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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城樓吊光頭 月下舞梅花3 文 / 生死樹

    蕭雄並不生氣問道:「你認得我?」

    大漢搖頭道:「不認得!」

    蕭雄學著大漢腔調道:「既不認得,我願付誰的便付誰的,要你管?」

    大漢倒也不惱,心想:這人脾氣倒是合胃口。收小了聲音對蕭雄道:「既然如此,我們兩不相欠!」說完就要走。

    蕭雄攔道:「是兩不相欠,可你上來對我又是拍桌又是大呼,擾了我的清靜,便就這樣算了?」

    大漢雙眼一瞪道:「你要怎樣?」

    蕭雄悠悠道:「既然沒了清靜,須得陪我吃上幾杯,熱鬧一下。」

    大漢低頭看桌上只有些剩牛肉,幾樣小菜,一壺燒酒,鼻裡一哼,也不答話。

    蕭雄微微一笑,沖小二一招手,高聲道:「把桌上酒菜撤了,只管把你家的好菜與我上來,再來兩罈好酒,烈些的最好。」

    大漢聽罷一拉長凳坐了下來,道:「吃酒可以,不可囉嗦。」

    蕭雄說道:「好!好……」,不多時小二似走馬燈一般,一盤盤將菜端了過來,具是江西名菜:鄱湖獅子頭、藜蒿炒臘肉、黃燜石雞、永和豆腐、蓮花血鴨、三杯仔雞、井岡煙筍、米粉魚。八樣菜齊,又上得兩壇廬陵谷燒。蕭雄自是不識這些灑酒菜,只覺得豐盛。大漢看了心喜,也不理蕭雄,自己倒上酒,吃喝起來。

    「不知壯士高姓?」蕭雄舉起酒問道。

    「說了不要囉嗦,還問!」那大漢也不抬頭。

    蕭雄討了個沒趣,心下想:「這漢子倒是個直性子。」心生一計,見那大漢喝了約有半罈酒,便自顧自的說道:「三十兩三十下,五十兩五十下,今天要多二十下……」

    大漢一聽抬頭問道:「怎的?你也一兩要挨一板子?早知不吃這許多了!」

    蕭雄心下登時明白,那漢子懷中銀兩應該是主人家的,少了一兩便要受上一板,今天他為那祖孫已是領了五十大板。便問道:「非也,我在說別的,怎麼壯士府上有這規矩?」

    那漢子臉一紅,道:「要你管!」便又不管蕭雄吃喝起來。

    蕭雄對那漢子暗生佩服,想要幫他,但苦於也無銀兩,想了一會兒,心下一橫,對他漢子道:「你且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便回。」漢子擺擺手,也不答話。

    蕭雄下了樓正待要出門被小二攔下,蕭雄知是他怕自己溜走,便不等小二張口將荷包內的十兩銀子遞了過去,道:「這十兩先押在櫃上,酒菜好生招待,我去取個物件便回。」

    小二接過銀子喜滋滋道:「客官只管放心,慢待不了您的朋友。」

    蕭雄也不回話,出了門在街邊尋了間當鋪,進了門來見店堂裡面甚是寬敞,光線卻是晦暗,只因得窗戶修得是又高又小。牆上掛些木板上面紅字寫著:「失票無保不得取贖」、「蟲蛀鼠咬各聽天命」、「古玩玉器週年為滿」、「旗鑼傘扇不當」、「神袍戲衣不當」……店裡橫門高砌櫃檯,裡面坐了一個胖胖的朝奉。

    蕭雄走上前,仰著臉把那錠「金元寶」遞了過去口中道:「當當!」

    那朝奉一見元寶,眼光一亮,又看蕭雄衣著寒酸,便疑心是賊贓,問道:「要當多少?」

    蕭雄一心想著還要贖回便也不多當,道:「只當五十兩。」

    朝奉一聽接過元寶細細觀看,確實無價之寶,見又當的便宜,顧不得是不是賊贓,也不還價,與蕭雄約下了息錢等費用,便高聲唱道:「傷損缺角,嵌耀光、圓子硬貨龍一塊,當!五十兩……」一旁票台聽唱錄記,開具當票,折貨的收了元寶,包裹掛牌。

