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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中都(一) 文 / 奚別離

    車子行了大半個時辰,漸漸走上官道,如箏在車廂裡待得悶氣,又擔心蘇有容的傷勢,便取了幃帽拿在手裡,低頭出了車廂,抱膝坐在他身旁。

    蘇有容回頭看了她一眼,笑到:「不怕了吧?」

    如箏重重的點點頭:「是,有世兄在,我什麼都不怕。」又擔憂地看看他:「世兄,你覺得怎樣。」

    蘇有容搖搖頭,說了聲「無事」,又轉過去輕輕敲敲因為被主人強套來拉車而有些賭氣的馬兒:「怎的,咱倆同生共死一場,你還叫我叫得這樣外道?」

    聽了他的話,如箏先是一愣,臉又紅了,咬了咬唇,低聲說道:「那要叫什麼?」

    蘇有容也不回頭,輕笑了幾聲:「丫頭,叫個哥哥來聽聽。」

    如箏頓時面紅如血:「……」低頭把臉埋在膝間:「那,當著人我可不會改口的!子淵……哥哥。」

    一句話,說的蘇有容揚頭朗聲大笑:「好,隨你。」

    漸漸的路上有了往來的行人,兩旁樹蔭下也能看到茶攤,貨郎什麼的了,如箏知道這已經到了城市的近郊,卻覺得眼前的風景並不是自己熟悉的盛京,便開口問到:「世兄,這裡是哪裡?」

    蘇有容哼了一聲,搖頭不語,如箏愣了愣,又紅了臉:「子淵……哥哥,這裡是何處?」

    蘇有容這才滿足的點點頭,開口說道:「此處已經是中都郊外了。」

    聽了她的話,如箏驚到:「竟然已經到中都了?」她沒想到這多半天折騰下來,居然已經到了距離盛京百里之外的陪都中都。

    蘇有容點點頭,看馬兒似乎已經認命,老實地拉車前行,便放下馬鞭坐在她身邊:「剛剛一路狂奔,已經裡盛京很遠了,反倒離中都較近,再說……」他看看如箏,又看看自己:「咱倆這樣狼狽的回去,恐怕於你聲名也不利,倒不如在這沒人認識咱們中的都整頓一番,明日想好對策再回京師。」

    如箏聽他一席話,心裡暗自佩服他思慮周詳,當下便點頭:「是,世兄……」看他臉色一沉,又趕忙改口:「子淵哥哥所言甚是,小妹便全聽兄長安排了。」

    二人說笑間,馬車已行至城門左近,幸而現下是太平盛世,入城並不用盤查,蘇有容仔細攏了攏衣襟,不教血跡暴露出來,便趕著車入了城。

    一進城,如箏便要帶上幃帽,蘇有容笑到:「妹子,中都可不興這個,你帶了只會引人側目。」

    如箏瞪著眼睛「咦」了一聲,看他樣子不像逗自己,便放下幃帽,四下看了看,只見周圍女子無論是衣著華麗的,還是簡素的,果然都是抬著頭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並無一人帶幃帽。

    「中都這裡真是……」她好奇地看著兩邊擺攤的女店主們,不知該說什麼好。

    「真是開放是吧?」蘇有容笑到。

    如箏雖然沒聽過這個詞,倒也大略明白他的意思,便點點頭:「是啊,怪不得人說『百里不同俗』,沒想到中都卻是這樣的風氣。」

    蘇有容一邊慢慢趕著車穿過鬧市,一面笑看著她:「是啊,百里不同俗,這中都是當初太祖開國之時軍帳所駐紮的地方,與前朝一場大戰,打了五年,這裡也因大軍駐紮漸漸變成了一座大城,後來盛京打下來,太祖班師入京,卻也捨不得這裡就被荒廢了,便下令造了陪都,賜名為中都。」他看看兩邊風景,閒適地笑著:「這裡的居民,多半是當年的軍人或是軍眷,故而民風開化彪悍,雖然離盛京不遠,卻是另一番景象了,而且近幾十年,很多武林大家也搬到了中都,這裡就更加熱鬧了。」

