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赤境的逝去 文 / 上羨月
艾倫驚懼地從噩夢中醒來，他渾身顫抖著坐在床上，汗水濕透了衣衫。
他抓扯著暗紅色的長髮，感覺自己頭痛欲裂，骨頭碎裂的聲音，殘破的屍體，紛飛的血霧一股腦地湧上腦海。
他轉過身對著地面一陣狂吐不止，但嘴裡只能流出味道難受的酸水。
夢魘仍舊徘徊在他的眼前久久不願離去，他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房間。屋裡只有一張床，旁邊還杵著一張木凳。
屋頂是原木壘成的三角形狀，牆壁用乾透的黃泥混著碎石砌得嚴嚴實實，讓艾倫感到一陣難受的悶熱。
艾倫回頭望去，房間裡僅僅有頭頂上後側的一個用籐條紮起的小窗，把外面世界的陽光和微風送進來。
那方藍色得沒有任何雜質的天地卻顯得無比狂亂。像是有個巨人用棍棒使勁和弄著藍色得顏料桶，攪出了一個吞噬所有活物的漩渦。
他低下頭注視著自己的雙手，纖細的手指，細緻的指紋，手掌上沒有結任何繭，這雙貴族女孩般的手告訴他自己是多麼的弱小，這雙手連緊緊握住劍的能力都沒有。
這時屋裡的黑色獸布門簾被撩起，一個滿臉皺紋的婦人手裡拿著一個黑乎乎的麵包和一杯清水走了進來。
她看到艾倫正坐在床上看著他，連忙微笑著說：「你終於醒了，別怕孩子，這裡是塔克村，你已經安全了。先吃點東西，你太虛弱了。」
艾倫仔細地看著她的臉，因為僵硬的臉扯起一個安慰的微笑顯得十分怪異，但艾倫清楚地看到她渾濁的眼中藏不住的善意。除了卡迪，很久沒用人這麼關心地對他了。
「謝謝大嬸，」艾倫覺得自己眼角有點濕潤，他打起精神接過婦人遞來的食物，咬了一口，頓時感受到口中一陣苦澀和糊味，他不得不合著水吞了下去。
在婦人關切地目光中，艾倫連忙說道：「對不起，謝謝您的食物。」
「孩子，千萬別見怪啊，村裡只有這樣的食物了。」她拘束地站在床邊說道，完全是個樸實善良的平民遇到了貴族時誠惶誠恐的模樣。
艾倫握住她滿是老繭的手，搖著頭微笑著說：「別這樣說，我叫艾倫，現在已經失去了自己的一切，您能幫助我，我已經很感激了。這裡是塔克村嗎？謝謝你們大家。」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婦人笑呵呵地也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一位慈祥的母親。
和叫瑪麗的大嬸聊天中，艾倫知道了那天晚上自己逃得性命之後，就被從大地之熊的咆哮聲中驚醒過來的村民救起，在瑪麗大嬸的房間裡已經昏睡了整整三天了。
幾乎每天艾倫都會在噩夢中驚嚇地大叫，汗水打濕了全身。每一次瑪麗大嬸就會在他旁邊為他擦汗，給他換上乾淨的衣衫，然後關切地守著他。
艾倫走出房子，剛剛昏迷了三天的身體還十分虛弱，他勉強地扶著牆壁打量著這個寧靜和諧的小村莊。
一些村民看到他都關切地向他問候，大家都知道艾倫肯定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貴族，所以都有些平民的拘束。但艾倫卻友善地像個晚輩一樣向他們微笑著致謝。
所以，過不了一會兒淳樸的村民都喜歡上了這個平易近人的貴族少年。
艾倫知道，像這樣的村莊，遠離城鎮勢力，應該會有多麼的封閉。他們沒有護送的軍隊，面對外面一些強大的異怪無能為力，只能在村莊裡靠著種植農作物生活，只有獵人會偶爾出去獵殺幾隻及其弱小的異怪。
午後，艾倫坐在村裡的一處石凳上，旁邊正盛開著嬌艷的草原玫瑰，淡淡的清香驅散了他煩躁的心情。
他回想起和卡迪待在一起的時光，他們是那麼的友好，相互照顧，相互關乎。但是在艾倫回憶起來似乎總是卡迪在幫助自己，他永遠都為自己著想，他是那麼的……
一回想起這些，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落，我已經變成了一個愛哭鬼了嗎？他擦淨眼淚，苦笑著想。
「嗨，小傢伙！中午好啊。」一個年輕的聲音從他面前傳來，艾倫抬起頭，看到一個大約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正低著頭看著他。
「我能坐這裡嗎？」還沒等艾倫回答，他就已經挨著艾倫坐了下來。
他有一頭罕見的黑髮，黃色皮膚的臉長得一點不像是拉法草原上的人，一雙黑色的眼睛像黑夜一樣深邃。
他穿著怪異的白色長衫，是艾倫從未見過的樣式。不是羊毛製成的，也不是貴族能穿得上的亞麻或是絲綢，但是卻和絲綢更柔軟，沒有一點褶皺。
胸前有一個口袋，別著一個黑色的柱形物體。腳下穿著的像是靴子一樣的黑色硬質皮鞋，沾滿了地上灰濛濛的塵土。
