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請思量之 文 / 雲海一客
九月的k市,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此時夏日的炎熱尚未散盡,秋意便在一個薄霧朦朧的清晨,悄然來臨,卻不慎碰落了幾片綠意濃到盡頭的樹葉。
清風習習,舒爽宜人。
有道是,「二八月,亂穿衣」。這裡的二八月指的是傳統農曆,換算成公立,便是三月和九月。
呂天凡依舊穿著他標誌性的白色短袖t恤和暗紅格子大褲衩子,仍似在留戀著夏季的姍姍離去。
進來的少婦,已套上了薄薄的大紅色短風衣,凸顯了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她原本紮在腦後的髮髻披散開來,打著大卷,遮住了小半邊圓圓的臉龐。臉上雕眉畫唇,濃妝淡抹,恰到好處。
少婦的言語模糊不清,卻足夠引起相當敏感的遐想。領她進來的柳婭玲毫不掩飾自己的表情,皺著眉頭,用責詢的目光看向她的老闆。
呂天凡站起身,繞過大班桌,迎了兩步,說道:「不是我沒認出,只是沒想到而已。劉洋女士的突然造訪的確讓我一時不知所措。呵呵,請坐。」
原來這個少婦便是呂天凡曾敬以虛言詐出實情、曾經的委託人肖鵬的妻子劉洋。
呂天凡說的是大實話,在他的蒼眼商務信息咨詢公司成立以來,首次有被調查對像堂而皇之地找上門來。這也讓他不得不有所警覺。
「女士的稱謂可以改了。拜呂老闆所賜,我已經和肖鵬大科長離婚了,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劉洋依舊保持著微笑的模樣。
「哦?」
劉洋依言坐到沙發上,淡淡說道:「我們是協議離婚。因為我有過錯在先,在咨詢過律師之後,答應了他的要求。財產大部分歸他所有,我帶著孩子幾乎是淨身出戶。呂老闆聽到這個消息,可感滿意?」
呂天凡撓了撓頭,這個消息的確挺意外。當初肖鵬可是信誓旦旦保證不會和妻子離婚的,看來女人們常說的那句「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又有了新的佐證。
他回頭看了看柳婭玲,後者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肖鵬的案子她知道原委,呂天凡當時用一疊廢報紙就輕而易舉套出事實,至今仍被他們津津樂道,以為典範。只是因為她沒參與前期盯梢,不認得劉洋本人,差點鬧出烏龍。
柳婭玲注意到呂天凡的目光,輕輕點頭,轉身出去,俄頃端了三杯咖啡進來,擺在茶几上。自己則規規矩矩坐在沙發的另一邊。
「劉……小姐,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遺憾,因為這不是我們的本意。我們所受理調查的案件,首先要在法律規範許可的範圍內,再次還要受到道德的約束。劉小姐,請聽我講完。也許您認為我們侵犯了你的個人**,但是我們也要看這種**是否也侵犯了別人的權力,比如說知情權。只是這件事情的後果卻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
這些套話呂天凡準備了一些,並且打印成冊供員工們參考,其實只要其中變換幾個字眼,幾乎通用。這樣至少保證不會說錯話,被人抓住把柄。
他已經背得滾瓜亂熟,因此想也不想,張口就來,一氣呵成。
劉洋似乎沒聽見般,依然按照她的思路繼續說了下去。
「一個月之前,肖鵬又結婚了。女方是他們公司總辦的秘書。就在他們結婚的當天,我正式從我們單位辭職了,原因我不說你也會想得出來,人言可畏啊。」
呂天凡「唔」了一聲,沉默了下來。
不是他不知道說什麼,在沒摸清劉洋登門的目的之前,除了背誦準備好的材料之外,還是少說為妙。這女子的厲害他可是有過體驗。他相信劉洋來這裡,絕對不會是發牢騷這麼簡單。
果然,劉洋瞥了一眼柳婭玲,輕輕一笑,說:「呂老闆,女人就是嘴碎,您別介意。今天我來其實不是為說這些的,卻忍不住都說了出來,不過也輕鬆了一些。我來主要有三件事。」
「哦?」
「第一件事,上回能和呂老闆品茗奢談,受益匪淺。不過呂老闆走時落了東西,我特意給您帶來了。」
劉洋從挎包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擱在茶几上推了過去。
呂天凡拿過來打開一看,裡面是一疊厚厚的碼得整整齊齊的舊報紙。當下省起,這玩意兒正是當初他誆騙劉洋所用的道具,記得不是扔及垃圾箱了嗎?沒想到會被這女人撿了去,堂而皇之送了回來。禁不住老臉一紅,登時無語。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呂老闆上次所為定是得意之作,這包舊報紙就是見證,值得收藏。我相信呂老闆不會再隨便丟棄了。」
一旁的柳婭玲開始還吃驚地瞪著眼珠子,繼而竟捂著嘴偷笑起來。劉洋看了看她,微笑地點點頭,似是非常讚賞她現在的表現。
「第二件事,」不待呂天凡有所反應,劉洋繼續說道,「上回呂老闆曾說過,如果我不在原先的事業單位干,可以到你們公司來,不知道這句話還做不做數?」
呂天凡一愣,脫口問道:「我說過嗎?」
隨即臉上露出了回憶的神色。好像是說過類似的話,但也就是那麼一說,難道這女人還當真了?
