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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遠謫(四) 文 / 奚別離

    這一天的午膳,老太君招了各院一起來吃,就連府外的宋氏也叫了來,人雖然很多,卻沒有了上次家宴那樣的熱鬧,心疼如箏的宋氏等人,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偶爾給如箏夾點菜,鼓勵的笑笑,恨如箏的如嫿薛氏,也不敢在老太君盛怒餘威下挑什麼頭兒,這一餐飯便吃的默默的,待收了杯盤,老太君飲了口茶說到:

    「今兒把你們叫過來,一是箏兒要到莊子上去了,咱們都來送送她,二是……」她抬眼看了看薛氏:「老三辭了官,攜家眷要回京了,過幾日就到,到時候還是要住到園子裡,今兒告訴你們一聲,采茵你心裡也有個數,他們之前住的園這幾日也收拾出來吧。」

    聽了老太君這句話,如箏心裡一動,差點笑出來,忙端茶掩了,偷眼看薛氏時,果然看到她臉上帶著一個略尷尬的笑:「是,母親,媳婦會盡快收拾的,不知三叔他們……是暫住……」

    老太君淺淺一笑,截住她話頭:「自然是長住。」

    薛氏點點頭,扯出一個得體的笑:「也好,園子裡就又熱鬧了呢。」

    如箏看著她的樣子,心裡樂得什麼似得,自家那個三叔她怎麼不知道?自小養在已經沒了的那個錢氏姨娘院子裡,養成了個十足十的紈褲子弟,最是糊里糊塗,無法無天的,自家祖父老侯爺活著的時候,是三天一打,兩天一罵,他卻依然故我,成年了娶了京城小官的女兒刁氏為妻,自家這個三叔母,更是個妙人兒,說話著三不著兩不說,還慣會挑唆爭鬥,當年就和薛氏不對盤,後來還是林侯出面給三弟捐了個小官,外放出去,家裡才消停下來,只是前世叔父辭官後,是老太君做主在京師覓了個小宅子分出去住了,今生卻是要回來住……

    想到這裡,如箏不禁感歎世事奇妙,今生因為自己的改變,很多人的命運也發生了變化,不禁又有點害怕,不知今世的自己,結局究竟會如何……

    飯後,如箏略歇了一會兒,便和老太君告辭,在如柏和眾家丁護送下,朝著城外而去。

    崔氏留下的陪嫁莊子如意莊也在城南,風景雖美卻地處偏僻,如箏午後早早出發,約莫也要天色擦黑才能到的,如箏心疼如柏,早早便要趕他回去,如柏卻執意要送如箏到莊子上,無奈最後姐弟二人只得互相妥協,在半途分了手,如柏自轉道回了國子監,如箏一行則繼續朝著如意莊前行。

    車行了一陣,天上竟紛紛揚揚地飄起了雪花,天氣又冷了幾分。

    為著此次出行,老太君特地給如箏換了一輛大車,如箏帶著崔媽媽浣紗秋雁並雪纓五人坐著還十分寬敞,浣紗手腳麻利地給如箏的手爐換了炭,秋雁又遞上一杯姜絲紅棗暖茶,雪纓略帶尷尬地笑著,束著手不知該幹什麼好,如箏看著她笑笑:「雪纓,給崔媽媽和浣紗她們倒杯茶便好。」

    雪纓趕緊應了,給各人倒了茶,崔媽媽憐愛地看著她笑笑,正要開口給她說些如箏的喜好和忌諱,卻不防車突然停了下來。

    大家還兀自納罕,雪纓卻臉色一變,將手悄悄伸到腰間,崔媽媽等人沒有在意,如箏卻是看到了,和她對了個眼神,笑著搖搖頭。

    此時崔媽媽掀開簾子問了一句,車伕湊過來小聲說道:「回小姐,是國公府二少爺騎馬在前面擋住了路,說是要和小姐說幾句話……」

    如箏在車裡聽到這句,不由得怒火滿胸,臉色一沉,把手裡的茶碗重重的頓在旁邊小几上,一時間茶湯四濺:

