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莫道人情暖 知面不知心2 文 / 生死樹
剛要出門，被梅六一把拉了回來。梅六道：「這酒還沒吃完，你走什麼？我還有話說咧。」
梅六對梅松竹道：「今天我有一事不明，請教老爺。」
梅松竹道：「什麼事？」
「老爺平日裡教我要知恩圖報，不可做恩將仇報之事，對與不對？」梅六問道。
梅松竹道：「正是此理，你無端說這幹什麼？」
梅六接著道：「那老爺你今天怎麼恩將仇報了？」
梅松竹一怒，道：「你胡說什麼？」
「我可沒胡說，蕭兄弟今天仗義出手，解了咱們的圍，於咱有恩是也不是？」梅六接著道。
「這話不假，可我怎的恩將仇報了？」梅松竹問道。
「老爺自個要遠遠的躲了，卻把蕭兄弟扔在明處，那般賊人尋我們不見，自然要找蕭兄弟的晦氣，萬一有個閃失，不是恩將仇報，又是什麼？」梅六頓了頓接著道：「依我看，老爺要走須得帶蕭兄弟一起，要不咱們也不走，共同進退才是正理。老爺看我說的對不對？」
「這個……」梅松竹一時語塞。
「爹！你剛才平白無故拿人家私事『下酒』，說得倒是開心，這回兒遇到正事怎麼不說話了？」梅若蘭也一旁幫腔。
梅松竹一見二人如此說話，心中苦笑道：「唉……真是兒大不由爹！也罷，也罷。」
對蕭雄賠禮道：「倒是老朽考慮不周，梅六這一說正合老朽心意，不知蕭公子可願意隨我們往西安府走上一遭？」
蕭雄心下為難，不知該如何回答。
一旁梅六接過話茬，道：「你還想什麼？你留在此地甚是危險，不如就隨我一同前去，你我一路痛飲，早晚相見，豈不快活。」痛飲快活不假，早晚相見卻是說給梅若蘭聽得。
梅若蘭聰慧，怎會不知梅六用意，登時羞得滿而通紅，不好說話，只是默默看著蕭雄，眼中愛意濃濃。
蕭雄躊躇間，一眼看見梅若蘭雙目含情的看著自己，心中一蕩，暗想：「若真是就此一別，天涯海角，恐怕此生再無相見之日。」轉念又一想：「梅小姐此去是要完婚的，即便自己跟著，又有何用？」當下拒絕，道：「莊主好意，蕭雄心領，只是家中義母年事已高，不敢遠離。」
梅若蘭道：「這就錯了，蕭公子若是留在此地，難免連累令堂擔驚受怕，反而是不孝了。不如隨我們遠去西安府，住上一年半載，待風聲過了再回來。或者另辟一處安全的所在，再把令堂接過來孝順，才是正理。」
蕭雄梅若蘭出言相勸，心下登時軟了，口中只道：「這個……」
梅六一拍蕭雄，道：「什麼這個那個婆婆媽媽的，那像個打虎的英雄？莫不是你怕與我們這一路危險，想自個跑？要是這樣，俺便不攔著你了！」
蕭雄被他一激，當下朗聲道：「六哥太小瞧人了，待我回家稟過義母，陪你們去西安府便是。」
梅六、若蘭登時心喜，只梅松竹心中叫苦，暗道：「這一路下來，情愫已深，如何還剪得斷？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蕭雄辭別三人，匆匆返回岳村。到了家中，怕義母擔心，只說梅老莊主邀他去西安府遊玩。李婆婆心下雖然不捨，卻想著讓兒子出門長長見識也好，便不攔著，母子二人聊至深夜，盡說些貼己的話語。
次日天剛微亮，梅六便領著一眾家僕，帶著禮物來到岳村，先見過族長，說奉了梅松竹之命，送來禮物以報援手之恩。族長推辭再三，實在扭不過梅六，便收下禮物，叫人分與眾獵戶。
梅六見禮物送完，便尋路來到蕭雄住處，進門便喊：「蕭兄弟，快快隨我回莊，下午便起程了。」
「六哥！休要大聲，驚了家母。」蕭雄邊迎邊道。
李婆婆已然聽到，跟了出來，梅六見驚擾到蕭雄的義母，心下過意不去，連忙賠禮，又說明來意。李婆婆招呼梅六坐下喝水，梅六心急，一個勁兒催促蕭雄快走，蕭雄便回屋收拾。
李婆婆見蕭雄這就要走，心下不捨，眼中落淚。
梅六看見，心下不忍，忙勸慰道：「婆婆不要悲傷，此一去又不是不回來，長則一載，短則半年，蕭兄弟便回來了，說不準還給您帶個兒媳婦回來呢！」
李婆婆一聽，便也笑了，道：「那敢情是好，要是連孫子一起抱來更好。」
