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9 回家 文 / 南嶽蝶
這種場景讓我簡直不敢繼續往下去想了,張嘴準備大聲呼喚憨子,可驚訝的發現腦子裡面的想法根本驅使不了嘴巴做出任何動作,彷彿此時我的腦子跟身體已經完全屬於兩個毫無關聯的個體。我甚至一度覺得,自己的殘存的意識馬上就能脫離了原先的那個肉身獨自飄離……
我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得不輕,只覺得渾身上下已經被不知何時泛出的冷汗所覆蓋,凍的直打哆嗦。更要命的是,我發現自己的雙腳居然麻木的沒了任何知覺,那兩條褲管下面的東西就跟兩根木棍似的完全不受我的支配。
其實最讓我不安和害怕的是,我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那牌坊的近前。再有個五六步我就要跨入那牌坊裡面了。
我忽然想起了秀才爺之前給我講過的那些奇聞異事裡面經常會出現些迷人心智的詭異事物,上至神仙,下到魅魎。如此看來,今天我所遇到的,定也是此類招數。它是一門心思想讓我跟憨子進到那個牌坊裡面啊。
我越想越覺得事情就是如此,但也正是這樣反而愈加的害怕,因為我知道那些迷人心智的故事往往都有一個跟死亡扯上關係的悲劇結尾。
此刻,我的眼睛裡面除了那個近在咫尺的牌坊外看不清任何東西了,包括已經邁過牌坊的憨子。原先還殘存的部分身體知覺,已經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吧只殘留了一個影像而已。腦子跟身子徹底被生生的割裂開來,連同視線都開始變得像是秋風裡的水面一般,不斷的泛起了漣漪。耳朵懵懵的,一種嗡嗡的聲音縈繞左右,如同掉進了罐子裡。最讓絕望的是,我這一絲殘存的意識,正在被那週身裹緊的冰冷的氣息慢慢蠶食。
那個形如門狀的牌坊,猶如一張巨口正等待食物的進入······
老天爺,再走一步,我豈不是也成了憨子了······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一陣難以名狀的疼痛突然間從身體裡面傳了過來,這疼痛來的猝不及防,就像是有人突然在我身上插了一刀一樣,這樣還不算,那刀似乎還在不斷的攪動著,牽扯著五臟六腑,攪動著週身的神經。
我瞬間傻掉了,麻木的身體和頭腦根本分辨不出這股痛感的具體來源。好在那疼痛如同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源源不斷。這一連串痛楚感終於讓我漸漸判斷出了位置。
是肚子。
若干年後,當我每每回憶起那晚的情形時候,我總會不自覺的感歎,命運弄人。平日裡你避之不及的事情,往往在你最為危險的時候成為了懸崖稻草的角色。
在這疼痛就要使我無法忍耐的時候,忽覺得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從我的身體後下方竄了出來,而且,來勢兇猛,一發而不可收。整個小腹隨著這東西的排除,像是被抽乾了似的,空蕩蕩。而之前週身所包裹的寒氣也似乎被連同帶出了體外。
緊接著,一股濃烈的氣味竄入了鼻腔之內,整個身體也伴隨著這股味道猛然間與我的腦子撞擊到了一起,就像是把一麻袋的麥子扔進了面缸裡一般,活生生的歸位了。
嗅著自己因為之前貪吃冰豆糕而拉肚子排泄出的糞便的味道,我左右看了看。
什麼牌坊,什麼燈籠,都沒了蹤影,原先的那一切都如同海市蜃樓般消失不見,連半點痕跡都沒有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夢?
可低頭看向地面,憨子那小子正癱在眼前沒有半點響動,如同死人一般。
我使勁兒眨了眨眼,沒錯,眼前的景物已經清晰可見,完全沒了剛才的朦朧感。而且讓我欣喜的是,我的手腳也再次回歸到了我腦袋的指揮。
天啊,我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難道這一泡屎把剛才的所有「鬼把戲」都弄沒了?
