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街頭拾荒者 文 / 科大磚頭
墨老闆一生最信任的人是半臉,因為別人都看不起他,因為他長了一張難看的臉。倒是墨老闆看得起他,把他從一個小生提拔成一個大管事。他手下的兩十個人都是城西的高手,他擔心墨老闆會出事,自己不應該貿然地就聽從墨老闆的吩咐,導致現在進退兩難。他已經把神秘者的手下誅殺殆盡,只剩下一個人在逃。其實,不止這一個人在逃,神秘者手下那些厲害的角色早就逃之夭夭了。半臉只是追了一個他認為完全有把握能殺死的人,因為他堅信能熬到最後的人身份不簡單。
天突然下起大雨,也許它要讓所有的人遺忘掉今晚的殺戮。半臉還在追,他的信念是不留一個敵手,就算自己丟了性命,也要在敵手的後面。
天空開始發亮,雨也停下來了。半臉看看身後的手下,能走得動留只剩五人了,他不想放棄追殺。當他踏進一條繁華的大街時,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他來到了寡婦花姐的地盤,她不歡迎帶刀闖進來的人。在她古怪的脾氣裡,這些人都應該死。那個神秘者的手下還在跑,半臉也絕不會放棄追殺。
「救救我!」
神秘者的手下脫掉身上的黑色外衣,對著一堵玻璃牆猛敲起來。
「有人要殺我!」
開門的是位大嬸,她驚奇地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人倒在自己的門口,迎面而來的是六個帶刀的傢伙。
「老陳,你什麼了?」
「放開他,他是神秘者大人的手下。」
「神你個頭,他是我們這裡的拾荒者,在這裡住了三十年了,鄰里街坊誰不認識他。」
「快放下他,否則對你不客氣。」
大嬸大聲嚷嚷,說有人要殺人了,大家快來看看啊!一瞬間,所有的窗戶都打開,朝這裡望了一眼,然後都操起傢伙跑過來。菜刀,掃把,板凳,能用來打架的東西都握在這些人的手裡,連小孩也拿著玩具刀過來。他們把半臉和他的手下圍起來,大嬸兩手插腰,雙眼怒視這些滿身刀傷的傢伙。
花姐被嘈雜聲吵醒,她從窗戶往外看了看,就吩咐手下混到人群中去,把這些入侵者處理掉。
小牛從房間裡跑出來,他看見那個街頭拾荒的老陳倒在血泊裡,他奄奄一息。小牛靠過去,想要看清他的臉。他一把抓住小牛的脖子,想殺掉小牛。小牛驚慌地掰開他的手,用力的往外甩,終於甩開了,小牛也退倒在地上。他連忙擦去脖子上的血跡,他不想讓人誤認為是他殺了這個倒在血泊的老陳。小牛又看了這個倒在血泊裡的人,白髮擠在他的耳朵邊,眼睛發紫,下巴留有短短的白鬍鬚,但是他的破衣服下面,全是傷疤。小牛知道這是刀疤,這個人肯定是混江湖的,而不是所謂的拾荒者老陳。
「打死他們。」
花姐的手下唆使鄰里街坊們動手,因為他們最討厭這些平日裡打打殺殺的人,他們最有可能會動手。鄰里街坊們憤怒地朝半臉打去,花姐的手下在暗中配合,沒多久就把這些帶刀的人打得半死。其實,他們跟被打死了是沒有區別的,肯定沒有人為他們治傷。他們就躺在地上,等血流乾了,煎熬地死去。
「老陳呢?」
大伙們都沉浸在為社會除害的快感裡,全然不顧那個倒下的老陳。當人們走到他身邊的時候,發現他不省人事了。
鄰里街坊給老陳辦了一場喪禮,全街的人給他帶孝,為準備了紙衣紙車紙房子,還給他配陰婚。道士給他作了三天三夜的法事,讓他風風光光地了結身後事。這些人對一個老街坊就是大方,近似奢侈地送葬隊伍綿延一公里。還有請來的哭葬人,在那虛偽的哭聲裡,誰都彷彿假哭比真哭還要傷心。
小牛倒是記住老陳那張清瘦的臉,短短的白鬍鬚,還有擠在耳朵邊的白髮;小牛也清楚地看見那些混在人群裡的人,唆使著善良而又健忘鄰里街坊們打殺那些帶刀的人。
「你們這些幫兇,你們看看神秘者大人的那些手下,個個肥頭大耳,都是欺軟怕硬的奴才。你們還以為那個所謂的枯城禁令還有效嗎?你看看那些被饕餮蠶食的人們,哪一個不是無辜的,難道他們貪慾就該捲進殺戮嗎?」
那個滿臉麻子的人在倒下時惡狠狠地說。誰會去在乎麻子滿嘴的長篇大論,道理誰不會說,誰有錢誰才有權利說道理,就算倒著說也是合理的。小牛當時真想跑過去,問那個滿臉麻子的人緣由,又怕被鄰里街坊們為難,所以打消了這念頭。如今,這個念頭在心底如此強烈,他有點懊悔,自己難道真怕被那些混在人群的傢伙打死嗎?