梅六一聽，哈哈一笑：「這也沒準！」說罷從懷中掏出兩錠五十兩的元寶，放在桌子上，對李婆婆道：「這裡面有五十兩是俺欠蕭兄弟的，還有五十兩，是俺孝敬您的。」李婆婆連忙推脫不要。梅六道：「俺與蕭兄弟脾氣相投，他的娘便也是俺的娘，你不能只要蕭兄弟的，不要俺的。」
此時，蕭雄背了兩包袱從屋裡出來，聽見剛才兩人對話，哈哈一笑，道：「六哥，說的對，娘你便收了無妨。不過只還有一條，待我回來之時，六哥也須抱個胖娃娃一同前來，才妙。」
梅六一瞪眼，對蕭雄道：「要你管！」隨即又笑嘻嘻的對李婆婆道：「婆婆要是讓俺個抱個娃娃過來看您，俺便抱個過來，嘿嘿……」
李婆婆被二人逗得一樂，收了銀兩，送出二人出門，臨別時叮囑蕭雄，「一路上小心，要早去早歸，回來是要給他煮麵，面裡還要加三個雞蛋。」
說的蕭雄眼淚直流，跪在地下，連磕幾個響頭，這才拭了眼淚，隨梅六返回藥湖梅莊。路上蕭雄想起金元寶還在當鋪，便問梅六道：「六哥身上可還有銀兩？」
梅六道：「還有幾兩，兄弟要幹什麼？」
蕭雄也不隱瞞，便把金元寶一事說給了梅六，梅六一聽哈哈大笑，道：「那金元寶都給你了，兄弟真是好福氣，不過你這一當，哈哈……可有好果子吃了！哈哈……」
蕭雄也聽不明白什麼意思，紅著臉，道：「六哥，那你幫不幫忙？」
梅六從懷裡摸了半天，只摸出點散碎銀子，往蕭雄面前一遞，笑道：「只有這些，你還是自求多福吧！」說完又是哈哈一笑。
蕭雄一臉苦笑，道：「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正在前行，迎面碰上一個梅莊的家僕，對二人道，「老爺，小姐已在山下等候，二人不用回莊上了。」
二人便直接下山，待到山腳，見一駕馬車停在路邊，旁邊還有三匹駿馬拴在樹上。車前不遠處梅松竹正在和那日開門的老僕交待著什麼，梅若蘭則站在車邊向二人來的路上張望。梅六一見，也不搭理梅若蘭，逕直走到梅松竹跟前，回稟去岳村送禮之事，只留下蕭雄和梅若蘭二人。
蕭雄走上前取下身上的一個包袱，遞了過去，道：「這個，還是還給梅姑娘吧！」
梅若蘭接過包袱，打開一看，原來是那件貂裘，心下疑惑，問道：「蕭公子這是何意？」
蕭雄心中酸楚，道：「姑娘送人之物，蕭某不敢久留。」
梅若蘭臉色一變，輕聲怒道：「真沒良心！」說完回身進了馬車，扔下蕭雄一人在車邊兀自發呆。
梅松竹走了過來，對蕭雄道：「昨日蕭公子走的匆忙，把焰龍刀落在莊上，現下就在車內。只是那刀甚是惹眼，如果蕭公子放心，不妨就放在車上。想要用時，自管去取，如何？」
蕭雄現下心思全不在此處，隨口道：「如此甚好！就依老莊主之言。」
梅松竹又道：「蕭公子若無他事，咱們現在就起程了。」
蕭雄點了點，道：「蕭雄無事。」
梅松竹又對道邊那老僕道：「李管家！莊上之事就依剛才你我所說，辦理即可。」說完一撩車簾，進了車內，吩咐車伕前行。
梅六從樹上解下韁繩遞給蕭雄，道：「咱們也走吧。」
蕭雄看著馬匹犯難，梅六一見，問道：「蕭兄弟不會是不會騎馬吧？」
蕭雄臉上一紅，道：「確實未曾騎過，這馬怎麼有三匹？莫非還有人？」
梅六答道：「沒有人了，那丫頭瘋的緊，說不準是給自己留著的，那天車坐煩了，就下來騎上一圈。這騎馬沒甚麼難的，我來教你……」說著把騎馬的要領說給了蕭雄。
這馬也不是什麼烈馬，性情也極溫順，蕭雄依著梅六所教，緩緩的跟在馬車邊上，騎著倒也穩當。梅六騎一匹牽一匹，與蕭雄邊走邊聊。
突然車簾一挑，梅若蘭跳下車來，走到蕭雄馬後，抬手照著馬屁股就是一下，那馬痛的厲害，長嘶一聲，飛奔了出去，只慌得蕭雄抱著馬頸不敢鬆手。
一旁梅六問道：「你這是幹什麼，你可知道他不會騎馬？」
梅若蘭咯咯笑個不停，道：「我又不聾，聽得見你們說話，怎麼會不知道。」
「那你還這樣？別摔了蕭兄弟。」梅六道。
梅若蘭沒好氣的道：「摔了才好，摔的重些更好，誰叫他沒良心，哼！」說完奪過梅六手中韁繩，飛身上馬，一溜煙追了過去。」