    「武林……大家。」如箏小聲重複著他的話,心裡浮起一絲懼意,不禁想到了剛剛那個悍賊。

    蘇有容看出了她的心思,笑著擺擺手:「別怕,武林中也是有正有邪的,中都住著的多半都是家大業大,守法納糧的俠士。」

    如箏這才放下心,不好意思地笑笑。

    蘇有容見日已過午,便下車買了些乾糧二人略微墊了墊,繼續向城南走去。

    漸漸的,兩邊的風景又靜謐了下來,蘇有容不待如箏發問,便開口說道:「城裡太亂,人多眼雜的,我帶你去個更安全的地方,別擔心。」

    如箏笑著點點頭:「我省得的,我都聽兄長的。」

    蘇有容見一向謹慎小心的林如箏對自己這樣毫無防備,心裡比吃了什麼糖都甜,忍不住轉過頭去,狠狠地、無聲地笑了一下,平復了心情繼續趕車。

    又走了小半個時辰,馬車出了城,來到城南一個靠山的大莊子門口。

    如箏看著門上黑底金字的匾額,心裡一陣驚訝:「傲來山莊?!」

    即使是她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也知道傲來山莊的大名,大盛朝誰人不知,通行全國三都、十道、四邊城,威名赫赫的神威鏢局的總舵便是傲來山莊……只是沒想到卻在中都郊外!

    蘇有容看她驚訝的樣子,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是了,就是那個傲來山莊。」說著便下車,扣響了傲來山莊的黑漆大門。

    開門的老者見他們一身貴氣打扮,也並不過分謙恭,只是微笑著言道:「不知二位貴客來到敝莊所為何事?」

    蘇有容對他作了個揖問到:「晚生蘇有容,貿然登門拜會,不知尉遲老莊主是否在家?」

    那老者猶豫了一下,才到:「莊主倒是在家,只是不知公子有何貴幹?」

    蘇有容笑了一下:「煩請老伯通報一聲,報了我的名字便可。」

    那老者見他說的輕巧,雖然奇怪倒也沒有怪罪,只是點點頭便關了大門。

    蘇有容把車子趕到一邊,扶了如箏下車等著,不一會兒,便見山莊大門轟然大開,從裡面魚貫走出兩排一十六名黑衣勁裝、手執各色兵刃的男子,也不看二人,逕自走下山莊石階,分兩側雁翅排開。

    如箏哪裡見過如此陣杖,嚇得往蘇有容身邊縮了縮,抬頭看看他,對上的卻是他淺笑的眉眼,當下知道無事,便放下心,好奇的打量著。

    只聽門內一聲朗笑,震得如箏直欲捂耳:「賢侄,怎的今日有空,來看我這老頭子了?」

    如箏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絳色長袍,鬚髮斑白的老者健步如飛地笑著從門內走了出來,蘇有容看到了,忙笑著迎上前:「老莊主,晚輩貿然來訪,失禮了!」

    那老者又是一陣大笑:「哈哈,和我還客氣什麼,來趕緊進去說話!」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如箏:「你這孩子,成了親也不告訴我!」

