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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正月(二) 文 / 奚別離

    如箏這樣想著,暗自咬了咬唇,心裡思量著可能發生的種種情形。

    說笑了一陣,老太君也乏了,便讓眾小輩各自回院,只留下大房夫妻二人閒聊,刁氏不知哪裡搭錯,非要拉著薛氏回園聊天,薛氏無奈被她扯著走了。一出慈園大門如柏兄弟三人便相約到外院書房品茶讀書,女孩子們也相攜各自回院。

    如箏跟在如詩身後,正思忖著宮宴的事情,卻沒成想如嫿從後面趕了上來:

    「姐姐妹妹們,怎走的如此之急,也不等我一等?」

    如箏想著心事不願理她,只挑唇笑了笑,如詩笑著回頭看看她:「靜園就在慈園左近,妹妹和我們並非一路,何須同行?」她這一番話,自有深意,聽得如箏心中偷笑,如嫿面色一白,卻又不願就這麼吃個憋,當下笑到:

    「大姐姐說笑了,妹妹這不是想到明日宮宴,心中忐忑,特來和姐妹們商量麼?」她笑了笑,突然伸手一捂嘴巴,裝出抱歉的樣子對著如書:「哎呀,我忘了,書兒是不參加宮宴的!」又笑著一揮手:「宮裡也真是奇怪,都是重臣家眷,幹什麼分的這麼清楚,嫡啊庶啊的!」如願地看著如書臉色一變,她又笑著轉向如箏:

    「你說是不是,二姐姐?」她語調上揚,如箏怎麼不知她是藉機在諷刺自己與蘇有容的婚事,心中雖怒,臉上卻雲淡風輕地笑著:

    「妹妹,這種話咱們私下裡說說也就罷了,妄議皇家之事,終是不妥。」

    如嫿見她只是淡淡的,心中既得意,又不甘,唇角一挑又要開口,如詩卻凝眉呵斥到:「嫿兒,注意自己的容止!箏兒說的很對,你此番說話,確有妄議宮規之嫌,若是傳揚出去,說好聽點是你年紀小不懂事,說難聽些便是少家教沒規矩!你也是定親的人了,這種錯話,日後還是不要再出口了!」

    如嫿受了長姊一頓排頭,當下便低頭不敢言語,她知道,大房一家都是不好惹的,切莫說自家娘親對大伯母宋氏的忌憚,即使是身為一品侯的林承恩,每每見到庶出的長兄,也是不敢擺出一點侯爺架子的,而大姐姐如詩不知是不是繼承了父母的風範,一時嚴厲起來,舉手投足之間都帶了些不輸給男子的威勢,看的她心頭發顫,腦子裡一醒,才明白自己剛剛譏諷如箏和如書,卻忘了長姊雖為嫡女,卻也是庶房出身,當下嚇得一縮脖子,便不敢再言語。

    又走了幾步,靜園就在眼前了,如嫿趕緊匆匆福身道別,回了自家院子。

    如詩回頭笑著拉起如箏如書,姐妹三人攜手進了沁園。

    在堂屋坐定,秋雁端上了熱騰騰的八寶米茶,一貫嘴饞的如書卻捂著碗,兀自氣哼哼的吃不下,如箏看著她氣的發紅的小臉,笑著給她在米茶裡加了一勺子糖霜:

    「行了,你若是真被她話氣到,才是遂了人家心意呢,何苦來哉?」

    如書憤憤地攪著碗裡的米茶,抬頭看著如箏如詩:「大姐,二姐,你們真的就不氣麼?她有什麼,不過是嫡女,還謀了個好親事……」她氣哼哼地把勺子往碗裡一放:

    「眼見這尾巴就翹上天去了!如今這還沒出嫁呢,就敢排揎二姐!等將來……」後面的話她也說不下去了,略帶惴惴的看著如箏。

    如箏知道她是為自己鳴不平,卻並不生氣,笑著喝了一口八寶茶:「書兒,何必火氣大,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呢,反正時日還長,且讓她得意兩天又如何,至少當下,她還是要叫我姐姐,不是麼?」

    如詩笑著看看她們,開口說道:「就是箏兒這話,即便是將來到了國公府,她成了你的長嫂,論理也不能像一般妯娌之間過分打壓於你,國公府也是個講究禮數的地方,斷不會容他無事生非的。」

    如箏笑著搖搖頭,指了指靜園方向:「大姐姐,那一位是慣於無事生非的,即便不允又如何,她難道就能消停了?」她輕輕嗤笑了一聲:「不過,我卻是並不怕她,我自關起門來過我的日子,她又能奈我何?」

    如詩察言觀色,知道她說的簡單,心裡卻定然有自己的一番計較,當下心裡一定,笑著點了點頭:「箏兒說的是。」

    如書此時也消氣了著,笑著用了點八寶茶:「是呢,二姐姐有個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疼的三世兄,自然是有恃無恐,說到底,還是嫁一個可心的夫婿呀~~是最得意的!」