    蕭雄接過銀兩,收好當票,心想:趕明兒把家中的虎皮買了,早早的贖了,還要還人的。出了當鋪回到酒樓,見那大漢還在自斟自飲。落座道了聲:「回來了。」大漢哦了一聲,拿碗了敬了一下,咕咚一口乾了。二人又開始各吃各的,只偶爾乾上一碗。不多時,一人一壇燒酒已然下肚。

    大漢站起身來想要說話,蕭攔下從懷中拿中當得的五十兩銀子往桌一擺,道:「拿去抵了你那五十下吧。」

    大漢臉上一紅,道:「我又不認得你,你又不認得我,要你錢做甚?」

    蕭雄哈哈一樂道:「要你管!」

    大漢一愣,看了看銀子,咬了咬牙,道:「我平生從未欠過人,今天你被結了飯錢,又吃了這許多,剛才問了櫃上一共花了你二兩一錢五分銀子,本想回頭一併給了你,現下你又給錢,這……也罷!都欠了兩回就湊夠三回,算在一起共五十二兩一錢五分銀子,回頭還你五十三兩,把你姓名地址告訴與我。」

    蕭雄原本就想和這人結交,正愁以後不得相見,便道:「你到梅嶺腳下岳村便可尋得我。」

    那漢子道:「岳村!果然老爺說的沒錯,還真是個講義氣的村子。」

    蕭雄一聽問道:「壯士知道岳村?」

    那漢子眼睛一立,道:「要你管!」

    蕭雄大笑,便不多問。漢子收起桌上的銀子也不道謝,回身就走,剛走一步卻又站下,憋紅了臉道:「先說下了,這錢我須得四個月才能還上,額……不好還是六個月吧,我得留些酒錢,你別說我失了信用。」

    蕭雄見這人爽快,笑著道:「這時間太長了,若非要六個月,壯士須得每月尋上個一兩天陪我痛飲,權當利息。」

    漢子也不多想,道:「就依你!」說罷頭也不回,出了酒樓。蕭雄心下高興,也下樓結算了酒錢,出門被風一吹,酒力上湧,先尋了鐵匠鋪賣了把短刀,又撿了間離南昌府衙近的客棧住下。深夜一覺醒來,拿了短刀,從後窗跳出客棧,走到南昌府衙側門,等了一會,約莫到了護衛們換班的時候,便輕輕撬動門閂,摸進了府衙。

    依著佘噲所說,七轉八拐到了魏正臥房,見屋內燈火通名,便點破窗欞紙偷偷往裡觀瞧。只見兩個男子正在喝酒,正中坐的生得胖大,約有四十來歲,邊上生的清瘦,三十五、六的樣子。蕭雄隱約聽得清瘦之人稱呼那胖子為大人,那胖子喚那清瘦的為婁什麼的,心下大喜,暗道:「全在這兒了,今天我就結果了你們!」正要抽刀,忽聽背後腳步聲響,忙藏於角落。一看原來尋院的護衛,蕭雄不敢動手,等了片刻,見婁謙恍恍蕩蕩,從魏正的房裡出來,進了西廂一間屋子,過了會兒,魏正與婁謙房中燈光俱滅想是都睡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也沒有護衛再來巡視。蕭雄記得佘噲說過:只要魏正睡下,後半夜,護衛們便也時常偷懶,找個僻靜的地方打盹。心想暗喜,道:「天助我也,便提了刀進了魏正的屋內,往床邊摸去,猛見得一人站在角落,嚇了蕭雄差點叫出聲來,那人卻也不作聲,仔細一看,原是一身繡著雲雁補子的四品官服掛在牆角。蕭雄心中感慨:「原本自己也是要進京趕考的,要不是遇了匪徒,憑自己滿腹經綸,沒準也可把這四品的官服穿上一穿。」看了片刻,蕭雄摸到床邊見那魏正一臉肥肉,正呼呼的睡著,沖刀向脖頸中便砍,可刀到一半卻又停下,心中暗想:「蕭雄你好糊塗啊,這一刀下去,四品大員人頭落地,你便犯了王法,舉試再也無望,還要連累義母,這……唉!這狗官還是由王法支處置吧……」眼見魏正頭髮露在外面,便一刀割了下來,扔在地上。心中暗罵:「狗官今天留你性命,他日王法來時你也必人頭落地。」又依樣割了婁謙的頭髮,溜回客棧。