梅六心中替蕭雄叫苦，暗道：「這還沒過門，就開始欺負上了，蕭老弟，你吃苦的日子這算是開始了。」想罷，雙腿一夾馬腹，箭一樣也趕了過去。
四人一行北上，經湖廣武昌府，過長江，又行了月餘才到了陝西地界。
路上倒也沒出什麼意外，只是蕭雄想著自己對梅若蘭滿腔的情意，終不免要化做春水東流去。心中酸楚，便故意不理梅若蘭，想要斷了情絲，卻又總是忍不住。這樣忽冷忽熱的反而惹得梅若蘭不高興，無事便捉弄蕭雄。二人若即若離的一路走了下來，情愫未減反增。梅六看著心理高興，沒事便拎上壺好酒，與蕭雄痛飲。如此一來，可愁壞了車中的梅松竹，眼見女兒對蕭雄愛慕之情愈濃，卻不知如何向義兄交待？
又行了幾日便到了西安府，這西安府古稱「長安」，建城三千年，為都十餘朝，歷史久遠；北瀕渭河，南依秦嶺，八水環繞，景致優美。
四人換成步行，進得城門，只見鼓樓巍峨，鐘樓雄偉，一派千年帝都的景象，果然壯觀。梅松竹的義兄在西安府開了間打行，四人問得路徑，穿路過巷，到了一戶大宅門前。這宅門修的堪是闊綽，平地起了四根柱子，柱頭置下五架樑。宅門、山牆、墀頭、戧簷之處俱是青磚雕飾，精緻非凡。門外兩側，立著石獅，也是威武異常。
這會兒，宅門口放了條長凳，長面坐了幾個大漢，正在閒聊。梅松竹上前一抱拳，對幾個大漢道：「有勞諸位通稟府上，就說梅松竹前來叨擾。」
幾個漢子也不抬頭，自顧自的說話，梅松竹心下不爽，強壓怒火，又說了一遍，其中一個漢子不耐煩的道：「找我家主人何事，沒看見我們正忙著嗎？」
此話一出，惹惱了梅六，當即便要上前理論，被梅若蘭攔下。梅松竹心下生氣，暗道：「義兄府上怎麼養了這麼一群人？」面上卻不露聲色，微微一笑，道：「諸位先忙，我們幾人在這裡等著便是。」說完腳下用力，向後退了幾步，只聽腳下「卡卡」直響，所過之處青石俱都碎裂。那幾個大漢一見，慌了手腳，知道來者非同一般，轉身跑回宅內，將宅門緊閉。
過了不多時，宅門大開，裡面走一個五旬老者，生得身形高大，紅臉短髯，旁邊跟著一個年輕公子，面白如玉，錦衣繡袍，腰懸長劍，一個勁兒往梅若蘭身上瞧。紅臉老者，正是梅松竹的義兄趙維，身旁公子便是獨子趙瑾瑜。
趙維走出門來哈哈大笑，道：「賢弟來的好突然，也不提前打個招喚，快隨我進府……」也不提剛才怠慢之事，言下倒似怪梅松竹四人來得莽撞。
梅松竹見趙維不堪熱情，心下不快，又見那年輕公子舉止輕浮，暗道：「此行來的不是地方。」面上卻又不好發作，只好領了三個隨著趙維進了府宅。
來到廳堂之下，眾人分賓主落座，相互引薦。趙維命兒子引著蕭雄等三人先到客房休息，留下梅松竹敘舊。
趙瑾瑜對梅若蘭噓寒問暖，頗為熱情，卻視蕭雄、梅六於無物。梅六心下不爽，一步橫在二人之間，對趙瑾瑜道：「你這公子堪是無禮，如何才一見面，便糾纏我家小姐？」
趙瑾瑜見他口稱「小姐」，心下料定梅六必是下人無疑，口中冷冷道：「我與你家主人說話，要你多嘴！」隨手指了間客房，道：「那一間便是你的，自己且去收拾。」
說完又是對梅若蘭羅皂起沒完，梅六礙著面子，氣鼓鼓的哼了一聲，進了自己的房間。
蕭雄見了，心下一陣酸澀，也回了自己的屋內。躺在床上，腦中忽兒浮現梅若蘭的倩影，忽兒又儘是趙瑾瑜諂媚之形，迷迷糊糊間又好像看得廳堂上張燈結綵，梅若蘭與趙瑾瑜正在拜堂。正在恍惚，梅六推門進來，一把晃醒蕭雄，道：「老爺讓俺通知你收拾好東西，明早咱們便離開此地。」
蕭雄不解問梅六原因，梅六隻道：「俺也不知什麼原因，只是老爺臉色忒不好看，你快收拾吧，俺還要告訴那丫頭一聲。」說完出了門去。
蕭雄聽完一喜，暗道：「明天就走，豈不是不能成親了？」當下也不收拾，又合眼倒在床上，不多時入了夢鄉，夢中與梅若蘭拜天地的竟換成了自己……
次日天明，三人早早起來，卻尋不見梅松竹。一晃已經過了晌午，三人用過午飯，正在一起閒聊。突然聽得宅內一片大亂，聽到有人高呼：「不好了，老爺跟梅老英雄讓人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