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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流言(二) 文 / 奚別離

    午間,如箏用了點飯,略歇了一陣便帶著浣紗夏魚蹬車前往舅家,一進二門,便見謝氏帶著琳琅等在門口,如箏幾步上前,福身下拜,卻被謝氏一把拉到懷裡,上下打量,旁邊琳琅淚眼汪汪地看著她,聲音都有些哽咽:「我的傻妹子,那日怎就自己留在險地,倒把我……我這姐姐做的,實在也是太不夠格了!」

    如箏知道自己失蹤後,舅家是找的最心焦的,除了對她親厚,想必也有自己想辦法讓琳琅先逃了命的緣故在內,當下趕緊掏出帕子幫她拭淚:「好了表姐,我這不是回來了麼,別哭了……」

    謝氏含淚看著姊妹倆破涕為笑,也欣慰地笑了,將如箏迎進院內,因崔侯服了藥剛剛睡下,如箏便隨謝氏琳琅到了偏房羅漢床上坐著喫茶。

    謝氏又再三打量了如箏身上並無受傷的痕跡,才笑著歎了口氣:「箏兒,舅母知道你向來是乖巧誠孝,卻不知你危難之時卻有此等沉著機變的大將之風,只是此次太過冒險了,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可叫你舅舅和我怎麼……」

    眼見舅母又要傷心落淚,如箏趕緊湊到她身邊挽住她胳膊:「舅母,快別傷心了,我這不是沒事麼?」說完又笑:「我算什麼大將之風啊,我當時都嚇暈了,不過是想著表姐逃出去能報信也好,至少能逃得性命,說來也是表姐吉人天相……」

    謝氏長歎一聲:「箏兒,不管怎麼說,琳琅是你捨了自己安危救下的,舅母定要好好謝你!」

    如箏正待推辭,突然想到自己來意,瞇眼笑了:「好呀,舅母既然這樣想要謝我,不如就應了後日到我家給我及笄禮當正賓如何?」

    謝氏聽她這麼說,馬上轉憂為喜:「這可是大好事,我怎會不應?」

    如箏趕緊笑著一拍掌:「那就定下了,到時候舅母,還有舅舅,表哥表姐定要都去!」說著又想到自家舅舅的身體,臉色又一沉:「究竟還是我不孝,連累的舅舅又為我傷心……」

    謝氏笑著摸摸她頭:「箏兒不必如此,你舅舅經葉先生這大半年的調理,已經好多了,這次也只是心急之下招了點風寒,如今已然無事,後日定能去賀你的及笄之禮的!」

    聽她這麼說,如箏才放心又笑了:「去歲琳琅姐姐的及笄禮我沒能道賀,還請姐姐不要記恨,一定後日要來我家啊!」

    琳琅聽她這麼說,故意壞笑著:「放心,我定要去的!去給你搗亂去!」兩人又笑成一團。

    正說笑間,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清朗笑聲:「我道今日家中為何喜氣洋洋呢,原來是小箏兒到了!」

    如箏趕緊跳下地迎到門口:「大表哥。」

    崔明軒看著她笑瞇瞇的樣子,一直懸著的心才算放下,卻也不多說,只看著她笑,笑容中卻含了三分歉意。

    如箏如何不知自家表兄的心思,當下笑著搖搖頭:「表哥,你是大丈夫,可不要學小姑娘……」她看著琳琅,斟酌著措辭,卻被琳琅一個爆栗敲在頭上:「壞箏兒,人家實心實意關心你!」

    姐妹二人自在屋裡打鬧著,崔明軒笑著搖搖頭:「得了,箏兒別打了,你來的正好,我這裡有壽禮要給你……」

    如箏停了手,笑到:「表哥真是未卜先知,你如何知道我要辦及笄禮了?」

    崔明軒壞笑著擺擺手:「不是我未卜先知,是送禮之人未卜先知吧……」說著揚聲喚入小廝,小廝將手中一個挺大的錦盒放在床邊條案上,又行禮退下。

    崔明軒這才說道:「你去看看那盒子裡是啥,看能不能猜出是誰送的?」

    聽了他的話,如箏疑惑地上前打開盒子,卻見裡面是一架精巧的桐木箏,一弦一柱都極精緻華麗,輕撥之下,聲音如同鶴唳鳳鳴,端的是昆山玉碎,餘音繞樑。

    如箏輕輕撫摸著箏弦,驚奇地發現那弦並非絲製,卻像是精鋼質地,正要出言稱奇,卻看到琴尾鐫刻著兩行字「欺霜笑殘雪,不語冷香凝」,正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如寒梅般端麗挺拔的楷書。

    如箏臉突然一熱:「表哥……我大略知道是何人所贈了……」她知道自己的臉現在一定很紅,不敢回身看崔明軒,便裝作還在欣賞那架箏的樣子,背身對著他這樣說到。

    身後傳來崔明軒一聲悶笑,如箏剛剛正常的臉色,「唰」地又紅了,不由得暗怪崔明軒壞心,努力壓下臉上熱意才轉身,故作淡然地笑到:「表哥可有替我向子淵世兄道謝。」

    崔明軒兀自笑不可抑,點頭說道:「謝了謝了,再三仔細著實謝過了!」

    如箏再也繃不住,臉色一紅,跺腳嗔道:「表哥,你能正經點麼?!」

    謝氏見他們打啞謎似的,隱隱卻也好似明白了一點,當下心裡一沉,沉吟到:「箏兒,這是怎麼回事,蘇家那孩子怎麼屢次送你東西,你……不是在和他兄長議親麼?」

    謝氏一語點醒夢中人,如箏臉色一白,福身說到:「是的,舅母,如今家裡是在給我議親,但這門親事並不是我想要的,而且,此事和三世兄無關,他……於我來說,便是和表兄一樣的,都是愛護我的兄長……」

