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12 文 / 扶搖阿七
她算是徹底明白了。什麼星象不詳什麼看著不順眼都是唬人的，原來佟母一早就認準了她阿姐當這佟家夫人。說什麼嫡長女這些不過是些冠冕堂皇來搪塞她的話。她家阿爹沒什麼妾，女兒自然也不分嫡庶，那麼同樣都是一個爹娘生出來的，長女比次女的血統就真的尊貴一些？其實佟母大可打開天窗說亮話。她自知阿姐樣樣比自己強，尋常人家娶兒媳自然也願尋得阿姐這樣的，佟母自然是認定她不是個守著三從四德，掌著女紅庖廚的主兒。
也罷，自己本就頑劣任性也不怪別人嫌棄。再者來時的路上她就想好此番來和他就此了斷。她和他本就是如此不相配的人，就應了佟母所說，她不是個能夠主內的賢妻良母，難不成今後嫁給了他這裡裡外外地都要交由他一人忙活麼？再說阿姐這般喜歡他，定能照顧好他，幫他打理好家裡的事情。
這時，畫眉突然走過來，欠身對佟母道「老夫人，程家派人詢問二小姐的行蹤，您看該如何答覆？」
佟母看了一眼程霂瑾，直接道，「便告訴程家老爺夫人不必掛心，二小姐在陪著我聊天今夜就宿在這兒了。」
「是。」說完後畫眉就退下了。
「伯母既是中意我家阿姐做兒媳，又為何留我今夜宿在這兒？」程霂瑾冷笑著問道。
「伯母留你今晚在這兒，自然是希望你能和伯母一起想想如何答覆楚兒你願與他就此了結。」
她說這些話時雲淡風輕，這點像極了她的兒子。即使說著這樣殘忍的話臉上卻是一副輕鬆的神態。著實讓人膽寒。繞了半天，留她在此不過是想著對好口供，免得日後她向佟玄楚告狀她這娘當的有多刁蠻。
她起身，未再多看佟母一眼，「勞伯母如此費心我的這些私事。伯母早些歇息就是，明日，我自會講清楚。」
說罷便徑直離去。
默寒回了程府佟家的話，程老爺一下子就皺起了眉頭
「瑾丫頭怎這般不懂事，這還未嫁進佟家就留在那裡過夜，還讓家裡人擔心。」
程柳蘭聽後只是退坐在一旁。留宿佟府麼？如此也尋常，日後他倆遲早是夫妻，自己又有何驚異想不通的？
「這好像是佟家老夫人的意思。」默寒低著頭回道。
「佟家老夫人？」程夫人詫異地看向自家老爺，「佟夫人怎突想著留霂瑾在佟家過夜了？」
佟夫人不太待見自家的小女兒，她這個做娘的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這突然又留著過夜嘮家常的這可是極其反常啊。
「你下去吧。」程老爺依舊眉頭緊皺的揮手示意默寒退下。
待默寒退下後，程夫人瞟了一眼一旁心事重重的程柳蘭，突然心裡有些五味雜陳起來。
程柳蘭發現自家母親的眼神，意會後撫慰性地點點頭。本想著母親也不會怎樣，誰知程夫人突然起身開口道，「老爺，霂瑾和佟公子的婚事，我不同意。」
程柳蘭有些詫異地望著母親，爹娘既然知道霂瑾和他真心相愛，為何又要反對這樁姻緣？記憶裡爹娘從來都不是棒打鴛鴦的人啊。
「夫人，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程老爺也百思不得其解地看著自家夫人。他雖心裡不怎麼贊成瑾丫頭和佟玄楚在一起，但確實沒料到連自家夫人都會反對。
「老爺，原因我來日再與你細說。只是霂瑾，不能與佟公子成婚。」
程老爺打量了自家夫人半天，也沒想透她這是唱的哪出。思來想去實在得不出一個結論便也作罷。
「既然瑾丫頭今夜是不回來了，那你們也便去歇息吧。有事明日再說。」話剛說完便拂袖回房了。
程柳蘭看著阿爹走遠後，拉住了一旁的阿娘。
「娘，你這是為何？」
「柳蘭。」程夫人眼神深邃地撫著她的臉，「娘這麼做是為了你們姐妹倆周全。」
「我們姐妹倆周全？」程柳蘭卻是聽糊塗了。拆散霂瑾和佟玄楚，怎就變成護她們兩姐妹周全了？霂瑾必然傷心不說，而他對自己無情分，沒有了霂瑾自然不快，若此便是三個人不快活了。
「孩子。若真讓你妹妹嫁進佟家反而是在害她啊。」程夫人歎了口氣，「且不說霂瑾針線膳食全不會，佟公子能寵她一日，但夫妻過日子注定是細水長流，貧賤百事哀，又怎曉得日後不會心生嫌惡？再說就算佟公子是感情深厚之人，那佟母如此不喜霂瑾都已寫在了臉上，加之上次那什麼齊老說霂瑾姻緣不祥，佟母聽了越發介懷，你說，霂瑾嫁到他們家，能幸福麼？」
