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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43第43章 (倒V) 文 / 千里孤陵

    河面上臨水搭起兩丈多高的一溜檯子,易縝拉著他住最高走去。

    一艘畫舫剛停到台下岸邊,祝由正從船上下來,一眼瞧見被眾侍衛擁在當中的兩人,搶上前幾步見禮。

    「侯爺是坐車來的?」祝由天生不拘束,舉手投足間皆有一兩分風流神韻,自若笑道:「原本想坐車得大清早出門,這才坐船,誰知道滿河都是這樣想的人,耽擱到這時候。反而不如侯爺省事。」他見秦疏站在易縝身旁,也就是稍稍掃了一眼,兩人目光微微一碰,便各自轉到一旁去。

    易縝對此人存有成見,覺得他世故圓滑,頗有行為不檢之嫌。一向不大待見,只是隨意點點頭。覺得秦疏這身份更沒有必要在人前引見,拉著他匆忙就走,

    正巧過來幾個有生意往來的商賈,祝由轉身寒暄,稍稍落後了幾步,同另外幾人一道上的看台。

    高台上有不少人,多是北晉有頭面之人的家眷,氣氛頗為松活。此處正對著開闊江面,江面停著一艘大船,船頭豎起極高的桿子,幾名身姿矯健的少年男女上下翻飛,表演著各種雜耍工夫,其間不乏驚險刺激之處,引來不少驚呼喝彩。

    稍後的部分還搭出幾個涼亭,放置桌椅,拿屏風隱隱約約的隔開,作為一處臨時休憩的場所。

    端王已在其中一處小坐,見他們上來,朝燕淄侯招招手。

    易縝指著一旁看台,對秦疏道:「你去那兒看看。」

    青嵐不等他吩咐,稍稍落後兩步,不聲不響的也跟過去。易縝本還想說點什麼,最終還是忍住,目送著秦疏走到看台邊上,這才朝端王走去。

    秦疏確實從未有機會見過這旁盛大熱鬧的場面,眼下也顧不得旁人略帶鄙薄的神色和背後竊語,盡量擠到前面去。

    登台表演的都是出挑的藝人,節目更是新奇有趣。他卻無心多看,漫不經心的瞧了兩眼,眼光悄悄住兩岸看台觀眾裡逡巡。茫茫一片人海,放眼看去皆是眾人興致勃勃的臉,陌生得很。最外層卻是嚴嚴實實的士兵巡視把守,不時能見著兵器上一閃而過的亮光,雖隔著重得人海,仍舊直逼他的眼。

    不知怎麼的,心裡就慢慢一沉,總覺得有巨大的不安一點點瀰漫開來。

    端王與燕淄侯雖然身份尊貴,這番賽舟事宜卻由李甫章主持,兩人反而能夠空閒下來,別人都去看熱鬧了,端王又有意不讓人打擾,於是涼亭裡就只剩得他們兩人。

    易縝捧著個杯子,總覺得心裡晃晃悠悠的沒個實處,不由得就在臉上顯出帶點恍惚的焦灼。

    端王瞧著他這付德行,執壺的手微微一頓,仍將茶水續滿,也替他倒了一杯。這才若無其事道:「昨晚沒睡好?」

    易縝不理會他,皺著眉道:「就照說好的,不管能不把七煞引出來,到了酉歸我就帶他回去。」入夜後也有燈會和民間的賽事,但場面也更為雜亂不易控制,易縝唯恐不能萬全,只同意白天將秦疏帶出來。

    端王略作沉思,平平一點頭,這原本就是之前談妥的事,沒什麼可節外生枝的。只是見他心慌意亂坐立不安的模樣心裡不快,道:「你安分些。」

    正說話間,聽得前面一陣騷動,隨即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

    這前後才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兩人都不料這般快就有了動靜,相顧皆是微微愕然。易縝搶先一步,擠上前去看。看台上有些擁擠,雖見到有人落水,然而看秦疏是個會水的樣子,並不如何大驚小怪。

    秦疏原來所站的那一處也有些人,其中兩個丫鬟的擁著一個小姐模樣的神色頗有些不對,見易縝臉色不善的過來,露出些慌張來,猶分辯著:「我沒推他,是……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易縝那裡還顧得上聽她說些什麼,探頭往下一看,水中只有秦疏一人,並見有什麼接應的樣子,不由得神色大變。