    謝氏知道她不喜歡蘇百川,卻被家裡bi嫁的事情,當下心生憐意,忙伸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傻孩子,舅母沒有質問你的意思,只是……你們自心中坦蕩清白,卻要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如箏點點頭,勉強笑著:「舅母,箏兒省得了,我會趁感謝國公府派人找我的因子給府內眾人贈禮的,也算是給三世兄回禮了……」

    謝氏這才點點頭:「這樣也算得體,說來也是人家一片好心,難得他還記得你生辰,我們都差點忘記了呢。」

    她不經意地一句話,卻讓如箏心裡一酸:他記得的又何止是自己的生辰……

    過了一會兒,有丫鬟來報崔侯醒了要見如箏,如箏趕緊走到主屋拜見,崔侯又是一番細問,見如箏確實沒事才略放下心,又應了後日參加及笄禮的事,如箏見自家舅父精神不錯,果然是沒有大礙,才又高興起來。

    出了武國侯府,如箏想到要給國公府上下送禮的事情,便令車伕轉上了去東市的馬車,到了東市最大的玉器鋪子華英閣,如箏令掌櫃端出鋪子裡的好玉,細細選了很久,終於在看到一個白玉梅花佩的時候眼前一亮,欣然買下。

    如箏付了銀子,等著掌櫃拿錦盒包了正要走,卻見薛瑜帶著幾個點頭之交的京師貴女走了進來,如箏心裡一陣膩煩,卻也無奈扯出一個得體的笑容迎上去見了禮。

    此時掌櫃送上了如箏要的東西,如箏便要和眾家小姐道別,薛瑜卻笑著搖搖頭:「如箏表姐,別著急走啊,前幾日你被擄,京中的姐妹們都十分掛念呢。」

    如箏剛要出言解釋,薛瑜卻怕她否認似的急急說道:「聽說你手腕被那惡人抓傷了,現下可好了?」

    她一言出口,旁邊眾家小姐們臉上紛紛露出驚訝鄙夷之色,如箏心裡一沉,奇怪她如何得知自己腕上有傷,當下卻無暇細想,只得穩了穩心神,笑到:「表妹玩笑了,我腕間雖然確有瘀傷,卻不是被那惡賊所傷,那賊人還未來及近我身旁,便被我的恩公斬殺了,又如何能夠握到我手腕。」說著,她也不避諱,略微提起衣袖,讓眾家小姐都看到腕間的淤痕:

    「這淤青,反倒是救我的尉遲小姐留下的。」她抬頭看著薛瑜,眼中故意流露出一絲恐懼神色:「那天我讓車伕駕車逃命,誰想馬匹卻受了驚,眼看便要衝下大路,我在車裡坐不穩眼看就要摔出車外,還是恩公尉遲小姐身手敏捷,跳上車轅一把拉住我,又穩住了車,我才逃得性命,但她大力之下,也在我這裡留下了這樣的傷痕。」說完,她抬頭看著眾家小姐恍然大悟的表情,又對薛瑜笑到:「不知表妹是聽何人所說,我這傷痕是惡賊留下的?」

    薛瑜聽她反將自己一軍,又看看周圍小姐們略含深意的眼神,心裡一驚,不由得暗怪如嫿糊塗,居然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讓她這樣貿然出來散佈消息,若是……

    想到這裡,她只得誠惶誠恐地福下身:「表姐恕罪,小妹卻是關心則亂,道聽途說了些閒人的話,沒想到內裡竟然還有這樣的緣故在,請表姐原諒我唐突。」

    如箏沉了一瞬,才笑道:「瑜兒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也是因著擔心我,才會這樣瞎打聽,不過你也是大姑娘了,什麼叫偏聽偏信,什麼叫以訛傳訛,也該大略知道些,罷了,起來吧。」

    薛瑜心裡氣苦,卻不得不蹲著聽完她的訓話,起來臉上還要現出惶恐受教的意思,如箏也不願和她多說,與幾位小姐道了別,便逕自出了華英閣。

    回到馬車上,浣紗和夏魚臉色都沉沉的,如箏知道她們是在為自己難過擔心,她自己也不是不恨薛氏和如嫿卑鄙狠毒,但也慶幸薛氏無意中到幫了自己的忙,這樣似是而非的誹謗,恰恰是她逃脫國公府親事的一大助力……

    相對於明顯是來自於靜園的誹謗,如箏更加在意的是,自己受傷這麼隱秘的事情,是如何被如嫿得知的?

    那日更衣,只有浣紗夏魚在側,但她相信不會是她們說的……按下心裡的疑問,如箏讓夏魚告訴車伕轉道去西市。

    夏魚聽小姐要去西市,不由得喜上眉梢,她們這些小丫頭月例微薄,是買不起東市上那些貴重的首飾脂粉的,但是百姓店舖居多的西市便不同了,她有很久沒有逛街了,此時便忍不住可憐兮兮地看著如箏。

    如箏看她小狗似的目光,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好了,可憐見兒的,一會兒你和你浣紗姐姐都去逛逛,我在鋪子裡坐會兒就是了。」

    一邊兒浣紗笑著斜睨了夏魚一眼:「小姐,您可別把奴婢和這眼皮子淺的小丫頭相提並論,讓她自己瘋去吧,我自陪著小姐便是了。」

    夏魚知道她嘴上揶揄自己,其實是體貼自己,當下笑瞇瞇地搖搖浣紗的手:「好姐姐,我給你帶胭脂回來呀?」

    浣紗笑著瞪了她一眼,主僕三人說說笑笑地向著西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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