「可是娘，婚姻畢竟是兩個人的事兒。霂瑾和佟公子心心相印，哪怕佟母刁難，不過也不算大礙啊。」程柳蘭著實不懂母親的打算。
「你還小，自然不能明白。」程夫人握了握她的手，「百善孝為先，若是不能得婆婆歡心，即便是皇宮都難以立足，更何況是尋常百姓人家？」隨即又替女兒理了理頭上的步搖，
「可你便不同。我和你爹都看得出來那佟母可是十分喜歡你，佟公子那樣的夫婿著實難得，你嫁去他家定然不會吃虧，況且你從小練習女紅熟識宅內事務，必然也能幫得上忙。」
程柳蘭搖搖頭，鬆開了程夫人的手，「娘，再怎樣，我也不能和妹妹爭夫婿，不是麼？況且，他喜歡的人，終不是我，娶了我又如何？」
程夫人苦口婆心道，「他娶了你，你終究是他的妻。他就算不愛你，也要敬你。再說，感情都是慢慢培養出來的，你又怎知他不會喜歡你？柳蘭，娘人為這樣是最好的結局。與其讓霂瑾痛苦一輩子，不如就讓她忍痛一時。也算是為你妹妹想想，可好？」
「娘，你終究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不需要他敬我。」說完程柳蘭便快步離開了。
獨留程夫人一人站在前廳，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哽咽地自言自語，「娘又何曾不知道愛是多麼美好，可世間哪有這麼多不顧一切的愛呢？」
子夜，程霂瑾輕輕地推開佟玄楚的房門，發現他正倚在榻上熟睡，手邊是攤開的書卷，一旁的蠟燭燃地只剩下最後一小截，掙扎出虛弱的微亮。
她淺笑，又有些心疼。定是看著看著邊睡著了，這樣也不怕染風寒。想著便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跟前，輕輕地將他手邊的書卷拾起，合好後放置一邊，然後又將他床上的被子躡手躡腳地蓋在他身上。生怕吵醒了他。好在他睡的熟，她為他搭上被子後他只是側了下身子。
她看著熟睡的他，月光朦朧地滲過紙窗，一點點散開在他白淨的臉上。夜色中他的輪廓越發分明精緻，混合著他睡時的恬靜輕鬆。她不自覺地勾唇而笑，卻在笑靨漫開之時落下一滴淚垂落在腮邊。她的阿楚，她的無所不能的阿楚，她的俊逸無雙的阿楚，明日便不再是她的了。
她從前聽何小花說，離別的話要提前說，不然等到真正離別的那一刻，就沒有機會再說了。她自知再這樣看下去，自己是越發的捨不得了，邊在一旁找來了紙筆，思索良久後，一筆一劃地落在紙上，
「霂瑾愚鈍，與君有緣無分。家姐淑德，堪為君家賢媳。望君念舊時情分，了卻霂瑾心願。願君與家姐永結同心，百年好合。」
落筆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了，眼淚像瀑布一般直湧而下，滴落在紙上，暈開了一筆墨痕。滴落在地上，勻散了一縷相思。
她放下筆，走到他跟前，悄然吹熄了蠟燭，最後在他輕薄的唇上蜻蜓點水般一吻，便含著淚與愁匆匆離去。
她從未想過，原來相遇是為了離別，相愛是為了相忘。若是她早知結局如此，定不會從一開始便將自己陷了進去，便將阿楚和阿姐也拉近了這場鬧劇。
「那丫頭可走了？」佟母廂房裡，佟母一邊撫著面前的古琴，一邊打量著身邊的畫眉。
「回老夫人，剛離開。」
「她可把要說的話都說好了？」
「二小姐見少爺在熟睡便留下了字條離去。」說著畫眉將剛剛程霂瑾寫下的訣別信捧上給佟母。
佟母挑著眉接過字條，看了看後釋然一笑，「這丫頭還算機靈聽話。你重新放回少爺房裡去吧。」
「是。」說著畫眉便拿了字條退下了。
佟母雙手愛憐地撫著桌上的古琴，琴弦已經斷了三根，琴頭也佈滿了灰塵，是有些年份的東西了。
「大計我終究還是會完成的。只是仲齡，當初你若不這樣萬般阻攔又何須我忍痛下手呢？」說著一滴淚落在古琴的琴頭，拂散了一抹灰塵。
「仲齡，我愛你，卻不後悔殺了你。」佟母淚眼朦朧，嘴角卻溢著瘆人的微笑，「為了我楚氏的興盛，我有什麼是不敢的？」
月下，封塵已久的舊物被打開。故人不在，泣淚漣漣。而孤孀尤在，故人泉下又作何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