真是老天爺開眼,看到一切真的如常後,我這才放心大膽的走到憨子身邊。
不過地上的這小子看樣子不太妙。他蜷縮著身子,似乎還在微微的顫抖著。牙齒上下碰撞,不斷的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想必冷得不輕。
我有心蹲下身去查看他的狀況,卻發現剛才的那一泡屎把我的大腿包裹的如同濕了水的老棉褲一樣臃腫不堪。那種粘稠的感覺讓我簡直不願意再多想什麼。我瞅了瞅憨子,又瞧了瞧他的褲子,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想法。一不做二不休,我憋住氣,脫了自己的褲子,隨手扔到了一邊,又把憨子的褲子給退了下來,穿在自己身上。
在手觸碰到憨子身體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因為他的渾身上下已經如同冰塊一樣,涼的嚇人。要不是還在顫抖著喘著氣兒,我準保以為他死了。可我也不能把那個沾滿污穢的褲子再給憨子套上吧······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先這樣吧。
好在這一折騰,我發現自己原先瘸著的腳不知道是被剛才那一遭給嚇得,還是真的復了原,居然沒有那麼疼了,至少能夠支撐著身體。這讓我欣喜萬分,不過看著地上的憨子,我又犯了難。
俗話說的好,是非之地不能久留啊。雖然此刻週遭的沒了之前的詭異物件,但保不齊還能出現什麼。可你說我要是此刻自己走了,未免有些不仗義,這傢伙好歹之前沒有扔下我不管。但是要把這個昏迷著的傢伙給帶回村子,可著實犯了難。
抬頭分辨了一下四周的,黑咕隆咚的根本看不清個什麼。頭頂的月亮就跟俊俏的財主家的小姐似的,裹的那叫一個嚴實。
之前我跟憨子在頭次遇見牌坊的時候,便轉身往回走,可是沒多久便又再次遇見了這個牌坊。如此想來,我跟憨子一直在原地打轉。也就是說,我們根本就沒有走上回往集鎮的道路,依舊是停留在之前走錯路口上的岔道。雖然此刻牌坊已經不見了,但眼前這條道兒瞧著並不熟悉,如果一直走下去還真不知道通往哪裡。思來想去,我決定還是往回走來的妥當些,至少先要找到到五里河的路口。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再冒險了,還是先找到一條熟悉的道路妥當些。
主意定下後,我也不再糾結憨子的問題,咬著牙攙扶著光著腚,抖成篩糠的憨子,一邊忍著腳疼,一邊順著那條道路悶頭就往回走了下去。
沒走多久,我看到了之前丟棄的架子車。此刻的我,不知道是驚魂過後的冷靜,還是大難不死後的悠哉,居然沒了之前對它的恐懼。看著架子車,我心頭一亮。如果自己這樣攙著憨子走,鐵定能把我給累死。還不如碰碰運氣,試試這車。剛才充其量不就是覺得拉著沉嘛。如果我也覺得沉,大不了不用了就是。
越想越覺得有理。我把憨子像扔死豬似的丟在了架子車上,忍著隱隱作痛的腳踝,一步一步的拉車而行。雖然日後想起來這件事情,總歸有些後悔,可世上難買後悔的藥,再說我又不是諸葛亮在世,哪能知道的那麼多。對於當時當下的我而言,車子的重量並沒有超出我的預期便是最大的幸運。
路上無話,似乎所有的劫難已經在剛才都全部度過,剩下的路途並沒有再出現任何異常。
讓我欣喜萬分的是,在走了沒有多久後,我便發現自己到了五里河口。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對一個熟悉的地方的愛戀。我恨不得衝過去對著通往村子的路口磕幾個響頭,抓著地上的泥土親它兩口。直到此刻我才算明白鬼打牆的真正含義。敢情之前我跟憨子往回走的時候確實是已經開始在兜圈子了。而如今終於見到了熟悉的五里河口,意味著我們已經徹底的擺脫了那個什麼「鬼打牆」了。
疲憊的身體被這逃過劫難後的慶幸所迷惑,「渾身是勁兒」的我拉著架子車,瞄準了回村的道路口一路狂奔。直到看見不遠處一片黑乎乎的村落後,我這才覺得渾身乏累不堪,嗓子眼兒裡冒著熱氣,熏蒸的我幾乎要跌倒。不過村子那黑色的影子猶如磁鐵般引著我走完了最後的道路。
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是子夜時分,這意味著我們在原本只需半個時辰的路程上面,耗費了足足兩個時辰。
我先把憨子送到了他家。為了掩蓋我們偷偷跑到集鎮上吃東西的事實,我把那輛破架子車扔在憨子家院牆外面。當時我的盤算是,編造一個謊話,說我跟憨子去鄰村勒棗子,結果路上迷了路,遇見鬼打牆所以回來遲了。因為這樣至少在我爺瞭解了情況後,不會因為我又「敗家」而剋扣我的零花錢。
可算盤打的精,卻不如命運來的叵測。我如此的舉動卻給憨子開啟了一個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