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03 文 / 扶搖阿七
回去的路上，程霂瑾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臉怨氣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塊兒。盤算著回去可得好好的擺宋承逸一道才是。這傢伙，十二歲偷王老漢的《金瓶梅》看，十三歲爬上錢財主家的屋頂偷窺錢財主非禮家中丫鬟，十四歲乾脆在私塾附近擺張桌子椅子教那些未開化的公子哥兒畫春宮。十五歲來了這京城，感情是來消遣攬月樓的姑娘了。
等到程霂瑾回到宋府時，已經是晚飯的時間了。宋家的門童遠遠地看見她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就趕了上去一一接過來。她的兩隻手也終於解放了出來，一邊揉著酸疼的胳膊一邊踱著步子走進屋。
菜式都是她喜歡的，也虧得宋夫人這麼多年都還記得她的口味，心裡不覺有些感動。席間，她總感覺佟玄楚似乎是在看著自己，原先想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直到四目對視的那一瞬，她終究還是臉紅地低下頭繼續扒飯。
飯後回到房間，她突然想起白天宋承逸說的話，佟玄楚會用玉雕小像。於是又厚著臉皮跑到他房裡去找他。
推開他房門時，見他正在燈下看書。燭光照的他的眉目越發如畫般柔和，俊美地不可方物。看得她有些呆了。
「找我什麼事？」他沒有放下書卷，甚至沒有抬眼，聲音淡淡地問道。
「你可不可以幫我用玉雕個小像？」她見他發現了自己，也就大大方方地進來了。
「你怎知我會雕的？」他終於抬眼，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女子。
「宋承逸告訴我的。」她順著他一旁的椅子坐下，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書。
「原來如此。」他放下書卷，緩緩起身去像是去找工具，「你想要我雕什麼？」
「雕…雕隻兔子吧。我的屬相。」她原是想讓他雕個自己的，可話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好。」他答應的爽快乾脆，「只是我可不免費雕呢，拿什麼付賬呢？」佟玄楚勾唇一笑，那一瞬讓她都不敢相信像他這般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也會像打算盤似地壞笑。
「那我彈首曲子給你聽吧。」她想了想，彈琴該算是強項，至少不至於在他面前丟臉。於是便囑咐下人取了把琴來。
彈的曲子是《春江花月夜》，以前每每練到這支曲子的時候，她都會特別上心那句「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若西落的月亮都不想離去，遊子思念遠方的故土，而自己卻思念著近在咫尺的他。
曲畢，她才發現自己的眼眶竟都有些濕潤，抬頭才發現佟玄楚也正凝視著自己。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變得越來越不容易滿足。從兩年前剛開始初見他只想知道他的名字，到後來只想知道他的住所，只想見他一面，只想和他一同寫字，到現在想和他一直想見，想和他白頭到老。人竟然都是這般的貪得無厭，若沒有那麼多的*望，怕是也沒有那麼多的感傷了吧。
「霂瑾，你長大了。」佟玄楚坐在一側，細細地凝視著她的眼睛，眸子裡泛著絲絲溫柔。
「嗯？」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卻不忍打破這樣的寂靜與安詳，今日的他，總覺得與往日不同。
「為何要彈《春江花月夜》？你從小便在父母身邊長大怎會有遊子相思之苦？」
「相思之苦又豈非遊子才有。」她吸了吸鼻子，看著他目如朗星般璀璨，照著自己一不留神地說出了心裡話。
「霂瑾，你喜歡怎樣的男子？」突如其來的一問倒是驚得她天吐不出一個字。心裡分明是想說「喜歡你這般的」卻怎的也開不了口。
下一秒，手被人握緊，他俯身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漸漸長大的女子，那樣輕，卻那樣認真的問了一句，
「霂瑾，若是我向你提親，你可願意嫁給我？」
有時一瞬間就像是永遠。幸福的一瞬間多希望那就是永遠。
終於，兩滴淚水從少女的臉龐緩緩落下，落在他修長的指尖上，落在他玄色的衣衫上。
「可是你又不喜歡我，為何要娶我？」她哽咽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這個她第一眼就愛上了的男人。從前她是不信所謂一見鍾情，直到那日在鴻賓樓門口遇到他，才知一切的曾經不過是浮云爾爾。
「我何曾說過不喜歡你？」他有些好笑地看著眼前這個又哭又笑的傻姑娘，柔聲問道。
「可你也沒說過喜歡啊。」對於成親這等終身大事，她自然是較上真兒了。
「傻丫頭。難道看不出來麼？」他看著她的認真樣兒有些心疼地刮了刮她的鼻翼。
「看不出來！」
「那麼現在呢？」
「看不出來！」
「那麼這樣呢？」
說時遲那時快，一瞬間，她能感覺到的，就是一片薄唇附上了她的唇瓣，那是屬於他身上獨有的辛夷的氣息。他的雙手緊緊地摟住她的肩膀，他的鼻息聲也越來越強烈。那一刻，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她的。
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面色潮紅的她，突然想起兩年前，當時還紮著兩個童髻的她穿著一身鵝黃襖裙，拿著糖葫蘆看著自己的模樣。忍不住俯身吻上她的額頭，自遇到她後，每一個瞬間想起她都會不自覺地笑出聲來，倒覺得自己快有幾分癡狂模樣。
「呀，小兔子毀了。」懷裡的人兒突然一聲驚呼，他微微皺眉著順著她指著的地方看去，剛剛不小心碰落在刀鋒口的玉兔已經完全沒有了形狀。
「沒關係。」他撫慰地摸摸她的臉，卻見她嘟囔著小嘴，「可這是你給我雕的…」
他失笑著搖頭，將她放下，示意她去打開他帶來的包袱。
當她打開包袱時，看到裡面安靜躺著的是一塊玉雕的小像，像上的女子，尚還有些嬰兒肥的稚嫩臉龐，梳著如總角之年一般的童髻，最妙的是那雙眼睛，圓溜溜的像兩顆成熟的葡萄。白玉在燈下，閃著透亮的光。
她回頭看著他，卻並不說話，此時好像任何的言語都顯得太過多餘。哪怕世事無常，人事變遷，但起碼這一刻若是美好的那便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