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永祥（下） 文 / 草花十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曾今讀及此處，猶不知何等的繁華隕落能使南唐後主寫下這番黯然，而在她眼中，絢爛至極的昌榮莫過於此才名副其實：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蜃樓海市落星雨火樹銀花不夜天。街上人潮熙熙，絲竹靡靡，到處是鵝黃粉黛，鶯聲燕語。各色花燈下，大戶人家的女孩兒打著面紗被女眷前後簇擁著，寸兒長的指甲捏著竹柄團扇底下幾個手帕交喏喏的說著貼己話。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每年兩季花燈賞，對於古代小姐們是不可多得的深閨放風日，是相親聯誼搭訕聊天……呃，不不不，是促進社交的好機會。這個時代的女人一生基本上見不到幾個男人。傳統一點呢，八抬大轎明媒正娶；離經叛道點呢，牆頭馬上私定終生。都沒得選擇嘛。
所以，還不趁著防風的機會，多看兩眼帥哥？哇卡卡……
廖家主僕在前面走，可能是換上了丫鬟的衣服，廖紈儀和紅歌有說有笑，看上去是兩個很普通的俏丫頭。
後面兩個就比較悲劇了。先不說沈默長裙拖地連連絆腳，哪怕看到有趣新奇的小玩意兒也不能停下多看，單是身邊杵著冷面煞星就讓她夠鬱悶。更何況身後跟著一群犯了花癡的花季少女！！！
花癡天天有，今天特別多！
無論沈默被長裙絆倒，以什麼姿勢摔下去，齊諾都能在第一時間扶住她。然後擺出一張帥臉，非常嚴肅的看她夾著一絲嘲弄，引來身後尖叫一片。沈默臉頰飛紅，每每粉絲被齊諾優雅紳士的作風折服發出由衷讚歎的同時，都不忘鄙視一記沈默差勁的儀態。某人咆哮了——你們這群無知的人類啊。
前方一座茶亭，提起裙裾直奔而去。「老闆，看茶！」「好勒！」
對面一個高大的黑影籠罩下來，不用抬頭就知道是誰。那人卸下長劍置於桌上：
「累了？」
「嗯。」
「你有錢喝茶？」
「你有就行。」
「呵。」沉沉的，但那的確是笑的聲音。
噯？這傢伙在笑哎，沈默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睛。笑起來還這麼好看！
第一次在光線充足、焦距適中、無抖動的鏡頭裡觀察這個男人。可以用兩個詞來形容，威嚴、魅惑——頭髮一絲不苟，寬肩窄臀，一襲黑衣完美的勾勒出身材的優勢。最重要的是那張臉，天庭飽滿、線條分明、目光深邃、劍眉入鬢，還有水潤潤的性感嘴唇。
閒暇時，他像一頭休憩的獵豹，優雅而高貴；然而只要稍一咬牙，全身肌肉悉數繃緊，爆發出驚人的力道，眼光透出肅殺，嘴唇也繃得冷硬，長劍而立，凜凜氣勢叫人不寒而慄、膽戰心驚。
然而現在，勾起嘴角的樣子卻又……人說一見楊過誤終身，和這廝比起來……古天樂、嚴寬神馬的都弱爆了。
沈默看傻了，直到對方眼中笑意更濃。臉一紅，好吧，她也犯花癡了！四下尋找廖家主僕的身影。
「不用擔心她們，我已派人盯著。」齊諾揮了揮手，也要了一碗茶。
已派人？您方才一直在我跟前，是怎麼派的人？沈默點點頭——暗哨！
「明明是替身還在為別人擔心嗎？該說你聰明還是笨呢。被利用的事情，這麼快就忘記了嗎？不生氣了？」
齊諾目光灼灼，帶著探究的笑容，嗓音瘖啞磁性充滿誘惑。臉一燙，沈默心神蕩漾。
「茶來啦！兩位客官，慢用哈。」老闆恰到好處的現身，打斷齊諾的「色|誘」和沈默的花癡。
「謝謝老闆！」沈默甜甜一笑，老闆你真是及時雨。
低頭品茶，唔，好燙。
「回答我。」
「生氣，當然生氣。我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人生而平等，我憑什麼替別人死呀。」一頓，口氣轉緩：「但換位思考，我不想死，別人也不想死。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得罪了什麼人，但是鏢師服從命令，廖家為了保命……本質都不壞，大家都只是在維護自身利益。鳥為食爭，人為己活，所以也沒那麼生氣了。」
沈默話剛說完，齊諾指指自己的左臉，目視沈默：「那我豈不是很虧？」
「一點也不虧，那是齊公子應得的。吶，其他鏢師可以是奉命行事，廖家上下可以是人人自危。但算計我的，擬定替身計劃的始終是齊公子你啊！不然像張媽那麼護主的傭人，怎麼可能允許我穿小姐的衣服？像廖紈儀那樣溫室裡長大的小姐，哪裡懂這種分身戰術？眾鏢師又怎麼敢貫徹落實？只有你能想出這種主意，所以我絲毫沒有原諒你。你應該慶幸我福大命大沒有掛，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伶牙俐齒。那麼還有一問，姑娘既然這麼聰敏機靈，應該有想到在接下來的路危機四伏。沒有想過逃走嗎？就我所知，你完全逃得掉。」
「齊公子高估我了，小女子要錢沒錢，要才沒才，逃走了也是餓死的命，還不如跟著你們好歹有飯吃。再說，我知道的商業機密太多，只怕還沒逃多遠就被你們封口了吧。」
沈默呷了口茶湯，絲毫不看齊諾。
「呵呵，好個機靈的丫頭，既聰明又大膽，只是少了點腦子。你這麼直言不諱，就不怕我現在封了你的口？」
怕？她為什麼要怕？沈默挑了挑眉毛——她連指著他鼻子的事兒都干了還有什麼不敢的。齊諾的話激起了沈默的脾氣，遂昂起頭傲然一笑：
「齊公子，你也知道女人頭髮長見識短，看不了太遠的。我只是在賭一把，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覺著像鎮遠鏢局出來的人，個個是人中豪傑、江湖俠士，彪哥阿誠那樣尊敬著的齊公子，想來也是鐵面無私黑白分明的人，不至於這麼人性泯滅吧？」
「呵呵，小女子我想到什麼說什麼，您是好男不跟女鬥，如有冒犯，多多包涵。」
說完，她勾起唇角。怎麼著？滅她口？免費給人當替身的事兒，她不提，他皮癢了是吧？不知道人言可畏吶？等哪天老娘發達了，把你那些餿主意拿出來，曬一曬，廣而告之，保管你名聲掃地遺臭萬年，玩恐嚇？本姑娘不吃這一套！
她想過了，要是他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她就讓他後半輩子斷子絕孫。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不是她沈默。
「哈哈……」齊諾聽完，非但沒怒，反而大笑一聲，爽朗朗的笑聲說不出的暢快，聽到耳朵裡，酥酥麻麻的，聽得沈默一陣恍惚。猛的，他端起茶碗，與她的碰到一處。
回到客棧，廖家主僕已經先一步抵達，剛進門，廖紅歌的責怪排山倒海滾滾而來，沈默素來不喜紅歌，還好齊諾一記冷眼便讓她乖乖閉嘴。
看燈的旅客漸漸回來，客棧裡鬧哄哄的，小二拿著銅壺挨家挨戶的添茶倒水。廖紅歌服侍廖紈儀擦了身子，沈默洗了臉，張媽又讓人添了兩床被子……
正當大家絮念著終於能睡個好覺了的時候。樓下傳來騷動……
隔壁的刀疤臉鏢師敲開她們房門，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