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玄幻魔法 > 乾坤大拯救

正文 第30章 葬禮之上 文 / 松園漫步

    白豬就在這閩南江邊的山村裡成長著,春去秋來,雁去雁回。這一團粉白粉白的寶貝並不好養,春蘭擔了太多驚怕了,小時常常對著空中揮手微笑,口裡咿咿呀呀不知跟誰在講話;在他面前還不得提到一個「死」字,一提就是嚎啕大哭,傷心得不睡覺;望著藍天是他最開心的時候,抱在懷裡的他,常常指著空中咯咯大笑。然而一旦他大哭不止時,只要牽來老角,便又風平浪靜了。

    這是個冬天的上午,曾鄉長的父親葬禮正在準備著,棺材邊哭哭啼啼圍著一大群孝子賢孫。大家都在等著老前輩入殮。然而從鄉長家到棺材所在的祠堂還有一段距離,阿奇他爸背得氣喘吁吁。終於把曾爺爺放進棺材了,大家吁了一大口氣。這老前輩一生充滿傳奇,是個標準的老軍人,然而文*革期間卻被關了整整十年監獄。老人家沒文化只認死理,儘管給他平反了,還把他兒子提到鄉長位置,但他就是不服氣,非要政府給他道歉,不給他道歉他死不瞑目!老伴勸他說,為了兒子還是忍著吧,你可以做鬼繼續上訴。老人家說:老子不信鬼,老子要是信鬼就不去革*命了。想老子解放*戰爭殺了多少人,要是有鬼老子還得安寧?

    於是整村有人搖頭,寶玉就搖的特別厲害;有人豎大拇指,說拿過槍的就是硬!李自信就誇道:「嗯,唯物論者,好!這世界除了物質,不可能有別的東西。」

    據說死了很久該軟了他還在硬著,所以終於看到這不信鬼的安靜躺下來後,大家就把棺材蓋上,曾鄉長可以痛痛快快辦完這事安安心心上班去了。這時祠堂外兩隊足有40人的西樂開始美輪美奐的演出,這架勢把兩隊民樂給遠遠比下去。身穿白色警服般的女子們在棺材前隨著樂曲翩翩起舞,樂隊在演奏著《愛拼才會贏》、《浪子的心情》等流行音樂,那雄渾的鼓點驚得圍觀的小鳥紛紛飛走。也召來了整村人前來圍觀,春蘭帶著6歲的白豬來了,不過現在他有個正式的名字叫李科學,李自信爭了好久給定的。阿菊、寶玉都來了,阿奇自然也到位了,開頭他還想扶住曾叔公的腳,給他老爸減輕減輕負重,但他爹一腳把他踢開,阿奇躲過了,卻踢到一隻小貓身上,小貓喵喵叫著。

    樂子一曲一曲奏著,民樂隊的哀樂一點不起作用,隊員們憋著一肚子火,有的罵道:「難道改革開放了,死人就喜歡繼續拚搏?」

    似乎鄉長他爹真的喜歡了,「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最雄壯的《中國人民解*放軍軍*歌》開始了,激動人心的旋律徹底攪亂了心不在焉的啼哭者,畢竟老人家80多了,算紅喪;再一個,這麼個整天跟政*府要道歉給兒孫製造障礙的老頭,還是走的好。所以幾乎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享受歌舞,繼續哭的那是真哭,低著頭的。

    「同志們,整齊步伐奔向解放的戰場……」剛奏到這句時,靠在棺材邊擦汗的阿奇爹感到有蒼蠅撞了脖子一下,他歪了歪頭,但又碰了一下,他伸出手拍了過去,卻拍到一段硬邦邦的木頭上!是誰搗蛋,他剛要發作,一回頭,「我的媽呀——」他一聲大叫,拔腿就跑。

    靠他身邊的幾人一回頭也哄地作鳥獸散,跪地上的孝子賢孫們啊地一聲,連滾帶爬地潰逃,曾鄉長一回頭頓時傻了眼,雙腿一軟跪了下去,本想喊什麼,卻沒喊而是鑽進棺材下面。阿菊喊著春蘭,春蘭拉著白豬急忙跑,但跑著跑著卻感覺不到白豬的手——白豬丟了。

    西樂隊面向外邊,人人瞇著雙眼正振奮奏樂,對慌忙逃竄的眾人竟然不大在意,原來樂隊指揮閉目完全進入了忘我境界,滿腦子都是向前的解*放軍!直到兩隻木柴般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時,他才反應過來,剛要破口大罵,卻臉色蒼白氣都喘不過來,短暫兩秒他憑著吃這碗飯的豐富經驗,一個下蹲扭身就跑,邊大聲喊著「詐屍了,快跑呀!」舞蹈人員早就跑光了,現在是器樂隊員把大號小號往空中一扔,跟著指揮跑了。

    恰在這時,冬日的陰雲和著陰冷的朔風壓了過來,整個葬禮空蕩蕩了,中間只剩下葬禮的主角——鄉長他爹!以及躲在牆角的兩個若隱若現的人兒。

    原來,老人家躺下去時,也把那只被阿奇老爸踢著的小貓帶來了。棺材蓋上還沒釘釘,大家正陶醉於《愛拼才會贏》的旋律時,小貓從棺材上面來回跳了四回!這下,老革命被喚醒了,他少有溫柔地輕輕推開棺材蓋,慢慢站了起來,接著如越過敵人封鎖線般謹慎地跳了下來。因為家人給穿的是布鞋,這是閩南習慣,說是到陰間才舒適,所以沒有一點聲響,一切顯得那麼自在、神不知鬼不覺,然而作為資深的老革*命,他不露出一點自豪的表情。

    老人家個頭又不高,他的跳躍沒人看見,於是他貼近了最後一個肌膚相近的人——阿奇他爹!

