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其他類型 > 尋找足彩王

正文 第十二章 手掌心之假象 文 / 更童

    晚上七點二十分,古靈站在學校舞池一邊,他還特意刮了鬍子,並嚼著口香糖,今天的舞會是經濟學院與新聞學院聯合舉辦,還有點別的儀式,不過當古靈到達的時候,舞曲已奏響,人們跳起歡快的熱身舞。

    等了半個小時,許雅娟才邁著小碎步趕到,她今天打扮得顯成熟,高跟鞋配長款毛衫,還挎著一小包,在燈光下一望,那張臉上還能明顯看有一層淡妝,古靈從未發現她竟如此迷人。

    「帥哥,不好意思,臨時有事來晚了。」許雅娟笑瞇瞇打招呼。

    「哦,沒關係,我還沒來得及熱身呢!」

    「那還用不用熱身啦?」

    「我們一起熱身吧,看你今天穿得太薄了,我怕你冷,咱們誰跟誰呀,你還用得著特別打扮。」說著話古靈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討厭,是人家最近又變瘦了嘛!」許雅娟扮出個生氣的樣子。

    「好好好,大美女,請!」

    古靈聽著《從頭再來》,腦子裡不由得想起生死輪迴的過程,他想,一個生命,活生生的,神識一旦離開,立即與死屍無異,那顆承載著感情與能知力的精神體從此在多重空間中飄蕩,雖然不怕風吹日曬,也不怕無衣無食,但卻無依無靠,總想找個寄托,使自己有一個物質性的歸宿,忽見到一男一女在交合,那場景就跟電影中一樣,心中又升起了**與貪戀,一念之間被引入受精卵內,開始一個新的生命歷程,子宮的擠壓與熱浪足以磨滅他前世所有的記憶,以至於變成一塊白板從頭再來,生老病死,掙扎彷徨,苦啊,苦啊!沒有哪個嬰兒的落地不是從啼哭開始。如果沒有來生,死亡的歸宿讓人無法去面對,如果生死交替,生生不止,那現實的人生又會讓令人難以去忍受,這似乎是一個無法解開的心結。

    「在想什麼呢?看你心事重重的樣子,眼神都直了。」許雅娟的語調還是那麼柔和。

    古靈的神又回過來,「哦,沒什麼,我聽著這歌詞聯想到人世的滄桑,忽覺一陣失落。」古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瞧你,你現在說話怎麼這麼逗!」許雅娟也忍不住笑了。

    「我一直就這樣,不是現在才逗的……」古靈越是嚴肅地去解釋,許雅娟就笑得越歡,最後忍不住蹲下了。

    到舞會臨近尾聲的時候,一支維也納華爾茲圓舞曲讓許多人只能駐足場外,因為步伐實在太快,不熟練真玩兒不來,許雅娟以前沒有試過,在古靈的慫恿下勉強進場,古靈本來也有足夠的力量帶好舞伴飛轉的,只可惜碰了別人,古靈該退的時候沒法退,許雅娟的左腳卻因慣性重重踩上了古靈的右腳,高跟鞋底踩在腳趾上,古靈還未來及喊痛,背後的兩人已經閃開,許雅娟撲的也正,就算比薩斜塔也受不了這前後一實一虛,古靈仰面摔倒,身上還壓著許雅娟。古靈的左手緊托著許雅娟的右手,許雅娟另一支手摁在古靈的肩頭上,還好她沒摔著,當時兩個人的臉頰只相差三五公分沒貼上,而古靈下面的寶貝卻被許雅娟的膝蓋結結實實頂著了,那種痛並甜蜜著的感覺頃刻間貫徹古靈全身,「幸好不是在夏天,否則就可以直接往醫院抬了。」古靈在事後給許雅娟講。

    許雅娟很快就爬了起來,「咯咯」笑著,古靈卻是真得笑不出來了,他得坐起來先緩一緩,那為撞他的男生走過來禮貌地問候,古靈擺擺手,自己起來了。

    回來路上,古靈忍著疼聽許雅娟講笑話,還得附和地笑,「為什麼我的生活總是充滿了哭笑不得?」古靈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惡作劇,「美女,我們身後這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子你認識嗎?她怎麼老跟著我倆?」古靈低聲問。