劉洋似乎看出了呂天凡的心思,微微一笑:「的確是說過,當時我們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能複述下來。不過呂老闆顯然是順口說出,沒怎麼經過大腦。從意動心理學上來分析,這類話往往能代表一個人最真實的意願。呂老闆說這句話的時候,潛意識必然認定這是不可能的事,沒做多少思量。現在這件事有了轉機,只要點一下頭就能達成所願,是否請您再認真考慮一下?」
當面直言不諱對一個人進行心理分析,無論對錯,都會讓對方產生反感,呂天凡也不例外。他直直看著劉洋,嘴角微翹,似笑非笑道:「劉小姐為何如此肯定我會考慮?」
劉洋說:「我承認剛才的話對您是種冒犯,這也是我在非常規情況下不得已而為之,因為我也渴望得到一份工作。」
「劉小姐,別忘了,您曾是我們的調查對象,正因為我們的調查,使你陷入現今的窘境。設想一下,假如你站在我的位置,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呂老闆您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不能一概而論。上回您所做的,已經超出了一般人的想像。」
「你先說第三件事吧。這件事就如你所願,我會考慮的。」
劉洋面呈喜色,伸手捋了一下擋在額前的一縷卷髮,說道:「第三件事其實和第二件事有關,我簡單地做下自我介紹。剛才我說過心理上的一些問題,其實我是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同時我還有會計師證、英語和法語四級證書,我大學時讀的是工商管理專業,學士學位。」
劉洋一邊說著,一邊變戲法似地從挎包裡拿出一本本證書,擺在茶几上。
呂天凡和柳婭玲望著紅彤彤擺滿一桌子的證書,相互對視一眼,驚訝之意溢於言表。
「這些證書絕對是貨真價實,有據可查,請呂老闆放心。而且,我還有一些特長,卻並沒有去考這些本本。比如,我可以用俄語自由地交談。」
呂天凡含笑問道:「我相信這些證件都是真的,但是上次的會面,劉小姐的表現卻差強人意啊。」
他的意思,你劉洋既然自詡為心理學高手,當初我這個外行對你用的就是心理戰,為何最終一敗塗地。
劉洋聽出了話外之意,老老實實說道:「有句話叫事不關己,關心則亂。這也是呂老闆的高明之處,開門見山戳到我的痛處,失了方寸,最後雖然有所醒悟,又陷入新的怪圈,反被呂老闆真正抓到把柄,到那時,一切已無可挽回。」
呂天凡知道她所說的把柄,指的是最後階段解衣散發做要挾的事。這一段他一直有所隱瞞,當下也不說破。
柳婭玲忍不住問道:「劉小姐,你有如此才幹,何愁找不到更好的工作,為什麼偏偏要來我們這個小地方?」
劉洋說:「一則是呂老闆的作為讓我對這個行業有了濃厚的情趣。二則聽說這行業雖然有點累,但是回報率極高。我還年輕,孩子讓他姥姥姥爺帶看,自己再無牽掛,正好可以做一些喜歡做的事,為今後的人生做好積蓄。最重要的一點,我還有一項特殊能力,非常適合在這個行業發展。」
「哦?你說說看。」呂天凡終於表現出了感興趣的樣子。
「我的記憶力是超強的。剛才我說過,可以完整複述與呂老闆上次會面所講的話,一字不差。在生活中,我沒有電話薄,沒有記事本,所有的一切都裝在我的腦子裡,用過目不忘形容也不為過。三年前的偶然一瞥,只要我有心記憶,三年後我仍然對當初的一幕記憶猶新。正是憑藉著這項技能,我完成了對大多數人來說匪夷所思的學業。二位若是不信,盡可一試。」
「怎麼試?」
「有撲克牌麼?」
呂天凡看看柳婭玲,後者搖搖頭說:「我這就去買一副。」
「不用了,我這裡有。」劉洋從挎包裡拿出一副嶄新的撲克牌,看來是早有準備。
熟練地拆開包裝,把整副牌遞給柳婭玲說:「你隨便挑出三十二張牌,隨便排序,不必給我看,只要把排序以正常語速念一遍給我聽,我就可以把這三十二張牌的牌序倒背如流,只要我願意,這記憶可以保留很長時間。實不相瞞,在保證絕對不出錯的前提下,三十二張牌是我的極限。」
柳婭玲一試,果然不錯,不禁看呆了眼,失聲叫道:「魔術?」
劉洋得意笑道:「那是記憶,這才是魔術。」
拿過整副撲克牌,雙手抬離桌面,纖細的十指如鮮花般開放,紙牌仿若有了生命顛來倒去,令人眼花繚亂。忽然將紙牌握成弓狀,手指一鬆,紙牌迅疾彈向空中,天女散花般緩緩飄落。劉洋向虛空中抓去,手中多了四張紙牌,正是四種花色的a。
柳婭玲看得瞠目結舌。
「魔術麼?」
呂天凡淡淡一笑,待漫天紙牌落定,隨手撿起一張,攤在手掌之上,這是一張梅花三。另一隻手在牌上輕輕一抹,眾目睽睽之下,梅花三瞬間變成了紅桃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