    「告訴他我急著趕路,心意領了,讓他請回吧。」車伕點點頭,自去傳話,少頃回來報到:

    「小姐,蘇公子說,有幾句要緊的話要和小姐說,讓小姐掀開簾子見一面。」

    如箏冷笑著,勉強壓住怒火:此情此景,若是二人還在議親,甚至說是普通通家之好的關係,倒也說得過去,但此時是他家要來毀約,自己又是在這樣流言紛起,風口浪尖上,他此行無疑是給自己又添一道罪名,他還是如前世一般,只要自己順意,全不管別人如何!

    想到這裡,如箏咬了咬唇,自牙縫裡擠出一句:「告訴他,男女有別,讓他自重請回!」

    車伕剛要回話,卻聽前面一陣馬蹄聲,竟然是蘇百川打馬到了車前:

    「世妹,我知道你心中有氣,我來就是要告訴你,我爹爹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咱們的親事,我是不會放棄的!請你放心……」正是蘇百川那清冽的聲音,語氣卻顯得有些焦急。

    如箏氣的眼前發昏,兩府親事如今不過是林侯和蘇世子私下試探了幾次,外人尚不知曉,若是日後換了如嫿,也不過是引得旁人猜測幾分罷了,如今卻從他口這樣明明白白的說出來,若是傳出去,如箏可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崔媽媽怒的一拍車板就要出去,旁邊一條紫影卻先於她飛了出去,站在車轅上厲聲喝道:「那裡來的登徒子,侯府的車駕也敢攔麼?!」

    雪纓聲音清脆,語氣也很沖,聽的蘇百川愣了愣,又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自己並不熟悉的小丫鬟,不耐煩的揮揮手:「你且退下,我有話和你家小姐說。」

    雪纓冷笑到:「公子有話和我家小姐說?我家小姐卻不想和你說話,公子口中之事,我家小姐是一絲一毫都不知曉,公子莫非喝醉了?在這裡胡言亂語?小婢子勸公子還是請回吧,天寒地凍的,若是迷了路可是要人命的!」

    她的話看似是胡攪,卻字字都在反駁蘇百川的話,倒是將此時困局化解了幾分,聽得如箏在車裡擊節而歎:自家舅母送來的這個丫頭,還真是個妙人兒~

    浣紗摟著秋雁早已是樂不可支,崔媽媽也笑著點點頭,卻裝出嚴厲的聲音:

    「雪纓,快回車裡來,莫要再耽擱了,小姐還要趕路的。」

    雪纓脆生生地應了一聲,又叫車伕趕緊催馬前行,誰知蘇百川卻一撥馬頭,擋住了車駕:「世妹,請你暫消怒火,應我一聲,不然我是不會走的!」

    如箏氣的銀牙緊咬,剛要摔杯子,便聽車外一聲馬嘶,伴著蘇百川驚呼喝馬的聲音,雪纓喊了聲「快走」,車伕趕緊重新催馬前行。

    雪纓鑽進車裡,扯開簾子向外望去,如箏也看到後面不遠處,蘇百川的馬原地轉著圈,他滿臉緊張地拉著韁繩,還不時往這邊看看。

    如箏令雪纓放下簾子不再看他,笑到:「丫頭,給你記一功,那馬是怎麼回事?」

    雪纓笑著看看如箏,又看看瞪圓了眼睛的浣紗等人,不好意思地捻著手裡的帕子:

    「小姐莫怪,我見那公子糾纏不清,著實可惡,又怕他胡言亂語,損了小姐清譽,便自作主張在他坐騎眼睛上抽了一帕子,估計沒有個一時半刻,是停不下來的,但是小姐放心,我力氣用的不大,那馬不至於驚了摔了他的……」說著偷眼看看眾人,臉色又一紅:「小姐蕙質蘭心,大概已經知道了,我家夫人送我來是……」