只有神秘者大人知道,這個拾荒者老陳就是自己的孿生兄弟,所以枯城裡有兩個神秘者,一個已經死了,一個還活著。兩個人商量過了,每半年換一次,一個人做神秘者,一個人做拾荒者。這樣,可以享受權力,也可以享受自由。但是這樣的權力會被窺視,這樣的自由也很短暫。
誰都不知曉的事情就會神秘起來。
神秘者一個人坐在上位,其餘的人都跪在地上,一副低頭喪氣的樣子。神秘者憤怒的眼睛掃過所有人,但又馬上改變主意。他們都是死裡逃生的人,不能對他們有太多的怨言,更不該再做無端的責備。他們比他更需要安撫,更需要來自主人對他們的生的一種寬容。死固然偉大,但是死了,幻想都沒有存在的價值。
神秘者大人想起他死去的兄弟,他是在代替他去死的。如果他沒有死,那死的就可能是自己,他會悲傷嗎?他會和我一樣悲傷嗎?
一定會的。
神秘者大人一臉頹廢的表情,即使隔著面具,也能隱隱察覺到。他的手下都跪在地上,他們怕主人會懲罰他們,所以他們誰都不敢擅自出聲。整棟樓只剩下起伏的呼吸和雜亂的心跳,總要有人要打破僵局。
「都站起來吧!找個位子坐下,老是跪著也不舒服。」
「我們難受,請大人懲罰我們吧!」
「全是我一個人的錯,不能怪大家。」
「尊者們都死了。」
手下們啼哭起來,神秘者大人最討厭淚水,那是懦弱的男人才會悲傷,但是他也流淚了,無法控制的流淚。昔日的光環是對今日狼狽的嘲諷,他不再是當年那個熱血的少年,一把亂世刀就能鎮住整個枯城的的漢子,一聲怒吼就能逼退潮水般的死敵。也許,自己真的老了,老得連自己也高估自己了。
「十影子何在?」
十影子如今只剩下六個人:阿威,阿輕,書生,刀疤,橫勝和小肉。他們聽到神秘者大人的召喚,都不自主地站起來。他們都戴著面具,誰也不認識誰。
「好,好,好……」
「今日在這個星火樓,我要立個長生堂,祭奠那些死去的亡靈。」
神秘者大人清醒的意識到,這個社會在改變,過去自己獨裁的時代過去了。所謂的平衡已經被打破,他無法再與老闆們硬碰硬,他只能玩陰的,以暗殺的手段去處理掉那些反對他的人。這樣的方式,當初他是最鄙視的,但是他不得不說服自己,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手,根本顧不上江湖道義了,只要殺死對方就算贏了。
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手下,每次辦事都沒有失手過,都是主動攻擊對方,根本沒有過被敵人圍殲,甚至要到全體覆滅的境地。這是多麼可怕的徵兆,到底是什麼讓我們這麼不堪一擊。是懦弱,還是我們已經全體腐朽,完全喪失了鬥爭的血性。
神秘者大人不知道,以前那些人懼怕他的威名,以及他那些敢於玩命的手下。但是他的手下都老了,變得中庸,凡事都是靠著自己是長者的架子去擺平。但是新進的手下,他們打著神秘者大人的旗號,到處招搖撞騙,胡作非為。枯城的老百姓對他們的所做所為,都是敢怒不敢言,他們不埋怨神秘者大人的手下如何的欺壓他們,但是他們把所有的憤怒燒向了神秘者大人,他是不是已經老糊塗,還是他的本來面目就是這樣,大伙被他蒙騙了這麼多年。百姓們感到失望,他們對現實的不滿變成了對神秘者大人的不滿。
老闆們就是依靠這一點,以天地道義為幌子,再加上背地裡的金錢美女的施惠,一步步壯大自己的實力。但是也有像墨老闆與刀老闆一樣,滿腔熱血,決定去所謂的世俗對抗,卻招了一幫酒肉手下,最後還是死於非命。
長生堂建立以後,它不光是祭奠死者的,它還是一個殺手組織的名稱。神秘者大人下決心去所謂的世俗對抗,即使死了,他也還是當年的紅衣少年。他摸摸嘴角長長的白鬍鬚,歲月無情地在他的身上留下這道疤。
夜裡秋風肅殺,一道道寒意憑空而下。日落山頂,神秘者大人一個人對著蒼穹,無邊無際。
阿威正在一個女人的身上賣力的喘氣,她是小肉。
「那個老頭子是不是發瘋了,連暗殺這一套下作的手法也想得出……」
「誰?老頭子是誰?」
自從神秘者大人安排小肉暗地裡監視阿威,她就開始接觸到這個傢伙。如果不去計較阿威個人的心性與手段的黑暗,那他就像一個鄉下的暴發戶,走到哪裡都是大聲嚷嚷的,穿著鮮亮,出手也大方,就是怕別人看不起他。他沒有高貴的血統,也沒用顯赫的背景,今天他所得到這一切都是他委身於一個富人家的女兒身上得來的,看著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鬼混,他不能像別的男人一樣拒絕綠帽,反而跟武大郎一樣選擇默不作聲。現在他也發達了,他老丈人也雲遊太虛了,他的膽子也變大了,自己的女人外邊有男人,自己也可以在外邊養女人。
「你舒服嗎?」
阿威在縱橫沙場時總是忘不了問一下躺在他身下喘氣的女人,女人總是紅著臉說舒服。連小肉認為神秘者大人老了,既然懷疑阿威,為什麼乾脆把他綁來了,再由大刑伺候,看他不老實交代嗎?
難道讓阿威死於聲色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