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城樓吊光頭 月下舞梅花2 文 / 生死樹
一路上儘是村莊破敗,民生凋敝景象。蕭雄不禁心中暗問:現在百姓過得這般疾苦,朝廷究竟在幹些什麼?約行了兩個來時辰,遠遠望見一座城門,雄偉堂皇。待近些,只見城樓高二層,翹脊飛簷,氣勢恢弘,城門橫額上寫著「德勝」二字,南昌府已然到了。
南昌府始建於漢,漢高祖五年穎陰候灌嬰奉命駐軍於此,修城築池,得名「灌嬰城」,經歷代不斷修繕擴建,規模日巨,時至今日已近兩千年。歷朝均設縣治、郡府於此,因地處要衝素有「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之譽,向來繁華。
蕭雄依昨日佘噲所言,自德勝門而進過第二個路口向左一轉,南昌府衙赫然出現在眼前。府衙修得是丹楹刻桷、畫棟雕樑甚是華麗。蕭雄心下暗道:「魏知府把這一路治理的蓬門蓽戶,自家『臉面』倒是錦天繡地。」當下也不細看,轉到側門,撿了塊空塊攤開包袱,邊販鹿茸獸皮邊觀察側門動靜。
不多時從路上呼呼啦啦來了一群人,正是此間一群地痞,為首的叫劉三,仗著家中有人當官,平日裡好吃懶做,不務正業,淨幹些當街撒潑、恫嚇欺詐、毆打平人、搶奪財物的勾當。今日聚了些狐朋狗友閒逛到此,見蕭雄一穿鄉下獵戶打扮,便動劫掠之心。一群人把蕭雄圍在中央,劉三說道:「打獵的,這架鹿茸你怎麼個賣法?」
蕭雄一見是地痞,也中厭惡,裝作沒聽見。
「打獵的,爺爺問你話呢!你啞巴了?」劉三又問。蕭雄還是不理,劉三心下想:莫不是真是個啞巴?當下一指蕭雄高聲喊道:「你這啞獵戶,我好心收留,你怎的偷了我家的鹿茸?還敢當街販售,膽子忒太大了!快快還我鹿茸。」說罷伸手便搶。路上行人頗多,但一見是潑皮生事,便不敢靠前,膽小的回身就走,膽大的遠遠張望。
蕭雄強壓怒火,將劉三的手推開,道:「要買便買,休要在這裡胡說。」
「你敢裝啞戲耍爺爺,討打啊!」劉三說完舉手照著蕭雄心口就是一拳。蕭雄不想生事,往旁邊一閃,伸手在劉三肩上一推。劉三隻是個地痞無賴哪經的起蕭雄這一推,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大叫:「好你個獵戶,偷東西還敢打人,兄弟們……咦!」劉三剛想叫眾痞一起動手,突然看見路上走來一個姑娘,身著蔥綠小襖,體態婀娜。青紗蒙面,雖看不清面貌,但一雙眼睛生得亮晶晶,水汪汪恰似盈盈秋水一般。只看得劉三心裡直癢,便也顧不上蕭雄,只說了句,「回頭要你好看」,便帶著眾痞把那姑娘圍住。
「喲!美人兒,這是要去哪啊,本公子帶你去啊!」劉三一臉淫笑道。
那姑娘忙往後一退,道:「走開,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沒關係啊,走!跟本公家回家咱們好好認識,認識的清清楚楚,來美人兒,先讓本公子看看模樣俊不俊啊!」說著劉三伸手便去抓姑娘的面紗,剛到一半被人一把牢牢抓住,回頭一看正是蕭雄,心中來氣罵道:「你這賊獵戶,還沒找你算賬,這會兒又來壞爺爺的好事,你……」還未待他說完,蕭雄抬腿就是一腳,把劉三踹出二丈來遠,捂著肚子喊娘。其他眾痞一擁而上,蕭雄未學過拳腳功夫,只是亂打,身上吃了不少拳腳,但有體內真氣護著並不覺疼,那幫地痞無賴可沒那好的運氣,被蕭雄打的哭爹喊娘,紛紛賴在地上不起,蕭雄不想鬧大,手下自是留了分寸,倘要真是催動真氣傷人,恐怕地痞們沒一個能活的了。
蕭雄大喝一聲:「還不快滾?」
眾痞跟過街老鼠一般,跑的比兔子都快。
蕭雄回過身對那姑娘說:「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若說沒事,速速離開吧!」
