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迷離夢境 文 / 月汐玉
是夢嗎？
我浮在空中，身旁全是無法觸及無法看清的黑暗。我有些害怕，想要呼救，但是我沒辦法發出聲音，身子也無法動彈，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只有眼睛。
身後突然有亮光，但那光驅不散黑暗，只是把身後照亮了，或者說，隔出了身後的另一個世界。
有一股力量將我翻了過來，使身後的景象展現在我眼前——
那是一棵小桃樹，和七八歲孩童一般高的小桃樹，有一個女孩站在樹的前面，低著頭，身上穿著粗麻做的衣服，額上繫著三尺長的白布。
她在哭，眼淚順著毫無血色的臉頰滑落至地上，浸濕了土壤。她的臉上沒有悲痛的神色，甚至除了眼淚一直在流也沒別的動作，連聲音都沒有，安靜得可怕。
許久，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男人，黑色的長袍，黑色的長髮。他的手掌很寬大，他用手摸著她細軟的頭髮，溫柔的抹掉她流不停的淚水。
小女孩一直沒有抬頭看他，我也看不清他的容貌，他的臉始終被一團黑霧蒙著，看不真切。
他把小女孩摟進懷裡，只有他一半高的小女孩木然不動，只是眼淚沒有再流了。
「不要憋著，哭出來你會好受些的。」他的嘴一張一合，我聽不見他的聲音，但我知道他說的話。
突然，小女孩緊緊抓住他的袍子，他伸過手想要安撫她的情緒，卻被小女孩一口咬上去。
隔著衣袖，小女孩稚嫩的牙齒幾乎全陷進去，這一口可不輕，若是沒有衣袖的遮擋，定看得見肉皮上滲出的鮮血。
他的手因為疼痛不自覺的握成了拳，可他卻不抽回手，也不喊疼。
小女孩終於抬眼看他，但眉頭擰在一塊，似是發怒。
他微笑著，純良無害，這一笑，總算攻陷了小女孩最後一絲防線，她鬆了口，抱著他大哭起來。我也總算聽見聲音，小女孩的哭聲帶來了風聲，風聲帶來了他溫潤的聲音:「別怕，別怕，還有我。」
他臉上的黑霧漸漸散開來，就快露出樣貌的時候，刺眼的亮光突然從他臉中射出，然後席捲了我眼前所有的一切，我逼得閉上了眼。
睜開眼的時候，我躺在床上，呼吸還有些紊亂，心跳的很快，不過我能動了，說明我已經醒了，那剛剛，確是在做夢麼？
床頭的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芒，照著屋子，我目視之處，是那個強吻我的男人正睡在我身旁，一隻寬厚的手臂還理所當然的環住我。
我不敢動，不敢叫醒他，我知道我在害怕什麼，有些事情，沒有想像中那麼美好。
我是睡在床邊的，稍稍偏頭便看見了那只日日被我插在頭上，連睡覺都不捨拿下的步搖，沉寂的躺在漆紅的楠木梳妝台上。
心下一緊，如同被扼住了般難受，不行，我要回去，我要趕快回去，我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澤宇好像很累了，睡的很沉，我輕輕挪開他的手，瞧著他沒醒來的跡象，便躡手躡腳的掀開被子下了床。
身上的衣物還是昏迷前所穿那套，看來澤宇並未趁人之危，我捂著衣裳，五味雜陳的看了他一眼。
指甲扣疼了手掌的肉，我鬆了拳頭，提起床鋪前繡花的鞋子，輕輕走到梳妝台前，把步搖攏在手裡，不讓它發出聲音。
我再次回望澤宇，他睡的很香，我又看向床頭的夜明珠，權衡兩三秒，心下一狠，扭頭走了。
快要出門口的時候，我頓住了，拿，還是不拿？不拿的話，那可是財寶，白花花的財寶！回去以後我一定會夜不能寐的？拿的話，或許澤宇不會醒來，而且就算用不到也可以賣掉，以它有價無市的現狀來說，絕對值錢！於是我終究鬥不過自己的貪慾，小步小步的走回去。
走到床頭，我放下左手拿著的鞋子，拿起夜明珠，轉身要走，裙擺卻被人拉住了。
我回頭一看，那廝正紅著眼看我，我也顧不得後果，奮力向外跑。
這裙子的質量怎麼這麼好？經受如此折磨居然還堅韌如初，絲毫沒有破損的意思。
他一用力，把我拽回了床上，沒拿穩的夜明珠掉到地上，滾到了門口，而步搖也撲騰兩下摔在我剛剛拋棄的鞋子上。
澤宇摁住我雙肩，他不說話，只是死死的看著我。
我嚥了一口口水，訕笑著說:「我就是，起個夜，人有三急，仙也有三急嘛。」
貪心害死仙！悔不當初啊，悔不當初！
他的眼角上挑，悠悠的說:「你知道嗎，你昏迷了三天。」
我誠實的搖頭。
「本尊很擔心，擔心你就這麼醒不過來了，擔心你要又一次離開本尊。」他離我近了三分，許是這幾日他都守在我身旁，因為他身上的味道，著實像青鸞婆婆醃的鹹菜……
我不動聲色的屏住呼吸，改用嘴來代替。
「本來若是你一醒來就走了，本尊不打算有作為，但你卻又回來了，瑤茵，你讓本尊如何能放你走兩次呢？」澤宇低頭要親上來，我把頭扭朝一邊。