他勾著身子，手肘放膝上，雙手握在前方。深邃的黑眼睛注視著前方，像是能看清地平線下方的事物，世界的一切都阡陌盡顯地展現在他的眼前。「這個世界已經變成了這樣了嗎？」
他深沉地低語著，然後回過頭善意地微笑道：「我叫『零』，和我說說你的事吧，小傢伙。」
「誒？我叫艾倫，很高興認識您，『零』？先生」艾倫對他的提議有些不知所措，對他怪異的名字感到更加好奇。「我們是準備到平原城去的……」
說完那天遇到的災難，艾倫覺得心情平復了許多。零低下頭，用拇指使勁揉著自己的腦側，做出沉思的表情。艾倫等待著他的話。
過來一會兒，零坐直了身子，對著艾倫說道:「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有責任啊，這個世界對你們來說太殘酷了，當初我不該做出那樣的決定。」
「責任……決定？這是什麼意思，零先生？」艾倫對他的話感到莫明的好奇，這個身著怪異的年輕人看起來不是村子裡的人啊。
「哎，這些事太麻煩了你現在應該還理解不了。我現在也開始不喜歡這樣的世界了，創造出這樣畸變的世界不是當初我的初衷。」
年輕人臉上露出後悔的表情，「我來這裡已經半個月了，本來還想著這個世界應該還可以變回它以前那樣的美好，但是現在我知道這一切都無法逆轉了。」
以前是美好的？
艾倫暗想道，他曾經看過一本書上對於克倫利亞歷史的介紹。在那遙遠的過去，曾經被稱為赤色世界的克倫利亞到處佈滿了無比強大的人，書裡稱呼他們為『開拓者』。
每一個開拓者都竭盡全力地獵殺異怪，然後把得到的裝備拿到城鎮裡去拍賣，那時的克倫利亞無比的熱鬧，城鎮裡到處充滿了強大的開拓者，被稱為克倫利亞的黃金時期。
但是有一天，開拓者開始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地和天空都被異怪佈滿，它們封閉了所有城鎮村莊之間相互聯繫的道路，人們只能在異怪的夾縫中苟活。
大量的資源區域被異怪佔據著，人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艱難，於是人們不得不拿起武器和異怪戰鬥著。
但是過了不久，大家都意識到，異怪是永遠也殺不完的，每一個人的犧牲都意味著人類力量的減少。總有一天，生活在克倫利亞的人類會在和異怪的對抗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後果已經無法挽救了，我們那邊已經完全拋棄了赤境……哎，我們已經無法掌控它了。」
年輕人無力地歎息道，「現在我不得不離開這裡了，再多待一會兒我就再也回不去了，不過我會永遠記住你的，艾倫！」
年輕人突然鄭重地雙手抓住艾倫的瘦小的雙肩，雙眼直視艾倫的紅色眼眸說道：「我後悔做了那樣的決定，但是我不後悔我的初衷！」
「聽著，艾倫，不要質疑生命的力量，那是大自然給予我們最強大的力量！克倫利亞已經無法改變了，但是我相信它還可以被拯救！我不得不給那些無辜的人一個交代。」
「這個東西你拿著，它叫『赤境輔助終端』。」
他抽出別在自己胸前口袋裡的東西說道：你會用得上它的。」說完，他把它遞到艾倫的手裡。
他起身向前方走去，然後回過頭向艾倫揮了揮手，原地消失在空氣之中，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零先生？」
艾倫站起來呼喊著，村裡路過的村民都好奇地向他看來，但是前方已經沒有回答了。
零的出現和消失都是那麼的突兀，艾倫手裡捏著被零稱為『赤境輔助終端』的物品，手裡的觸感告訴他這不是幻想。
一個村民走過來關心地問道：「怎麼了，艾倫？」
艾倫搖搖頭，說道：「我沒事，吉利大叔。塔克村裡有一個叫『零』的人來過嗎？」
吉利撓了撓頭，回想道：「『零』應該沒有，最近到我們塔克村的人越來越少了，可能是因為外面的異怪的數量越來越多的緣故。哎，我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現在獵隊的人都不敢出去打獵了，我們能吃的東西越來越少了。」他無力地歎著氣。
「會好起來的，吉利大叔。」
艾倫安慰地說道：「異怪增多的地方，平原城會派軍隊來掃蕩乾淨的，這樣能給這一季的獸潮減小壓力。」
回到艾倫暫時居住的房間裡，他拿出那個怪異的物品。
「赤境輔助終端，嗎？」
艾倫對這個名詞非常陌生，這在他們的生活中從未出現過，他不知道什麼是赤境，什麼是終端，他只知道輔助，這應該是能幫助他的東西。但是能幫助他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