    許雅娟扭頭一看,什麼人也沒有,目光一撇,輕輕一笑,「我看她是吃我的醋了,看她那麼癡迷得望著你,我得走了,你陪她吧。」說完緊走兩步。

    古靈趕緊跟上,「別開玩笑,我怕,我聽說前幾天剛有一個女孩子為愛自殺了,也是這樣長髮遮臉。」

    許雅娟「咯咯」笑了,「你小說看多了吧,前幾天我乘電梯時,就一個男生和我兩個人,那個男生望著我旁邊說『怎麼這麼多人,這電梯會不會超重?』我也衝著他背後說『你們幹嘛呢,想趁著擠偷人家手機啊』哈哈哈……」

    古靈呆住了,嘖嘖稱讚:「真有你的,i服了you,再給我講一個好玩兒的吧。」

    「好,聽說過醫院電梯的故事嗎?一個男的與一個女護士在電梯裡,電梯下到地下二層時,門開了,兩個人等在門外,這個男的搶先摁上電梯門趕緊往上走,那個女護士問『為什麼不讓他們進來?』男的緊張兮兮地說『我感覺他們都不是人,地下二層是太平間,那裡面的屍體手腕上都掛著個塑料牌,寫著編號,剛才你沒有注意到嗎?』那個女護士把手一撩,『是這個牌嗎?』哈哈——」許雅娟猛的把手伸到古靈面前,古靈一驚,險些又一屁股坐地上,許雅娟又笑得蹲下了。

    古靈把許雅娟送到女生宿舍樓門口,揮手告別的時候他感到後背滲入一絲寒意,使他很不舒服,第二天醒來發現落枕了,脖子只能向左扭,不方便向右看,「哎,昨天真是活撞鬼了。」

    星期一下午是西方哲學史,歐洲經院哲學講完了,該對其出來一個總結批判者了,這個人便是培根,培根指出:「人是自然的僕役和解釋者,因此,他所能做的和所瞭解的,就是他在事實上或在思想上對於自然過程所見到的那麼多,也就只有那麼多,過此,他既不知道什麼,也不能做什麼。」

    西哲老師說:「培根認為,通過邏輯被固定下來的種種錯誤觀念,阻礙著通向真理的道路。人們之所以只能看到事物的假象,不僅僅是由於受錯誤觀念的作用和影響,更主要的還在於這種錯誤觀念的產生是同認識主體的幻覺相關聯的,其中由於滲進了想像的成分,因而使人們所看到的事物便不是它所呈現出的本來形態,而是摻雜了種種主觀因素,如意願,**與期待等等,所以也就具有了幻想性與虛幻的成分。培根把這些虛幻的成分分為四種,即:種族假象、洞穴假象、市場假象、劇場假象。」

    老師在黑板上一一寫出:「我們依次來講,首先這個種族假象,種族指人類,種族假象屬於人性的缺陷,即人類在認識事物時,總是以自己的主觀感覺為尺度,而不是以宇宙的本身為尺度,從而陷入主觀主義,歪曲事物的真相,也就是說,一切結論都帶有主觀性。」

    底下有同學私語,「培根的這個結論也帶有他推己及人的主觀性。」

    「說的好,確實如此。」老師誇獎道,「邏輯上就是這樣,第二個洞穴假象,指個體差別造成的缺陷,即由於個人的天性不同,每個人所受的教育不同,而形成的個人偏見,它猶如每個人都有自己所處的『洞穴』,相當於『坐井觀天』,我提前申明,培根本人也清楚他自己也是處在洞穴中看世界,這一點不用大家說了。」

    有同學笑起來。

    「第三個市場假象,指語言交往中產生的誤解,即人們在相互交往中,由於用詞的錯誤和混亂而造成的假象。這一點在我們漢語的使用環境中以及不同文明之間交流時顯得尤為明顯,比如『龍』這個概念,在東西方文明中有不同的象徵意義。培根認為『語詞顯然是強制和統治人之理智的,它使一切陷入混亂,並且使人陷入無數空洞的爭辯和無聊的幻想』。像《莊子·天下篇》中所收集的奇談怪論以及經院哲學關於唯名與唯實的長久爭論。後來的維特根斯坦就將語言界分為合法的語言與假言,合法的語言第一要合乎語法規則,第二要能在日常生活中為經驗所證明對錯,不能為現實經驗證明的都是假言,如『鬼魂』、『天使』等現實中感覺不到的詞彙統統都是假言。」