    一句話說的如箏面紅耳赤,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解釋,只得低頭不語。

    蘇有容回頭看看她,笑著轉向那老者:「您誤會了,她不是我……她是我妹子。」

    「哦!」那老者笑瞇瞇地看看如箏:「好好,趕緊進莊子說話。」

    蘇有容這才帶著如箏,隨老者走入山莊,待到了正廳,蘇有容又正式拜見了,讓如箏也過來見過了尉遲莊主,如箏上前盈盈下拜:「小女子林如箏見過尉遲莊主。」

    那老者——傲來山莊莊主尉遲行天趕忙伸手虛扶了,又笑著讓他二人坐下。

    待三人分賓主坐好,尉遲行天笑著問到:「賢侄此次來,可是有事?」

    蘇有容沉吟了片刻,壓低聲音說道:「莊主可否……屏退左右?」

    尉遲行天略微愣了一下,點頭笑著擺擺手:「都下去。」

    不一會兒,廳堂裡的黑衣人魚貫而出,又將廳門關起,蘇有容這才起身整整衣服,又上前單膝點地跪倒:「有容見過師叔。」

    尉遲莊主趕緊伸手扶起他,卻在碰到他手的時候愣了愣,又伸手搭住他脈門:「怎麼回事?」

    蘇有容苦笑一下,剛要開口解釋,就聽花廳門外有人低聲說到:「六小姐請留步,總鏢頭正在和客人密談。」

    只聽得門外有人「哼」了一聲,聲音清越俏麗:「什麼密談,不就是我小師弟來了麼?還用密談,給我讓開!」隨著這樣一聲,花廳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身著赤色衣裳,梳著婦人頭的年輕女子一步跨入屋內,如箏驚訝地看著這大大咧咧如同男人般,卻姿容艷麗的女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那女子幾步跨到眾人身前,先是對著尉遲莊主草草一福:「爹爹。」又轉向蘇有容:「小淵子,你咋來了?」

    蘇有容退後一步,忍著笑意和她見了禮:「師姐好。」

    如箏好奇的打量著那紅衣女子,只見她一身火紅勁裝,手執長劍,一對杏目炯炯有神,懸膽鼻,櫻桃口,皮膚雖然算不上白,卻有桃花般的好顏色,不由得心裡暗道一聲:好一位絕色俠女!

    那女子見如箏打量著自己,也回頭打量了她幾眼,爽朗地笑著走上前:「這位姑娘好面生?我是尉遲纖,敢問姑娘芳名?」

    如箏與她雖是初見,卻對眼前這個女子莫名產生了一絲好感,微笑著福身說到:「原來是尉遲小姐,小女子林如箏,此廂有禮了。」

    那尉遲纖忙伸手扶起如箏,笑瞇瞇地看看她,又走到蘇有容身前,伸手拍拍他肩膀:「眼光不錯!」

    如箏見她伸出手,來不及臉紅便急道:「別!」卻依舊是來不及了。

    尉遲纖看自己輕拍之下,蘇有容居然變了臉色,忙一把掀開他外衣,待看到他裡面衣服上已經乾涸的血跡,當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臉上戾氣陡生:「小淵子,是誰把你傷成這樣,告訴師姐,師姐替你剁了他一雙爪子!」

    還未待蘇有容開口,她又轉向尉遲行天:「爹,是誰幹的?我尉遲纖就這麼一個師弟,小淵子要是死了我又變成最小的了,不行,我必須得把惦記他的人殺了!」說著幾步竄到門口,一把拉住一個剛剛出現在門口的青衣男子:「好不好,夫君,你陪我去剁了他?」

    那青衣男子無奈地搖搖頭,面色雖然冷凝,眼中卻全是寵溺之意:「先問清楚,莫急躁。」

    他一言出口,尉遲纖馬上笑著點點頭,拉他進了客廳,那青衣人逕自走到尉遲行天身前,躬身一揖:「岳父大人。」

    尉遲行天笑到:「信陵啊,你來的正好,一起聽聽容兒有什麼事。」

    那青衣人點點頭,走到蘇有容身邊:「怎的如此狼狽?被何人所傷?」

    如箏從側面打量著那人,只見他身著雲水青色細布直身,外套著月白色長坎子,手執長劍,一雙細長的星眸中光華流轉,週身帶著不同於貴家公子,卻又絲毫不遜於貴家公子的別樣威儀,他身材頎長,此時居高臨下地看著蘇有容,令如箏都替蘇有容感到了一絲壓力。

    蘇有容略微抬起頭,看著眼前的青衣男子,笑容中帶著一絲尷尬:「師姐夫……」

    他這三個字出口,那青衣男子臉色一黑,蘇有容又趕緊改口:「趙大哥!」

    那青衣男子冷哼了一聲,轉身坐到他對面,尉遲行天又伸手讓蘇有容他們也坐下,一指那青衣男子,對如箏笑著開了口:「林姑娘,這是小婿,江陵趙家的長子趙信陵,隨小女纖兒省親歸來暫住在我家的。」又轉向趙信陵:「賢婿啊,那一位是容兒的……」他此時才想起,自己並不知道如箏的身份。

    如箏趕緊起身見禮:「趙公子,小女子是京師林家林如箏,我家與國公府是通家之好。」這才算是勉強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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