那姑娘心想:這人出手相救,若不以真面目相見恐怕顯得失禮,當下輕抬玉手,摘下面紗,一張俏臉果然生的好不動人,姑娘盈盈一禮,朱唇輕起:「多謝壯士搭救。」
蕭雄看了也是為之一驚,不由得愣了神。心下覺得:以前書上寫的明眸善睞、玉骨冰肌、花容月貌之詞,若是拿來形容眼前這姑娘倒都不為過。
「壯士?」那姑娘見蕭雄呆呆的看著自己,心下嬌羞,臉上一紅更好看了。
蕭雄被姑娘一叫頓感失態,便不敢再看姑娘,答道:「姑娘客氣!」
那姑娘從腰間取一下粉色荷包,從中拿出一錠銀子,遞向蕭雄道:「今日出門未曾多帶,只這十兩銀子送與壯士權作答謝,敢問壯士姓名,家住哪裡?明日定要父親多備厚禮登門答謝。」
「山中獵戶沒什麼名姓,姑娘好意心領了。」蕭雄擔心剛才打鬥引來官差,說完便回身收拾東西。
那姑娘見他推辭,又見地上有鹿茸獸皮便道:「壯士不收也罷,只把你那獸皮賣與我吧。」
蕭雄急著離開,知姑娘好意,怕她纏著給錢,便隨口答道:「我賣的貴,姑娘不買也罷。」說完拿起包袱就要離開。
那姑娘心想:這人瞧不起我。心下一怒:「你不賣,我偏要買,你休小瞧人,多貴我也買的起。」說完將手中荷包往蕭雄手裡一塞,搶過包袱回身就走。
蕭雄一愣,看看手中荷包不大,估計裝不了多少銀錢,約摸著自己的那架鹿茸足可抵得,虧不了那姑娘,便不想糾纏,看了一眼姑娘背影,轉身擠起了群。
那姑娘原本以為蕭雄定會追來,那想走了幾步身後無聲,回頭一看蕭雄人影都沒了,心下又是惱羞又是好笑,心想:哪有這樣的人啊?猛然想起自己的荷包,暗叫一聲:「壞了!」臉上一紅。
時至中午,但見前面一座二層酒樓,門上寫著楹聯,上聯:聞香下馬,下聯:知味停車,正中高掛:聚香樓。蕭雄肚內正是飢餓,便進得樓內,撿了二樓一張靠樓口的桌子坐下,小二忙來招呼。蕭雄要二斤醬牛肉,幾樣小菜,一壺燒酒。正待要吃,卻看見從樓外進來了一位老者領了個十四五的小姑娘,二人衣衫襤褸,形容消瘦,老者拿了個舊琴,想是賣唱之人。
樓下夥計一見連忙往外趕,這一趕惹惱了臨桌坐著的一條大漢,這大漢生得丈高的個子,方面大耳、環眼鋼須,一張黑臉這會更是黑沉沉的。大漢抓住店小二的衣領,拽到眼前大聲道:「人家已然這般光景,到你這裡討口生活,非但不留,怎麼還往外趕?都是爹生娘養你心咋這麼狠?」
那小二一臉委屈道:「大爺冤枉死人了,不是我們不留,是我們不敢留啊,這二人得罪了官家,官家不讓留,我們開店的哪敢留人啊!」
黑臉大漢一聽鬆了手,道:「倒是怪不得你,去吧!」說完對老者說道:「老人家,過來說話。」
那老者領小姑娘來到桌邊,問道:「壯士有事?」
黑臉大漢問道:「剛才聽小二說你們得罪了官家,連唱曲兒都不讓,是怎麼回事?」
老者一聽,長歎一聲:「壯士不知,這是我孫女,我們祖孫原跟兒子兒媳住在武寧縣,去年鬧災,跟縣上的李員外家錯了五兩銀子,不想今年那李員外連本帶利要我們二十兩,我們還不上,他便要拿田地抵帳,沒了地我們一家四口可吃什麼啊!兒子氣不過便告到了縣上,那李家有錢,使了銀子,判了我兒一個誣告,打了幾十大板,抬回家第二天便斷了氣。那李員外是還不依不饒,非要我家兒媳去他家做三年下人,那不是作踐好人嗎?兒媳不去他們便來搶,我那兒媳性子烈投了井,只剩下我們這祖孫二人無依無靠,地也沒了。我也是想不開,一賭氣把草屋賣了,到了府裡來告,那想那李員外上下勾結,我們祖孫連知府的門都進不去,回也回不去,走也走不了,只好靠賣唱餬口,可這幾日不知怎的官府連我們這唯一的活路也給斷了。」說罷老者連連拭淚。
黑臉大漢聽得大怒一拍桌子,碗盤亂顫,四下食客連連側目,黑臉兀自不解恨喃喃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唉……老爺交待的事還沒辦完,就讓你們先快活幾日。」說罷往懷裡一掏,只掏出了幾兩散碎銀子。又自語道:「這也不夠啊!」想了想,又從懷裡一掏,拿出了個錢袋往桌上一倒,兩錠五十兩的元寶滾落了出來,撓著腦袋算計道:「五十兩,五十下,一百兩一百下,一百下是撐不住五十還湊合,五十兩也差不多了。」說完裝回一錠元寶,揣入懷中,把桌上的銀兩往老者面前一推道:「老人家,只能這麼多了,五十來兩也夠你置上幾畝薄田了。」老者一看連忙拉著小姑娘跪道:「壯士大恩大德小老兒終生難忘,敢問壯士大名,小老兒一定置下長生牌位日日叩拜。」
