刺客楚雲齊!」揭下了覆蓋面龐的青銅面具,楚雲齊手上拈訣,自己身上的星辰光束立即化為光柱四散射出。
星光成了四百名白衣長劍白布蒙臉的靈化無實體的劍士。
四百穴竅裡的四百尊蓮花陰神出體,抵擋住府中蠢蠢欲動的精兵死士。
變故已生,府外人喧馬嘶,不斷有兵馬湧入。楚雲齊區區四百陰神縱然再是驍勇也不可能支持很久。
但這段時間已足夠楚雲齊殺掉未曾有半點修為的知府夫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