    北晉人多半不熟水性,這一點眾所周知,今天的眾人看得到的守衛也大都是地面上的。然而易縝卻知道端王為著此事,專門從西南水師中急調了一批好手過來,早已在水底深處佈置下帶利刃倒刺的絞網,船底也有人暗中防備,若是不知佈置的方位,胡亂闖進來,縱然是游魚也難得全身而退。

    他知道秦疏水性極好,生怕他這時有些什麼樣的念頭,一頭潛進深處去。

    想到那麼一個活生生的小疏紮下去,變作血淋淋的一團血肉叫絞網給撈上來,胸口竟有些疼得如要窒息。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樣想的。耳邊呼呼風聲裡隱約聽得有人驚呼幾聲侯爺,身周刺骨的一寒。眼前已是水波明滅,不留神間已灌進口鼻裡來。

    青嵐在一旁目瞪口呆,他原本受命負責秦疏的周全,提防著有人闖上台來,然而看台上人多,他畢竟只是個隨從身份,不便和一堆家眷硬擠,中間隔了幾個人。原本好端端的,秦疏怎麼掉下水去他也沒看清,只是他工夫雖好,到了水中就只有沉底的份,是以遲疑了那麼一小會兒,眼看如今又沒把人拉住,讓侯爺也跟著跳下去了。遲疑再三,還是沒能夠鼓足勇氣跳下去以示救主的忠心。

    正在轉身去找人來相幫,卻見端王站在身後,分明把剛才的經過都瞧在眼裡,他臉上繃得極緊,面上已是一片鐵青,看也不看青嵐,沉聲吩咐道:「取我的弓箭過來。」

    這下邊所幸秦疏並沒有一個猛子扎進水裡,教他再也見不著。正掙扎著要向最近的船隻游去。聽見身後響動,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不想是易縝扎手紮腳的浮出水面,兩人都是一怔。

    易縝瞧見他好端端在眼前,一時間是莫名的歡喜與安心,反而說不出話來,只道了一個『你』字,突然急叫:「小心!」心裡暗自道苦,這些人不見得認識堂堂燕淄侯,所受的命令是將今日濇水之人擒殺。他自作孽落到這個下場,此時偏不能也沒有機會將話說破。

    秦疏不及轉身,順著風聲側身讓過,卻見水中多了數名身著水靠手執利刃之人。

    他讓過背後一刀,易縝勉力踢開一人,一時間倒沒有傷著。

    但易縝在水中只會一點點狗刨的伎倆,那能與人纏鬥。稍一動作,便要灌水下沉、秦疏水性雖好,也擅小巧纏鬥,然後工夫被廢體力不支,加上易縝時時想護他周全實則礙手礙腳。兩人只落得個捉襟見肘左右支絀的下場。

    眾侍衛下不了水,又恐弓箭誤傷,傻看著幾人在水中翻騰。所幸端王已取弓箭在手,他沒有尋常士兵那許多顧忌,箭法也是極好的,開弓便是連珠三箭射去,將易縝身旁最近的三人執刀的手臂貫穿。疾詞厲色喝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刺燕淄侯,左右還不快將人拿下!」

    其餘沒受傷的幾人聞言似乎全都怔了怔,高台上端王冷眼看來,似乎要再取箭矢,相互看了一眼,扯著受傷的同夥潛入水中,那三人血流不止,從水下冒出一溜腥紅,慢慢在水面漾開,唬得在場眾人一時半會不敢作聲。

    端王將弓箭丟開,也不多作解釋,將場面丟給隨後趕來的李甫章等人處理。

    祝由原本也同當地有名的商賈坐在另一處涼亭之中,此人極有眼色,還在事態之初瞧見一眼,旁人還未回過神來,他已經轉身奔下高台,令自家的船隻劃過去救人。

    眼下刺客不知去向,易縝兩人也被救上船去。

    「想不到有這般膽大妄為之徒,累王爺受驚了。幸而侯爺畢竟是有福的,如何能叫這般宵小得逞。」祝由搶上前來道驚,言詞表情無一不情真意切。突而扶住易縝道:「侯爺受傷了?」