大漢一聽哈哈大樂扶起老者和小姑娘道:「我可生受不起,你要是真想報恩,就依我一件事。」
老者忙言:「別說一件,就是一萬件也依得。」
大漢肅目道:「不為別的,你要把這女娃娃好生養大,若有條件當教他識字,不可因是女娃兒就輕賤了,要是讓我知道你待她不好,或是送與他人,縱是天涯海角我也絕計不放過你。」
老者一聽老淚縱橫,拉起小姑娘道:「蓮兒,你好生記下位恩公長相,不可忘了。將來若有緣見到,要視如生父,早晚奉養。」回身又對大漢道:「恩公放心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她育得成人。」
大漢招呼小二把桌上未動的吃食包與那祖孫,說道:「這些東西我尚未用過,你們留著路上吃,莫壞餓了女娃兒。」說著輕撫那小姑娘的頭髮,道:「要聽你爺爺的話,早晚孝順。」滿眼的憐惜,與剛才判若兩人。
祖孫兩人感恩戴德拭著淚出了酒樓,大漢也不相送。回過頭對小二說,「算帳!」
小二機靈過來略一看,道:「客官一共吃了五錢三分銀子。」
大漢道:「我記下了,聚香樓欠了五錢三分,回頭算與你們。」說罷起身便走。
小二一看急了,一把抓住大漢的衣袖:「客官別走啊,你這飯錢還沒結了呢!」
大漢道:「你沒看到我將銀錢全給了那祖孫?我沒錢了,拉我也沒有。」
小二眼尖看得剛才情形便道:「客官休要哄我,我見得你剛才把銀兩揣在懷中。」
大漢道:「那錢動不得,說了回頭還你,休要囉嗦,我還有正事要辦。」
小二道:「客官豪氣,連那祖孫都救濟得,這區區飯錢怎的結不起了,那白花花的銀子怎麼動不得?
大漢一瞪眼:「要你管」,說罷一抬手佯裝要打,小二連忙躲閃,大呼:「有人吃霸王餐了!」
廚子,小二,雜役呼呼啦啦出來了十來個將大漢圍在中間,那大漢理虧,也不動手,嘴上卻不服軟,樓下亂作一團。
蕭雄看下,心中對大漢很是佩服,想那大漢不動懷中銀兩定有難言之隱,便招呼小二過來,要把那大漢的飯錢算在自己這桌。
小二見蕭雄穿的窮酸,頗瞧不起,一咧嘴道:「客官本店規矩一桌一結,客官須得先交銀兩。」
蕭雄見他市儈也不多說,從懷中拿出荷包,摸了一塊往舊上一扔,問道:「夠不夠?」
小二一看驚的目瞪口呆,蕭雄見他驚詫低頭一看,也是一驚,自己拿出來的不是銀子,而一錠明晃晃的金元寶,細說也不是,因這元寶週身鑲著寶石,「金元」去掉只剩下個「寶」字。
小二看著那著元寶,道:「夠!夠!太夠了,只是小店怕是找不開!」
蕭雄道:「你店那規矩可改得?」
小二連忙道:「改得,改得,客官想怎麼改就怎麼改,全憑客官高興。」說完蹬蹬跑下樓去,知會櫃上。蕭雄待他下樓,將荷包打開觀瞧,裡央除了那錠十兩的銀元寶再無他物,心想:「剛才是拿錯了!這金元寶如此貴重,要好好收著,回頭還與人家。」
小二知會過櫃上,買賣人家本來就講究個和氣生財,掌櫃見有人把帳結了,便一臉笑容,散了眾人,走到大漢面前道:「客官的可以走了,飯錢有人算過了。」
大漢問道:「誰與我結了?」
掌櫃身望了樓上的蕭雄望了一眼,大漢一看也不多說,幾步上得樓來,站在蕭雄桌邊問道:「你認得我?」
蕭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答道:「不認得好漢。」
那大漢雙眉一立,大聲道:「既不認得,我欠的好好的,要你管?」說著把大手往桌上一拍,震得酒碗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