    次日天剛亮,蕭雄便起身,結了房錢,匆匆往德勝門走,卻見路上早起的行人紛紛往章江門湧去,私下議論魏知府遭報應了。蕭雄心下好奇,也隨人群而去,遠遠望見,兩個人被高掛在城樓之上,正是魏、婁二人。再仔細一看二人均讓人堵了嘴巴,剃成了光頭。蕭雄心大奇:我只割了他們頭髮,怎的成了光頭?但見城樓之上兩個禿頭明晃晃,城樓之下眾路人指指點點。

    蕭雄不敢久留,轉回身出德勝門,往岳村方向急行。過了一個多時辰已然進山,突然路旁邊跳一人,攔住去路。蕭雄一看,這人一身獵戶打扮,後背包袱,肩扛鋼叉,叉上挑了兩架鹿茸,正是岳貴。便問:「哥哥這是要去哪裡?」

    岳貴一笑,道:「去送禮啊!」

    蕭雄詫異:「這不年不節的給誰送啊?」

    岳貴道:「這個還沒跟兄弟說起過,岳村這地原本不是我們的,當年岳爺爺走後,咱們祖上跟當地一個員外討了這地臨時安身,想著等岳爺爺回來後繼續跟著他打金賊,哪成想後來岳爺爺蒙冤遭難,只得定居下來。那個員外原是想把地送給咱們,咱們祖上是岳家軍的人,雖不在行伍了,可軍紀卻還守著,便想湊錢買了,可那員外卻非送不可,沒辦法只好各退一步,約下年年交租,這租金其實少得很,就是個擺設。後來便成了規矩,不買地只交租。這一過就是幾百年,地主換了不知多少,但知咱們是岳家軍的後人都很客氣,也不要地,只是年年歲末收點租金,意思意思。十幾年前,換了個姓梅的老員外,這梅老員外說來也怪,放著好好生活不過,非要住在山裡,在羅漢嶺洗藥湖邊上蓋了個莊子,起了名,叫做「藥湖梅莊」。不過他心可是真的好,前幾年鬧災,村裡人都吃不上飯了,他不但免了年租,還差人送來好幾車糧食,幫咱活了下來。後來年景好了,村裡人尋思要報答人家,便湊了錢送去,可全讓梅老莊主給趕了回來。大伙便想了個主意:每年交年租的時候,提上些自家打的獵物、采的山貨送去,跟梅老莊主討些春聯對子,那禮物權當是酬勞,只不過不敢多拿,怕又給趕回來。梅老莊主起先不收,最後實在扭不過也只好收下,這樣一晃就是五六年。今年,咱們封山狩獵打的好,又打了老虎,大伙商議想多給梅老莊主拿上些東西,便多拿了兩架鹿茸,委我送去。正愁怕被趕回來,不想碰上了兄弟,兄弟是有學問的人,須得幫哥哥勸說勸說,好歹收了,要不我沒法回村交差啊!」

    蕭雄聽了原委也不好推辭,便隨著岳貴往羅漢嶺走去,傍晚時分,到了洗藥湖。這洗藥湖佔地約十餘畝,隆慶年間,李時珍曾率弟子來這此採藥洗藥,遂得名洗藥湖。又相傳說,「八仙」之首的鐵拐李在這裡洗過腳,所以當地人又喚作「洗腳塢」。此時正是寒冰封湖,只見湖面如玉,落日餘暉下別有一番景致。

