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十一月:拂桑落 文 / 李十四
他說:我總是會有那樣的錯覺,古老的屋簷下,我獨自一人坐於走廊上,聽著雨聲,我的心頓時變得很靜。你說,那會不會是我的前世。
我之前邀他去走斷橋。
他們說,這是徹底絕了我的念想的最好選擇,我以為也是,走了斷橋,自此再無瓜葛。我不喜歡那種:明明喜歡著卻要被逼做朋友。
我肯定是接受不了他牽著其他女子的手出現在我面前的。
他答應了,時間定在了下個月的十二號,如今已快到月底,算來還有兩個星期。
兩個星期後,我不會再糾纏於他。
其實我們也談不上認識,甚至都沒有交談過幾次,可是我喜歡他,就這麼簡單而已。我以前覺得我能放下任何人,遇見他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那些任何人本就什麼都不是。
他很少言,難得見一次面也只是我在說,偶爾他會說上一兩句,可是不等我回話他便又沉默了,等到他坐累了,便會起身獨自離開,他討厭告別,哪怕只是一聲再見。
記憶當中我們好像沒有什麼值得回憶的東西,我們經人介紹認識,然後交往,三個月的時間裡見了九次,每次說不到十句話,所以我說我們連認識都談不上,因為從未真正認識過。我不瞭解他,他也必定不瞭解我。
他和我說的最多的一次話,是在一間古老的房子裡,那天我打他電話,他說他在那裡,我便去了,我到那兒的時候他正抬頭看著天空,我問他在看什麼,他說:我總是會有那樣的錯覺,古老的屋簷下,我獨自一人坐於走廊上,聽著雨聲,我的心頓時變得很靜。你說,那會不會是我的前世。我沉默不語,良久,我才開口,我說:我們到此為止吧。他說好。我說在此之前陪我走一次斷橋,他又點頭說好,時間便定在了下個月十二號。
其實我是氣的,他連一丁點挽留我的心都沒有。
我只記得在我離開那間屋子之前,他似是低喃了一句:拂桑,那應該是我的前世。
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你知道嗎?拂桑花是不會凋謝的。
它不會凋謝,可是會萎敗。就像用盡了全力去愛一個人,到頭來卻發現他根本就不愛你,所以哪怕你是不死之身,你也不願再活下去,而你逼不得已的活著,其實和行屍無異。
拂桑遇見悸的那天,下了點小雨,路上有點濕,她把鞋子脫下來拿在手上,赤著腳踩著,濕漉漉的感覺總叫她心安一些,是的,她又做壞事了,她把徐夏天的書包連同校服外套一同扔進了校內的小河裡,原因是她的男神若珩已經正式宣佈了徐夏天就是他的第三十代女朋友,於是她嫉妒成恨,便把人家的東西一併扔了。
拂桑和若珩算是青梅竹馬,兩家是世交,所以從小拂桑便認識了若珩,而纏著若珩便是她從小就學的很好的一門功夫,只是若珩一直對她愛理不理,而拂桑的執著卻一直促使著她要把若珩佔為己有。若珩的前二十九任女朋友都在拂桑的幫助下分道揚鑣,而若珩對於此事的不予理會便被拂桑當成了默許,於是拂桑更加肆無忌憚,且從未愧疚一分。
只是每一次她肆無忌憚後若珩的冷眼總叫她難過萬分,若珩會說:涼拂桑,我不會怪你,因為是我欠你。
拂桑的眼角邊有著一條如同小蜈蚣般模樣的疤痕,疤痕猙獰,燈光下尤其恐怖,那是八歲那年若珩的傑作,本來若珩只是想要拂桑知難而退不要再纏著他,誰知道拂桑那丫頭天生執拗又好勝,從樹上掉下來的那一刻,拂桑的嘴角勾起了一輪淺顯的彎月,她知道從此以後若珩在沒有理由捨棄她,被血水遮住了的眼睛,卻出奇的明亮,看著若珩的不知所措,拂桑閉上了眼睛,從此以後,讓她就這樣活著吧,哪怕前方萬劫不復,她也要拖著若珩一起走下去。
那個取代了母親位置的女子說:想要一個男人甘心情願的留在你的身邊,代價是必須要大的,哪怕是九死一生的磨難。
所以你便是用了這樣的法子害死了我的母親,留在了父親的身邊嗎?拂桑問。
那個女子滿眼蒼涼:我用了很多法子才留在了你父親的身邊,可我沒有害死你母親。
都是一樣的,你搶走了父親,母親怎麼還能活的下去。拂桑歎息,都是一樣的不是麼。
人總喜歡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殊不知再多的借口都挽回不了已經成真的事實,所以都是一樣的,說再多都是一樣的。
拚命的辯解只會看起來更顯得滑稽可笑,所以她從來不辯解,不向若珩辯解一句。
那是她唯一僅剩的驕傲。
她從前恨過那個女子,可遇到若珩後便不恨了,因為沒了資格,她和那個女子,都是同一類人。母親臨死前的唯一要求便是遠離那個女子,她答應了,卻是沒有做到。
腳應該很髒了,提著鞋子的手也有些酸累,拂桑轉過身看著之前走來的方向,她到底又在期盼了,撇了撇嘴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她就不相信一個小時後若珩真能不來找她,如今放學已有半個小時之久,而她到家只需要十五分鐘。
悸就這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從路邊的小巷子裡衝了出來,渾身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可是拂桑看的出來,他還是受了很嚴重的傷,因為他的步履已然不穩。
拂桑走過去問他:要幫忙嗎?
她以為悸定當會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點頭然後說句煩擾了,誰知悸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跑開了,拂桑看著悸的背影冷笑:總有一天你還是會來求我。
她就是這樣,任誰都不能漠視她,不然便會付出很大的代價。
若珩有時候會說:涼拂桑,真看不出來你今年只有十六歲,你的人心長的太快了。
可是若珩不知道,人心長的快的代價也是一般人承受不起的。拂桑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也要承擔一半的責任。
每每夜深人靜時,安靜下來的拂桑都會哭,她會說:你為什麼要牽我的手呢?你若和其他人一樣嫌棄我不就好了嗎,那之後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若珩,我生來就是屬於黑暗的,你不該在給了我光明之後,又把我推入更深的地獄之中。
那個叫藍星辰的女子,是她和若珩之間最大的溝壑。
拂桑看著悸漸漸消失了的方向又暗自歎息:冷浮悸。
她的眉眼處落了一絲邪魅,他們竟是以這樣的方式遇到了,這個,被放逐在流生裡的孤獨兒。
那與若珩如出一轍的眼眸,宛若脫世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