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17 計謀 文 / 南嶽蝶
六嬸她一個人到了那架子車近前,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像是黃土一般的粉末兒撒在了那架子車的四周,而後又掏出了一張靈符貼在了架子車的車板上面。
忙完了這一切,她直起腰板,在袖口裡摸索了半天,似乎並沒有尋到想要的東西,於是扭臉衝著眾人道:「誰有火鐮?」
那時的農村能用上火柴的都是少數,愛抽煙的莊稼人都在懷裡揣個火鐮。火鐮其實是統稱,它包括三個部分,火石、火絨和鋼條。其中的火石快速碰撞摩擦生熱後,可以冒出火星,發熱引燃火絨或者煙草,因此點旱煙袋的時候常用。這個東西在平常百姓家較為常見,甚至在解放後的五六十年代,陝北和中原地區依舊使用。
不過,那僅僅是對於普通的農民。
我爺見六嬸詢問,二話不說從懷中掏出了火柴,遞給了六嬸。
火柴那個時候被人叫做「洋火」。因為早些時候是西洋引進來的,故此得名。雖然1879年的時候,佛山已經開設了火柴工廠。但慣用的叫法沒變,至少在我們這裡。與此類似名字的還有「洋車」,其實也就是自行車。不過我第一次見到「洋車」的時候,是發自真心的好奇,因為那個玩意兒與平日裡瞧見的那些帶轱轆的東西真的不太一樣。
其他拿出火鐮的人瞧見了我爺遞過去的「洋火」後,都知趣的又把東西別在腰裡。
六嬸道了聲謝後,熟練的用火柴點燃了新拿出來的三根香,而後迅速拎著那香繞著架子車走上了三圈。火紅的香頭被她這一走帶起的風吹的越發紅彤,看著像是三隻詭異的眼睛般。
也就在這個當口,只見她之前撒「黃土」的地方居然慢悠悠的冒出了數股白煙。這煙奇怪的很,沒有火柴點燃後冒得煙那般的硫磺煙硝嗆人,也沒有灶台做飯後的香氣,它根本沒有味道。從外觀來看,縹緲至極,輕薄無形,與其說是煙,不如說是水氣,來的突然散的迅速。微風一吹便散的沒了蹤影。
眾人看得出奇,正琢磨那煙的時候,卻見六嬸居然張嘴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那乾脆利落勁兒看得我都直覺得手疼。而她卻跟個沒事兒人似的,彎腰在哪架子車上,以手當筆,畫畫點點,好一通忙活。
那如同鬼畫符般的鮮紅的圖案自然沒幾個人識得。不一會兒,六嬸「作畫」完畢。不過她絲毫沒有讓人欣賞的意思,突然再次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之前貼在架子車上面的靈符,以此為火引,燒著了地上的枯草,隨即將整個架子車引燃了起來。
這架子車的木頭估計是乾燥的透徹了,一遇見火苗,就跟餓狗見了肉骨頭一般,呼的一聲膩歪在了一起。不多時,已經一團烈焰呈現在眾人眼前。
大家看著都不敢言語,倒也不為別的,而是那團烈火中的時不時竄出紫藍色的火苗和怪異的爆裂聲,讓看得讓人緊張萬分。好在也僅此而已,並沒有其他什麼異常情況發生。
如此一團火,足有半頓飯的功夫才把那架子車化為了黑乎乎的木炭。辟里啪啦的斷裂聲終於像鬧鐘一般提醒到了憨子爹。
他愁眉苦臉的湊到六嬸跟前,說:「那個······仙姑······你瞅······這火也點了,燒的差不多了,咱們現在能快些去尋俺兒子不能啊,俺這真擔心······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別說俺了,她娘也活不下去了······」說著眼淚順著憨子爹的眼眶流了出來,在那張縱橫著褶皺的臉上肆意奔走。
六嬸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又看了那眼還未熄滅的火堆,終於開口說道:「你找兩個人看著這團火,勢必要把這堆木頭燒的乾淨。待火熄滅後,用馬尿淋三遍。而後把灰燼埋在正東方的村口處。這一點萬萬不可出錯。而且,你記住,在我們去尋找你兒子的過程中間,你家中牆上我貼的那個靈符絕對不可去動。你可讓你媳婦在家守著。」
憨子爹聽六嬸有要去找他兒子的意思,高興的一蹦老高,滿口應承著安排了兩個人留下看守火堆。然後四處張羅著鄉鄰準備搜尋他家兒子。
在農村,這鄉鄰之間只要沒啥大的矛盾,基本上是一呼百應,畢竟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好歹見了面都帶著輩分的稱呼,哪能見死不救呢。
