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英雄之氣 文 / 昔人黃鶴
帝嚳徐徐道來：
一
那是發生在五十年前的戰爭，那場戰爭改變了宇宙，帶來了災難……
黃河上下，大雪紛飛，天寒地凍。岸邊衰草連天，地面滿是冰碴，樹上掛滿冰凌，在陽光映襯下，銀光閃爍。整條黃河已被冰封，一隊兵馬正由南向北從河面上疾馳。
在北岸邊遼闊的平原上，東西相距不到千米的地方，有兩座不高的丘陵。西邊丘陵地勢稍高，山頂上插一面大旗，大旗一面寫著「顓頊」，一面畫著一條五爪金龍。旗下一男子坐在一條五爪金龍上，他雙目如炬，器宇軒昂，鬚髮飄飄，神采飛揚，臉上隱約著勝利者的自信，這人正是顓頊帝。顓頊左手握著刑天盾，右手提著軒轅天王劍。
「泰逢！」顓頊語氣平緩。
「末將在！」從顓頊左邊走出一員大將，聲如響雷。他右手操一柄虎頭斧，昂首闊步，身材高大，身形與常人並無兩樣，只是長著一條粗大而長的斑斕虎尾。
「你帶一隊人馬，前往黃河邊接應南部援兵！」顓頊揮手指著黃河邊。
「遵命！」泰逢流星大步而去，帶起一團旋風。
「計蒙！」顓頊看一眼右邊。
「末將在！」顓頊右邊一員大將龍吟一聲，大步走到顓頊面前，右手立握著一根龍頭杖，身體也與常人一樣，只是身體上長著一顆龍頭，面目很是猙獰。
「你領四隊人馬，從四面圍住東邊山頭，記住，只許圍，不許攻！不能傷害共工！」
「得令！」計蒙龍頭杖一揮，旌旗森森的隊伍中分出一部分兵馬，跟著計蒙往東面山下出發。
東邊丘陵地勢偏低，山坡上也插一面大旗，但旗幟已經殘破不堪，大風揚起，依稀可以辨認寫有一個「共工」字。大旗下的士兵，人數不多，個個倦容滿面。共工騎在避水麒麟上，右手執拿水神戟，頭髮乾枯焦黃，髮梢滴落的汗水瞬間凝固成冰，垂在勃頸上。衣服破碎不堪，身上多處傷痕，似乎很疲憊。他眉頭緊鎖，雙目炯炯，佈滿滄桑淒楚的臉頰上，兩道傷痕清晰可見，鮮血已經凝固，更顯得剛毅不屈。水麒麟也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氣一吐出，就被風雪裹挾著，化作冰渣墜落。
突然，山坡出現一個身影，舉著狼牙棒，正朝著共工奔來。
共工看見來人，眼裡閃過一絲亮光，輕輕囁嚅一聲：「櫃比！」他翻身躍下水麒麟，趕忙向來人迎去。來人正是櫃比，他是共工兩大得力干將之一。他的頭與一般將領一樣，但脖頸以下，卻是犬科的形狀。所以奔跑起來時，可以四肢著地，異常迅疾。此時櫃比已經滿臉血跡，衣衫殘破。顯然帶來的不是好消息。
他邊跑邊喊：「大王，我們的人馬死傷慘重啊！末將拚死才殺出一條血路，得以回到大王身邊。」
共工上前扶起櫃比，環顧著四周的遍野屍體，凝重的點點頭：「你回來就好了！」邊說邊拭去櫃比臉上的血跡，「想不到顓頊竟然早有準備，我們中計了！」
櫃比指著山丘下道：「顓頊老賊想把我們團團圍住，再生擒我們。等王子夜回來了，大王帶我們突圍吧！」
共工向西而望，對面山丘顓頊部隊的令旗官正有節奏地揮舞令旗。接著他俯視山下，山下顓頊士兵正在迅速的集中，四面合攏。
共工面露焦慮，「不知道王子夜能不能平安回來啊！如果他不能搬來救兵，我們想要突圍就太困難了。」
櫃比揮舞一下狼牙棒，恨恨道：「大王放心，我們一定與顓頊拚個魚死網破，保護大王突圍！」