    張彬瑋突然提出問題,「維特根斯坦的結論恰恰就犯了培根的種族假象與洞穴假象。」

    老師解釋:「你的認識恰恰就屬於培根的市場假象,維特根斯坦的科學語言論是為科技的發展鋪平道路的,他並不否認超驗物體的存在,而是認為這類概念於人形成科學的認識毫無意義,天使有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但這對於自然科學來說,假言是沒有意義的。」

    張彬瑋辯解道:「也不能說沒有意義,比如克隆人技術帶來的倫理危機、核武器、生化武器的發展應用,科技的發展也需要有一個道德的框架,這是需要借助於超驗的鬼神的。」

    「那些問題屬於道德生活領域,在這個領域,上帝與鬼神是有其監督作用的,這一點誰也不否認。馬克思曾指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煙』。這句話恰恰是肯定宗教的現實作用的,在馬克思的生活環境中,鴉片煙是一種止疼藥,對病人有鎮痛作用,喻為宗教可以緩解信眾在精神上的痛苦。而這句話原封不動地翻譯到中國,完了,在中國人民心中,鴉片不僅是毒品,還是近代中國淪落的開端,必欲鏟之而後快,結果教堂和寺廟可遭了殃,假如當時的人們能多一些理性,及時地學習學習培根四假象,也許就不會採取那種過激行為。」

    坐在古靈前桌的陸秀峰站起來提出,「莊子也曾說明這個道理,聖人的思想已經隨著他們的死亡一併消逝,留下的經典僅僅是一紙糟粕而已。這是不是說,語言永遠無法完整地表達思想,或內心精神很難用話語來表述?」

    「嗯——」西哲老師略沉思一下,「你所說的這種情況其實倒也常見,比如馬克思,他在世的時候其思想就已有很大的影響力,有許多人都宣稱自己信奉馬克思主義,有一次馬克思遇到一個法國青年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聽那個青年談完馬克思主義思想以後,搖搖頭,『很抱歉,我只能說我不是個馬克思主義者』。**也曾面對著那些高舉語錄並喊他萬歲的人們說『我深深地感到寂寞』。孔子曰『知我者其天乎!』佛教裡有言:依文解義,三世佛冤,學佛要依義不依句,王安石評價莊子說要會其意而撇其言,所謂得意忘言。你們聽我講半年課就能知道我的思想嗎?你聽一個人講幾句話或看他寫的文章就能徹底洞察他的內心世界嗎?」

    「不能!」同學們異口同聲答道。

    「所以看書要學會透過字縫去看東西,千萬不要偏執。培根第四個假象——劇場假象,指各種哲學體系以及流行理論造成的錯誤,即人們盲目崇拜各種傳統的哲學體系和錯誤的證明法則,並將其移入內心而造成的偏見。培根指出『一切流行的文化體系都不過像是許多舞台上的戲劇,它們根據一種不真實的佈景方式來表現它們自己所創造的世界罷了』。我們在學習研究某種學術思想的過程中,往往會不自覺地受其潛移默化的影響,正如我們看戲一樣,目的可能是娛樂,但卻在不知不覺中受到劇情的感染,汲取接受了劇中流露出的價值觀念。」

    李宇琨說:「我們學了培根四假象之後,變得什麼也不相信了。」

    西哲老師說:「你這還不是陷入了劇場假象,不知不覺受了培根思想的影響。」

    同學們都笑起來,老師說:「當時列寧在談論教育時就特重視灌輸作用,認為在頭腦中正確的思想不去佔領錯誤的思想就會填充進去。而我們學習培根的意義就在於學會拚棄灌輸,認真地對頭腦中的東西來一次反思,通過不斷地自我否定式的反思,使自己的思維走向獨立與成熟!」