    如箏聽她這話,心裡一甜,面上卻掛不住,臉紅紅的起身來擰她的嘴,如書早有準備,圍著如詩東躲西藏的,如詩一時好笑,護著如書說到:「箏兒息怒,看來此中是大有章啊,書兒快來和我說說,我離開這段日子,看來是發生了不少好事吧?」

    如書笑著和她嘀咕,如箏更氣了,伸手去打她,姐妹三人笑成了一團。

    翌日,老太君因連著熱鬧了兩天,再加上要準備初三的宮宴,便傳令各院免了問安,如箏窩在自己院子裡,一邊看浣紗收拾宮宴要帶的東西,一邊斟酌著最近幾日來發生的事情。

    想到之前自己對靜園態度的強硬,如箏料定今次在雍順宮薛氏或是如嫿必然要對付自己,但此次她卻並不像前兩次那樣戰戰兢兢,一來自己已經有了婚約這個保障,而來此次宮宴老太君和宋氏都要參加,三則有聖上坐鎮,所以情勢並不像前兩次那麼可怖。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有了婚事……

    想到這裡,如箏不自覺地笑了笑,臉慢慢的紅了。

    初三一大早,各院便開始為了宮宴忙碌起來,卯時二刻便收拾停當,蹬車的蹬車,上馬的上馬,一行人向著北郊皇家行宮雍順宮緩緩而去。

    因著是去行宮,路途遙遠,各府家眷都被恩准帶上一名家生子奴婢伺候,如箏權衡再三,還是帶上了浣紗。

    捧著手爐坐在自己的青帷車裡,如箏透過挑著的簾子看著外面微明的天光,想起了前世好似聽什麼人說過雍順宮的來歷:

    這雍順宮本叫承仙台,是前朝亡國之君戾帝傾全國之力興建而成,建成之後,好好的一個王朝也被折騰的民生凋敝,變亂頻仍,再加上北狄犯境,烽火一直燒到盛京,當時的本朝太祖只是邊鎮的一名節度使,便順勢而動,於亂世之中起兵,先是平定了周邊幾道,統一了幾十萬大軍,擊退了北狄,又揮師南下,屯兵中都和朝廷大軍相抗,最終統一了天下。

    待進了京,便有言官進諫,說這承仙台是前朝覆滅的因子,十分不祥,應當拆除,太祖卻一笑置之,笑稱前朝覆滅全因暴政,干行宮何事,既然都是民脂民膏,拆除了豈非暴殄天物,不如物盡其用,隨即下旨,將承仙台改名為雍順宮,作為皇家行宮,同時也將周邊原本圈出的大片山林河澤還利於民,允許老百姓自由出入,只留了一小片山林作為皇家圍場,一時間周圍百姓額手稱慶。

    如今正值深冬,牧場早已冰封,但依山傍水的行宮風景秀麗,加之一半處於地熱溫泉之上,端的是個避寒的好地方,每年的皇家新年宮宴,是慣例要擺在這裡的,也有個君臣同樂的意思在裡面。

    車隊行了一陣,便和烏衣巷裡出來的各家車隊匯在一處,如箏收回心思,捧起浣紗遞上的茶飲了一口,目光不經意地掃到前面一隊車馬,風燈上醒目的「蘇」字讓她心裡一震,又突然明白,那人現下是不可能出現在其中的,即使是回來了,也……

    她心裡一陣難受,不禁又想到如嫿說的那些,雖然他並不在意蘇有容的出身,卻也禁不住為他不值,明明是那樣好,那樣才華橫溢的一個人,僅僅就是因為一個庶子的身份,便要居於人下……

    她凝眉,突然想到晉人左思的那首詩,禁不住輕聲念道:

    鬱鬱澗底松,離離山上苗。

    以彼徑寸莖,蔭此百尺條。

    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

    抬眼又看到蘇百川的黑馬,心裡更是一歎,便索性放下簾子不看。

    車子一路搖搖晃晃,直到辰巳相交之時才到達雍順宮,如箏前世因為「體弱多病」從未隨林侯參加過雍順宮宮宴,此時忍不住好奇地挑開一道車簾縫隙向外望去,雖然已經聽過很多關於雍順宮如何恢弘精巧的說法,但此時這樣一座半隱半現於湖光山色間的恢弘殿宇群乍然出現在眼前,還是令她歎為觀止。

    景色雖美,如箏卻也不敢太過造次,趕緊放下簾子等候著進入皇家行宮。

    雍順宮不同於京城裡的皇宮,宮門和道路都很寬闊,加上皇帝尚未駕到,故而各大世家的車駕便由內侍引導著直接駛入了要留宿的院子,林家被安排在松風聽綠閣,十分靠近皇家居住的春暉萱襄台,足見聖寵之盛。

    林侯和大老爺略安頓了一下,便按照慣例到正殿等候聖駕去了,老太君便帶著兒孫們進入松風聽綠,按長幼分別入住安頓好,如箏略休憩了一會兒,便披上大衣服揣了手爐到老太君房裡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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