正說間，有一兵士大叫一聲：「王將軍回來了!王將軍回來了！」
果然，山下有一隊兵馬由遠而近，共工等人都極目而望，但眼裡的期待逐漸黯淡，最後消失。黃河岸邊刀光劍影，戰鼓震天，顓頊與共工的人馬一片混戰，顓頊人馬佔絕對優勢，逐漸，共工人馬一個個倒下，越來越少。
終於，只剩下一個身材高挑細瘦的人揮舞長蛇矛，在擺脫敵兵後，步履蹣跚而來，他同樣長著一顆人首，脖頸以下卻是蛇身，一條尾巴拖在地上，已經傷痕纍纍，臉上也掛滿傷痕。來者正是共工的另一員大將——王子夜，只是他此時也是隻身一人突圍進來。他邊跑邊喊，聲音悲哀：「大王，大王，我們的援兵在半路被顓頊截住了，全軍覆沒啊！」
共工臉色慘白，極為震驚：「啊！全軍覆沒！」他上前扶著蹣跚欲倒的王子夜，「他們哪裡來的那麼多兵馬？」
王子夜氣喘如牛，重重吞了口氣，指著周圍戰場：「那些……那些……原先答應我們中立的部族，都……都掛起顓頊的旗幟了。」
櫃比咬牙切齒：「這些反覆小人，出爾反爾，真是可恨。」
共工環視四周，只見四周龍旗飄飄，喊聲震天，共工搖搖頭：「看來顓頊已經蠱惑他們，反對我們的治水方案。這些部族都害怕神靈降禍，所以才相信顓頊之言啊！」
王子夜又指著黃河方向：「這幾天又突降暴雪，將黃河冰凍，顓頊南方的援兵更是很快就能通過黃河，所以……唉！」
遠處的黃河上，依舊有顓頊兵馬踏冰而來。
二
一陣朔風捲過，地上的積雪紛紛揚起，與空中的飄雪混在一起，掃蕩著共工的陣地。共工等人眼睛都無法睜開。
共工凝眸看著天上紛紛揚揚的大雪，長歎一聲：「唉！天亡我也！老天如果能再給我幾天好天氣，黃河怎麼會凍住，兄弟們也不會凍死這麼多！」他將目光收回，看著地上的屍體，搖搖頭，「看來大勢已去了。唉！都怪我太草率行事了，害得無數弟兄丟了性命啊！」
櫃比盯著手中狼牙棒，聲如洪鐘：「大王不要喪氣，憑俺手中狼牙棒，一定會殺出一條血路，保護大王突圍。大王，請下命令吧！」
王子夜也安慰道：「大王不要自責，是顓頊老賊太狡猾了，以致我們腹背受敵。」
共工返身走向大旗，騎上水麒麟，驅著水麒麟走近二人：「二位兄弟，你們率剩餘弟兄殺出重圍，回北海去吧！顓頊只要能抓到我，殺了我，就不會為難弟兄們了！」
「不，大王，要走一起走，要死……」櫃比急得大聲說道，說了一半發現自己說漏嘴，急忙停下。
「是啊，大王，我們且回北海，與后土公子會合，日後還可以東山再起。」王子夜晃了晃長蛇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大王在，我們就不會輸！」
旁邊的兵士們也紛紛附和：「大王，帶我們突圍吧，帶我們突圍吧……」
共工掃一眼將士們，搖搖頭，語氣堅定：「不行，我要與顓頊當面對質，讓他放棄悖逆之舉！如果我也走了，顓頊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他會更加肆意妄為！」
櫃比點點頭，看了看手中狼牙棒：「那我就用手中的狼牙棒陪大王一起去吧，哈哈哈！」
「不要再做無謂的犧牲了，你們回去好好輔佐后土吧！」共工憐惜的看著大家，語氣軟了下來。
「大王放心，大公子后土勵精圖治，必能成就霸業！我們既然和大王一起出生入死，豈會自己苟且貪生！願誓死保護大王突出重圍。」王子夜說罷，揮著長蛇矛準備出擊。