    古靈這時站起來提問,「難道西方哲學的前進是要建立在不斷否定的基礎上嗎?就沒有一條可以永遠顛撲不破的真理嗎?」

    「從其歷史脈絡上看確實是在反覆否定之否定的,這一現實也許會使得所有的西方學者感到絕望,他們一直在探索,最後才發現,這樣做實際上是沒有終極意義的,沒有哪個結論不會被人懷疑,如果硬要找出一句大家都認同的道理,那我認為就是亞里士多德所說的『吾愛我師,吾更愛真理』。這句話看起來很矛盾,拜師不就是為了學習真理嗎,有誰拜師是為了學習謬論的,然而任何老師都只能賜給你通向真理大門的鑰匙,為你指引道路,真理還是得靠自己去追求。培根也可以做為我們的老師和引路人,他的四種假象解決了認識論上的一個根本問題,這個問題並不在於世界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也不在於認識的本原是精神還是物質,因為它們對於人們求得真知並沒有實質性意義,你只要發現並掌握外界的規律就可,一杯水,無需要外界界定其是客觀存在還是存在於人們共同的視覺中,只要知道喝了它能夠解渴就行了。欲求真知,根本在於消除妨礙認識的因素,而培根所提出的四種假象正是人們通向真理的重大障礙,由於這些假象的作用和影響,人的理智被蒙蔽扭曲,人們的思想變得狹隘,囿於成見,受感情左右,受偏見的支配,以至於讓主觀的意願操縱著客觀的事實,在這種情況下,人們當然難以把握事物的真相,所看到的大抵都是假象而已,以假當真,當然不能深入事物的本質去認識真相。因此,無論是在日常生活中,還是在科學研究中,或者是在哲學思考中,人們儘管可以構建起諸多龐大的觀念系統,深邃的科學理論,佶屈聱牙的哲學體系,但歸根結底,這些東西大抵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戲而已。只有破除了一切假象的屏障,人們才有可能走向真理。下面是討論時間,同學們有什麼想法可以儘管提出來!」

    古靈想起了佛教的『諸法性空』,又站起來,「我怎麼覺得培根的四假象說就像一根六親不認的大棒,即可以掄向經院哲學與宗教觀念,又可以敲無神論者唯物論一棍子,因為『此岸彼岸』都有可能真或假。」

    老師點點頭,「分析的太對了,培根本人也說過『剛開始研究哲學時,容易表現出無神論傾向,但對哲學研究深入了,就會又回歸宗教』。後來的康德就用道德與科學二元論來調和此岸與彼岸的矛盾,使這兩條路叉開,實現了宗教與科學兩條道並行而不悖。」

    陸秀峰接著站起來,「那這個世界到底存不存在一個絕對的真理?」

    老師右手托腮,「我只能說我相信絕對真理必然存在而且終有一天能被人發現認知。」

    許雅娟提出,「現在的人們好像懶得去談什麼真理了,以為那是神經,錢都還掙不過來呢!」

    「是啊,培根認為:『使人們寧願相信謬誤而不願熱愛真理的原因,不僅由於探索真理是艱苦的,而且是由於謬誤更能迎合人類某些惡劣的天性。』像你所提到的『懶』還有對現實易抱有幻想,以及人性中的虛偽與懦弱等等,齷齪有時也能讓人在內心呼其萬歲。實際上,能夠有毅力與智力資本可以對真理這個項目進行投資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在世間,真理似乎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裡,馬克思主義只有在馬克思本人那裡才是真理,到了別人手裡就容易被曲解,歐洲召開全球馬克思學術會議,中國派了幾名馬克思哲學權威去參加,人家連門都不讓進,也不知誰是誰非。**的思想在他本人那裡是無堅不摧的武器,一旦為群眾所迷信就成了無所不毀的炸藥。這也算是真理的魅力與悲哀所在吧!」

    李宇琨說:「既然真理如此玄妙難以捉摸,又似乎對世間沒有什麼意義,那人們為何還要去追求它,稀里糊塗活著不是更好嗎?」

    老師呵呵笑了,「這正是真理的悲哀!」

    同學們也都笑了。

    老師說:「用叔本華的話來結束這堂課吧,生命是短暫的,真理是永恆的,讓我們來談真理吧!」

    古靈那天晚上很早鑽了被窩,脖子依然隱隱作痛,呂任波也早早躺在床上,他在抒發情懷。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揮揮手,不帶走一片紅葉。」

    眾人竊笑,郭昊說:「他們社會系也真夠神經的,都快立冬了還組織香山一日游。」

    呂任波繼續吟道:「當香山的紅葉快要瘋了的時候,哦,對不起,應該是香山的楓葉快要紅了的時候……」

    李宇琨嚷道:「真娘受不了,誰陪我上廁所?」扯了一團衛生紙出去了。

    「我和你,心連心,共立枝頭邊,那紅紅的葉子後面,掩藏的是我熾熱的激情。」呂任波依然很沉醉。

    任亞傑歎息著,「我真後悔沒從食堂帶二斤餃子回來,讓弟兄們蘸著吃。」

    郭昊補充說:「自古才子多神經!無神經,不文采。」

    平時不喜歡開口的李梓嵐發了一句感慨,「在這個貧困的時代,詩人何為?」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