    湖邊果然有座莊院,修得是古香古色,門上掛著橫匾,上面四個大字:「藥湖梅莊」寫的是遒勁有力。二人上前叩門,不多時莊門一開,裡一個老僕伸出頭來,問道:「二位壯士何事?」

    岳貴上前答道:「老人家,我們是岳村來送年租的,順便帶些禮物向老莊主討些春聯。」

    「二位稍等,老奴這就進去通稟。」老僕說完,便又關莊門。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莊門再開,老僕捧著一摞春聯出來,道:「二位久等,我家老莊主身休有恙不便待客,寫下春聯命老奴送與兩位,租金、禮物交於老奴便可。」

    二人收了春聯,辭別老僕匆匆下山。路上蕭雄見那春聯字體俊秀工整,不像出自老人,倒似姑娘家寫的。心下道:「好清秀的字。」

    眼見天色漸黑,岳貴道:「往年送租金,總要在莊上住上一宿,被好生招待,今年卻連門都沒進去,看這天色已晚,不如找個地方挨上一晚,明早再走。」說話間,看到前面有個山洞,便對蕭雄道:「這個地方正好。」說完搶著進了山洞。蕭雄一看,正是當日自己落難之處,突然聽得岳貴叫道:「好地方,兄弟這裡面還有個大洞咧!」

    蕭雄怕岳貴出事,連忙跟了進去,但見內洞之中青草早已枯黃,回想裡當時情形,心下還是陣陣寒意。岳貴來到蕭雄面前,道:「我去尋些乾柴生火,晚上就在這裡過了。」也未等蕭雄回答便擠出洞去。蕭雄抽出短刀,仗著膽子四下查看,見無動靜也放下心來,便收了短刀。突然腳下踩到一物,低頭一看,原來是那赤蟒之皮。蕭雄心下詫異:獸類死後都只剩白骨,這蟒蛇卻怎的剩下蟒皮?百思不解。又見那蟒皮生的漂亮,想起「金元寶」還在當鋪,暗自估算:若是將它與虎皮一起賣了,應當足夠贖當之資。」便拾起蟒皮揣在懷中。

    又往前走了幾步,到了那日取得寒冰紅果的小洞,只覺洞口再無寒氣,想是那生長紅果之物早已枯萎。蕭雄忽然想起焰龍刀,又四下察看,除了枯草再無他物。心想:「反正那刀原本也不是我的,丟便丟了。」正想間,岳貴已拾了乾柴回來,二人待要點火,忽然聽到外洞裡響聲,蕭雄大驚以為又來了條赤蟒,便抽出短刀跳到裂縫之處,將刀舉過頭頂,想要待蟒進洞之時一刀剁死,岳貴見他這樣,心下疑惑也就不敢出聲。

    這時,聽得外面有人細尖的聲音問道:「打探清楚了嗎?」另一個人甕聲甕氣的道:「清楚了,確實那樣!」

    細尖的聲音繼續道:「好!我們這就回去通知大伙,今晚就動手,嘿嘿……聽說梅家……殺了未免可惜……」二人說話聲音漸遠。蕭雄聽不清楚說後面是什麼,但「梅家」二字卻聽得真切,心叫不好,回身跟岳貴道:「剛才那二人八成是強盜派來的探子,今晚似是要劫掠梅莊,岳貴兄弟你快去通報官府,我去通知梅老莊主。」

    岳貴一聽也急了,忙道:「還通知什麼鳥官府,等那幫只會吃喝的大爺們來了,人早殺完了,這梅老莊主於我們有恩,萬萬傷不得,我這就回村叫人,拼了也要保下梅家,你也快去。」說完二人急急忙忙出了洞,各自在路上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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