    這也是阿奇他爹——殺豬劉如此貼近看到死人額頭的安魂符!幾十年後,那符表還飄蕩在眼前。他那一跑是使出了殺豬的所有力氣。曾老爹連圍觀的鄉親們的都嚇跑了,顯然還沒有成就感,估計他腦海裡應該是抓住幾個敵人,因此他繼續前進靠近了樂隊指揮。那樂曲看來讓他很受用,他是蹦的很高才落下,正如戰火紛飛時代他高高躍上戰壕。但是敵人太不經打,還沒交鋒,就跑了。曾老爹雙手依然空空,沒有敵人的鮮血,於是也沒有成就感,他便在滿地的大號、小號、軍鼓、手鈸上跳著。他的跳躍力度掌握的那麼好,節奏控制的那麼準確,於是一隻怪異的曲子在這閉門栓戶的村子上空迴盪著。寶玉多年後回憶,說很像《好日子》那歌!

    潛逃出去的曾鄉長還是把殺豬劉押了回來,還來了一個高人——阿奇他爺劉半仙,連躲在牆角看熱鬧的阿奇,劉家三代都在場了。在遠遠的牆角,鄉長大人跪在兩人面前,痛哭流涕:「大叔、大哥你們可千萬要幫這個忙,老人家臨走時都好好的呀,我給你們磕頭了,好人做到底……」

    「還是讓我爹去吧,我殺豬、背屍、入殮還行,處理這事,我還第一次看到。」

    「混賬小子,這比殺豬難嗎?關鍵時刻你連隻豬都不如!」

    「爹,你說咋辦?」

    「管他厲不厲害,你就把他當一隻豬!還有你爹呢,你爹半仙的江湖稱號是路邊撿的?」

    殺豬劉直張著雙掌,兩掌分別寫著「定」、「魂」,口裡念著「大道正神,定神安魂」向還在奏樂的老革*命走去。劉半仙則拿著根捆豬用的繩子從另一側靠攏。阿奇與白豬看著這神奇的一切,沒有一點驚慌,阿奇反而很自豪地說:「白豬,不知道我爹和我爺的厲害吧?」

    鄉長跪在原來的地上,不知在念著什麼。

    殺豬劉挪著蓮花步終於靠近了,然而一貼近眼睛卻嚇得閉上了,只是口中還念著。老革*命發現了上舞台的人了,他跳了過去,上下端詳著這位曾經肌膚貼近過的人,然而沒有出現半仙預計的雙手下垂的狀態。如果下垂了半仙即上去用殺豬繩往腳上一捆,即可把他放倒。然而老革命雙手頑強地舉著,而且往殺豬劉的脖子伸了過去!

    糟了,這小子怎麼能閉眼睛?要的就是以人的陽氣逼退他的陰氣。半仙急中生智,撿起民樂隊丟下的一把二胡,拉了起來!《二泉映月》哀怨的樂曲終於引起了老革命的注意。半仙喊他的殺豬兒子快跑!中國老人就是這麼偉大,當危險來臨時總把機會讓給兒子。

    冬日的烏雲沉沉地壓著這滿地狼藉的祠堂大埕,不時刮來的冷風把地上四散的紙錢揚的滿空飛舞。冷風中的半仙頑強地繼續他的二胡獨奏,冷風撩起老對襟衣,飄飄忽忽,蒼勁而雄渾!老革*命如癡如醉呆立在二胡前,既不走也不動手。半仙咬著牙狠下心來:兩軍相逢勇者勝!老子拼的就是耐力。

    「老叔公,你走了也就走了,為什麼還呆著不動?」

    「求求你了,放過我爺爺呀,好歹你們也是穿開襠褲的好兄弟,我給你磕頭,嗚嗚嗚」

    身後傳來兩個男孩的聲音,一個淡定,一個在飲泣。老革命被聲音引了過去,他跳過身去,兩個男孩已經站在面前了。阿奇跪在哭哭啼啼。白豬鎮定地對著額頭貼著符表的老人,他繼續說:「死了到底感覺咋樣?是活著好,還是死的好?如果活的好,好像你一直在罵人,很不高興;如果死的好,為什麼你不回去睡覺?我爸說人死了就是睡覺,很舒服呢……」

    白豬6歲了,正是愛說話的時候,他的長話讓老革*命愣住了,他先是垂下手,但卻向白豬伸了過來,白豬被高高舉起!阿奇慌的又求起老革*命放下白豬。

    鄉長腦袋貼著地面不動了,不知是暈了過去,還是睡著了?半仙閉著雙眼,還在悲愴地繼續二胡曲的下半部分。

    殘陽似血,彤雲四合,二胡如泣,人比木雞!

    哼哧哼哧——正在這詭異關頭,一陣粗大的喘氣聲越來越近,地面在震動著。未等大家反應過來,一隻龐然大物衝了過來,在老革*命身邊戛然而止!

    老角來了!

    他朝老革*命臉上噴了一口粗氣,老革命雙手一軟,白豬掉到老角的脖子上。老角馱著白豬邁著穩健的步伐緩緩踱回它的牛棚。

    身後,半仙立了起來,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了,隨口罵了阿奇一聲:「除了流口水,看水查謀(漂亮女人),哭哭啼啼,你就不能男子漢些!」隨即招呼躲在旁邊戰戰兢兢的寶貝兒子,一起把軟在地上的老叔公送進了棺材,順勢釘上大釘。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