    如箏笑著拍拍她手:「舅母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是個好丫頭,做的也很得當,當賞!」

    如箏話音才落,崔媽媽便掏出一個荷包遞給雪纓:「好丫頭,咱們小姐一向是最寵下人的,只要你忠心護主,便什麼也不用怕,拿著。」

    雪纓甜甜笑著謝了賞,又給浣紗秋雁行了禮,讓她們教自己小姐院子裡的規矩。

    如箏見她聰明伶俐,身手又這麼好,舒心之下也衝去了剛剛的幾分愁悶,笑著看她們三個小丫頭說笑。

    不遠處路邊,一個青色的身影坐在馬上,輕輕拂去披風上的雪花,看著下面路上剛剛拉住馬,忿忿而回的蘇百川,挑唇笑了一下:「這個小丫頭,身手不錯嘛~」

    旁邊玄衣小廝打馬上前,低聲說道:「公子,二公子走了,咱們也回吧?」

    那青衣人搖搖頭:「跟著。」

    小廝倒吸一口涼氣:「公子,眼見這雪下的緊了,您這是要跟到何時啊?」

    「送到地方再說……」那青衣人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我不能讓她再有任何閃失。」說著,便打馬遠遠地跟了上去。

    小廝歎了口氣,看看一邊面無表情的同伴,也跟上:「公子,不如我和書硯跟護著林家小姐吧,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這天寒地凍的……」

    「閉嘴,你很煩。」那青衣人——蘇有容笑著搖搖頭,自家師兄的回信還沒到,他怎麼放心讓她再這樣孤身上路。

    身後另一個容貌俊逸的玄衣小廝打馬上前,對著搖頭皺眉的小廝冷冷扔下一句:「墨香,公子讓跟就跟著,怎如此話多!」便打馬跟上自家公子,迎著風雪向城南走去。

    「死書硯!公子就是被你給慣壞了!」墨香咬牙恨恨說著,卻也無奈打馬跟了上去:

    「公子,不如現身與林家小姐一見?」

    蘇有容回頭瞥了他一眼:「你今早喝的胡辣湯嗆到腦子裡了麼?你還嫌她現在麻煩不夠大?傳聞不夠多?」

    墨香被他噎的一縮脖子,訕訕笑了:「小的多言了,小的只是替公子不值……您這樣跟一路,受什麼罪,那林家小姐也不知道……」

    蘇有容被他逗得笑了,又斂了笑容搖搖頭:「何必知道,哪有不值,她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墨香被他說得心裡一酸,回頭與書硯目光一對,均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跟了公子這麼久,自家公子的性子他是最知道的,看著瀟灑隨意,但一旦認定了什麼事,什麼人,便是百折不回,現在只盼那林家小姐能看到公子的好,莫要辜負了才是啊……

    他這樣想著,裹緊了身上的墨色披風,緊緊跟上前面那個單薄的青色身影:唉……這一路,有的罪受了……

    天擦黑的時候,地上的雪已經積的有半尺多深了,家丁們叫開了如意莊的大門,如箏的車駕迎著風雪緩緩地駛入。

    看著沉重的大門在遠處慢慢閉緊,蘇有容才長出一口氣,駁馬回身看著兩個拚命往下抖雪的小廝:「好了,安全抵達。」

    墨香看著自家公子難得露出的釋然微笑,心情也好了起來:「公子,咱們要不要上去叫門?」

    蘇有容搖搖頭笑到:「天色已晚,還是不打擾人家了,走吧,打道回府~」說著便帶頭朝著來時之路而去。

    身後,墨香哀嚎著:「公子~~~您也知道天色已晚啊,找地方打尖吧公子,這樣走回去會凍死啊~~~~」

    書硯從後面趕上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讓你回你就回唄,囉嗦……」

    風雪中,主僕三人慢慢地往都城方向走著,不知道還能不能叩開城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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