    急忙轉身吩咐左右:「去將上次留的碧玉膏取來。」

    易縝不耐,從他手中扯出袖子,急著去看秦疏。秦疏臉上一分血色也沒了,全仗旁邊有人扶著才沒有癱軟下去。

    易縝把他仔細打量了一番,見上上下下都沒受什麼傷。只是脫力過甚,懸著的心這才略略放下一些。

    被祝由一說,這才發覺臂上不知何時被分水剌劃破一道,口子雖然不深,但在水中泡上這麼一陣,也覺出些絲絲的抽痛。易縝只看了一眼,道聲不要緊,迫不急待的要帶著人下船。

    他本不意理會,祝由在旁卻不依不饒的輕輕拉他:「侯爺,您至少也得換身衣服。侯爺就那般不小心落下水來,王爺定然十分擔心。過一會必然會過來探望。侯爺總不能還這般**,自家兄弟面前也不好說話。」

    易縝想一想,車上雖備有替換的衣服,但這樣濕漉漉的出去,一路上叫人見了也總是不妥。雖是五月的天氣,然而天氣陰沉,江水也十分冰冷,濕衣服帖在身上被江風一吹,格外的刺骨難耐。

    這才點頭同意,見秦疏蜷縮在一旁,也是哆哆嗦嗦的,眼神都有些直了,心裡一揪,莫名的有些心痛。

    祝由自然滿口答應,早有伶俐的下人下去取來衣服,將兩人分頭帶下去更換衣物。

    此時淵池青嵐也趕到船上,祝由雖十分的慇勤周到,易縝想到這人同端王之間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倒不敢全盤受了他的好意。更衣上藥這些事不敢勞他大駕,只肯讓旁人來。

    祝由賠著笑出來,這才得空轉身進了另一間艙房。房中有兩人陪著秦疏,見來的是祝由,悄悄退了下去。

    秦疏已經換過衣服,正擁著棉被坐在大床上怔怔發呆。等他走近了,從被下伸出一隻顫抖的手來捉住他,他一直默不作聲,直到現在才低低的哽咽著喚了一聲:「師兄。」

    「是我。」祝由拍拍他的手背,將帶來的另一件大裘裹在他身上。這幾個月的工夫,秦疏是眼見得瘦了下去,他隱約也知道他過的是怎樣擔驚受怕的日子,又該是怎樣的委屈。然而眼下見面只得這片刻的工夫,並不敢有分毫耽擱。「你太不當心,水底明擺著是個局,怎麼就跳下來了。若有個萬一怎麼辦?實在不行,把旁邊的人推一個下來也是一樣。今天這樣的情形,誰也沒機會去告你的狀。」

    秦疏從小被他教訓慣的,對這個師兄有些行事風格雖不苟同,也知道他本心裡是為著自己好,多半是不還口的聽著。這時也不過抬起眼來瞧了瞧祝由。

    祝由何等樣人,一轉念道:「……當真是她把你推下來的?」回想那人的相貌,已經在心中默默盤算著記下。

    秦疏捉著他的手稍稍一緊,微微搖了搖頭:「不全怪他,我自己也擔心小黑出事。」

    易縝知道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對他這番話絲毫不予理會,暗中只管自個拿自個的主意。抽出手來,輕輕按住上他的腕脈。一面斟酌著道:「我聽說……是真的?」祝由所學龐雜,於醫道也有所通曉,指下的脈像真真切切,再由不得人不信。他於是頓了頓,目光稍稍一低,往秦疏腰腹處掃了一眼。

    秦疏臉上漲紅,不過片刻又轉為雪白,此時卻沒有可以讓他羞愧的時間,只得勉強顫著聲道:「皇上……」再也說不下去。

    所幸和祝由說話有個好處,便是一點就透。目光微微一緊,臉上卻不動聲色,一時也沒雖的話說,只道:「既如此,你且寬心些,凡事保重自己。」

    房中不知何處拴了個鈴鐺,輕輕的響了兩聲,祝由對秦疏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自己也住了口站身來。秦疏卻想起一事,一把捉住他衣角,問得又輕又急:「娘娘呢?「

    祝由身子一頓,輕聲道:「沒事。」他本還有些話想說,然而眼下卻沒有機會,回頭看了一眼,從秦疏手中拉出衣角,輕輕推門走出去。

    身後秦疏面如死灰,萎頓在床上。心下卻鬆了一口氣。既如此,自己淪落到如此地步能算作是咎由自取,所幸可以再沒有忍辱偷生的必要,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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