我緊閉眼睛，終是沒忍住:「要不魔君您先洗個澡？」
澤宇呆住了，他抬起袖子聞了聞，隨後一臉嫌棄且十分尷尬的下了床，他的臉紅了，卻故作鎮定:「本尊這幾日未離開你半步。」
「我並不懷疑。」我坐了起來。
「所以身子有些味道實屬正常。」澤宇一本正經的說。
我忍住笑意，點了點頭:「我知道。」
「本尊先去沐浴。」說完，澤宇便向門口走去，未走兩步，他又回來，一把抱起我。
「啊！你幹嘛！」我抬眼，正撞上那漆黑似深夜的眸子，篤然怔住了。
他勾起嘴角卻不顯妖媚:「你不是也三日沒洗澡了麼？與本尊一起吧。」
我是倒是三天沒洗澡，可是魔君大人，男女授受不親啊喂！
為了保住我這條小命，我把話嚥了回去，思索了一會兒，改為比較拍馬屁的版本:「瑤茵怕髒了魔君大人的洗澡水，所以還是讓人把木桶搬來房裡，瑤茵自己動手就好。」
「本尊不嫌棄你。」魔君大人油鹽不進，就這樣抱著我出了房門。
可是我嫌棄你啊！我在心裡吶喊，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任由他抱著我。
他使了一個訣，瞬間轉移到屋外，我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我只看見黑呦呦的樹林包圍著一個冒著騰騰熱氣的池子。
他把我放在池邊，我正要想借口開脫的時候，他卻自己走向了另一邊。
我不解，他看了我一眼:「那邊還有個池子。本尊想了想，總覺不妥，畢竟那個池子療效那麼好，讓你泡太浪費了。」
我……忍。
本想誇他有紳士風度，但聽完以後我只得硬生生壓下自己想跳腳的衝動，咬緊牙關，勉強笑笑。
好，這是你的地盤，我不跟你計較，我打不過你，我忍。
澤宇看上去很是得意，不過也沒再說什麼刺激我的話，旋身消失了。
我沉重的呼了兩口氣，還好這廝走了，不然他再不走，我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和他拼了。
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蟋蟀一直在叫以外，我沒發現其他可疑生物，但為了保險，我只褪下了外衫，還留著貼身的裡衣。
我扶著用石頭裝切的池邊慢慢進到水裡，溫暖的水即刻驅散了疲憊，熱氣阻隔外界的冷風，讓我不受寒氣侵襲。
水不算太深，剛好到我的腰的位置，我尋了一塊光滑的石頭坐下，靠在池邊。
水漫上脖頸，讓我有些壓迫的感覺，但是很舒服，這幾日的不安消融在水裡，水汽氤氳間，好像映出了師父的臉，我看到他在對我笑著，伸出手喚我:「阿茵，過來，師父帶你回去。」
說不失落是假的。
前前後後我也失蹤快一個月了，師父就算是以為我還在琅琊山，也該發現不對勁了吧，畢竟我離開他從未超過一日。
再者，澤宇日日守著我，應該沒有再進攻天界才對，既已停戰，師父為何還不來尋我，難道我離開這幾日，師父真的發現沒有我他很輕鬆麼？
我是個累贅嗎？
天上沒有星辰，只有灰濛濛的霧，我看得心煩，索性閉上眼睛。
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總喜歡胡思亂想，父君說，母上在我三百歲的時候，就因為仙體孱弱，仙消雲散，回歸太虛了。
父君是深愛母上的，他不願再娶別的女人，即使求親的大小女神把朝華殿的門檻踩得一爛再爛，他也未曾多看別的女子一眼。
當然，這是他自己說的。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總愛纏著他給我講我小時候的故事，雖然每次都會從我小時候如何調皮偏題到他如何受眾雌性歡迎。
父君在別人面前是一個很嚴謹，很有氣場，很有地位的上神，他說一，別的神仙絕不敢說二，可父君在我面前，卻是一個普通的父親，一個會和女兒開玩笑的調皮老頭。
師父也說過，蠻天八荒裡，只有我拿的下父君。
師父比我大了兩萬歲，我還是個奶娃娃的時候，師父已經開始幫著日元仙尊處理天庭事物了。
父君告訴我，母上去的那段時間裡，我不吃不喝，也不說話，整天望著庭院裡的桃樹發呆，因為那棵桃樹是母上和我一起種的。
父君沒辦法，請來了師父，見到師父，我才肯隨便扒拉兩口飯，那段時間，也是師父陪我一起度過的。
那時侯，我一定很無助吧。
不過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那棵桃樹死了，在我昏迷的那段時間。父君為了避免我看見傷心，就把枯樹扔了。
要是樹還在就好了，即使回力乏天，好歹也是個念想。
父君和師父，現在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