士兵們隨著一起呼喊：「願誓死保護大王突出重圍！願誓死保護大王突出重圍！」
共工感激的點點頭，拍拍二人的背，舉目看看天空，又看看大家，深沉而又懇切的說：「都是我的好兄弟啊！那就讓我們完成一項比治水更艱巨的任務吧！」
櫃比、王子夜互看一眼，嘴角揚起笑意，二人同時舉起武器，向山下衝去。
三
西邊山頭上的顓頊看見共工向山下移動，也揮師下山。
櫃比披頭散髮，揮舞著狼牙棒殺到圍兵裡，左突右奔，顓頊兵馬倒下一片。這時，只聽見大喝一聲「讓我來！」正是泰逢的洪鐘巨響。
顓頊的士兵紛紛讓開，泰逢揮著虎頭斧，向櫃比砍去，櫃比連忙舉起狼牙棒迎敵，虎頭斧和狼牙棒撞擊在一起，「鏗！」頓時火花四濺。泰逢漲紅了臉往下壓，櫃比臉色鐵青，咬著牙根，吃力地頂住。
泰逢往後一撤步，揮著虎頭斧斜砍過來，虎頭斧虎虎生風。櫃比掄起狼牙棒，朝泰逢泰山壓頂而下，狼牙棒冷冷含陰。二人打得難解難分。紫銅色的虎頭斧和青黑色的狼牙棒揮舞、碰撞的痕跡，切割著潔白的飄雪，彷彿在白色絲絨裡劃過一道道藍金流光，令人眼花繚亂。周圍士兵們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伸長脖子。櫃比畢竟此前鏖戰太久，體力漸漸不支，狼牙棒也漸漸慢了下來，他打了個趔趄。
在此一瞬間，泰逢一個虎躍而上，虎頭斧鋒刃化作一道金光，掃過櫃比脖子，霎時，櫃比「啊」一聲，眼睛一愣，手一抖，腦袋已經懸掛在了勃頸上，但他依然顫抖著雙手揮舞狼牙棒，一會兒，狼牙棒緩緩垂下，櫃比的軀體搖搖晃晃，終於倒下，躺在了雪地上，脖頸滲出來的鮮血漸漸匯聚，升起一縷熱氣，融化了積雪，匯成一條紅色細流，淌到泰逢腳下……
周圍潔白的雪地裡，綻開了點點紅色星花……
士兵們都呆住了！
泰逢面色凝重，他邁出左腿，彎曲右膝下跪，慢慢放下虎頭斧，伸手合上櫃比圓睜的雙目，捧著櫃比的頭顱，接在勃頸上，努力讓櫃比身首平衡。然後操起虎頭斧，直起身子，轉身不語，在士兵們呆愣的目光中走去……
不遠處，王子夜手腳齊斷，身中數槍，長蛇矛丟在一邊，他終於倒下，嘴裡依然吞吞吐吐著：「殺、殺……」呼出的熱氣很快隱沒在飛雪中。
在地勢稍高一點的地方，共工目睹著櫃比、王子夜相繼倒下，他身體猛地搖晃一下，感覺肚子裡一陣翻騰，一股熱流直逼上來。他咬緊牙關，緊閉嘴唇，不讓熱流噴出。
共工依然緊握著水神戟，重重插在雪地裡，支撐著搖晃的身體，不讓倒下。他閉目仰面，表情極為痛苦，兩行熱淚沿著面頰上的傷痕，滴落下來，嘴唇不停顫抖：「我的好兄弟，好兄弟……」
點點雪花，飄落在他的面頰上。
終於又一股熱流從他胸腔奔湧而上，直衝咽喉，灌上口腔，從他緊咬的牙縫、緊閉的嘴唇裡生生擠出，一股腥紅噴灑在飛雪中……
四
說到這，帝嚳稍稍停頓了一下，默默地望著遠方，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彷彿是在追思那場慘烈的戰鬥……
彭祖也隨著帝嚳的眼神，眺望遠方。他的眼眶裡已經閃爍著淚花，他在心裡默念道：都是重情重義的英雄啊！
過了許久，彭祖又問道：
「共工就是這樣吐血而死的嗎？」
帝嚳搖搖頭，應道：
「不，如果真那樣，就不會有今天的宇宙秩序了！」
帝嚳的思緒又回到了那個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