我看著憨子家院門外一時間浩浩蕩蕩的尋人隊伍,突然不知怎麼得,想起了我爹出殯時候的場景。雖然那個時候我小的根本記不清楚多少事情,不過腦子裡總會有著當時畫面的閃現。就好像日後我啃著難以下嚥的窩窩頭總會懷念曾經的油餅一樣來的猝不及防。
好在我腦海中的畫面很快的被憨子家院門前聚集的人流給衝散了。這伙一輩子都跟土地打交道的人們起先大傢伙七嘴八舌的商定著找人的方案,不過鬧了半天也沒鬧個清楚,最後還是按著六嬸的交代,分了三路。因為有人見著憨子那傢伙衝著正南出村的道路跑下去的,所以這三路人馬奔向了東、南、西三個方向。
出發前,六嬸一再叮囑,看見憨子後,千萬不能擅自上去拉拽他,先用繩子和麻袋困他在原地,然後迅速回來叫她前去。雖然眾人並不明白這憨子有啥不能拉拽的,不過瞧六嬸的神色並不簡單,想必自有其道理,於是也便一同應承了。
看著六嬸一個人指揮著眾多大老爺們,秀才爺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臉上掛著掩飾不住的尷尬,來回走動著步子的他始終沒找到插話的機會。
倒是我爺先對六嬸開口了。因為他一直以為六嬸要帶著我一起去找憨子,可是眼瞧著這架勢,六嬸明顯的是穩坐釣魚台啊。
我爺待尋人的隊伍出村後,咳嗽了一聲,衝著坐在憨子家院子中間椅子上的六嬸問道:「敢問仙姑,之前說需要我孫子幫忙尋人,可適才安排隊伍的時候並沒有我們可做的事情,不知道我們爺孫二人此刻要做些什麼?」
六嬸聽了一笑,並沒有回答。
她轉身看了看四周。
憨子娘遵照著六嬸的吩咐與其他幾個婆娘寸步不離的守在憨子床前,死盯著那道靈符。而憨子爹也已經隨著找人的隊伍離開了村子。此刻在六嬸周圍只有秀才爺與我爺孫三個人。
看清了周圍的情況後,六嬸站起身走到屋裡,似乎與那憨子娘說了幾句話,便匆匆的走了出來,衝著我爺笑道:「還望老爺子您能帶我去您的宅邸走上一遭。」
我們三個都愣了,咋突然要去我們家了?難不成我們家裡也有事兒?可是瞧著六嬸輕鬆的模樣似乎情況並不是那樣凶險。
再問她什麼,她卻只是笑而不答。
無奈,我爺雖然滿腹狐疑,但還是走在了前面引路,並使喚常福先回家準備些茶點。
都是一個村子,距離不遠,走上不多時便到了我家。跨進院門後,六嬸終於吐了一口氣,滿臉疲憊的對我爺說道:「適才對不住您了,其實來到您宅邸只為求得一時的清閒,休息一下······」
六嬸說話的聲音很輕,連同臉上的神情也似乎真如她所言那般透著萬分的疲憊。
見我爺還愣在那裡,秀才爺急忙插嘴解釋道:「六嬸平日裡數天才行一次法事,降仙這事兒極為消耗體力,想必今天忙碌的太很,傷了身子。如在憨子家,人多嘴雜,要是說些什麼不中聽的話影響了仙姑的名聲。」
六嬸點了點頭,接著秀才爺說道:「人言可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其實,這也只是其一,之前我說讓他們去尋人,也是為了安慰憨子一家。那孩子爹娘見兒子跑了後,要死要活的。要是不幹點什麼,想必他們會急瘋掉的。」
我爺聽完點了點頭,可剛走了兩步,突然無比擔心的問道:「那你的意思是憨子就真的尋不回來了?」
「不。」六嬸邊說邊左右看了看我家的廳堂,又回頭瞧了兩眼院子,慢吞吞的回道,「憨子能找回來,不過不是現在。」
這話把進了廳堂的我爺聽了很是迷糊。」說白了,就是白天能找到憨子,也解救不了他。與其那樣,還不如等待掌燈以後再一統做事。」六嬸笑著也進了廳堂。
我爺跟秀才爺聽了互相對視了一眼,恍然大悟道:「所以仙姑才那樣說,讓他們組隊去尋人,一來安慰憨子爹娘,二來尋個僻靜的地兒休息恢復體力。」
「不錯。」六嬸笑著對我爺施了一禮,「您老的宅邸風水可是當真的不錯。小女子貿然前來,可真是要道一聲叨擾了。」
我爺鬧明白了事情的因果後,終於收起了之前的狐疑神色,一面張羅著六嬸與秀才爺落座,一面吩咐常福把準備好的茶點端出來。
我瞧他們在講話,有心自己溜出去玩耍一會兒,卻被眼尖的老頭子給盯個正著。非要我立在三人旁邊。不過這次六嬸倒沒有再替我講話。我就那麼傻愣愣的站在我爺身旁,吃著點心,發著呆,腦子也不知道飛到了哪裡。
可是突然之間,我瞧見身旁的我爺猛得站起了身,一臉驚恐的表情看著六嬸。這突入起來的一幕把我手裡的點心嚇得「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