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9 藥香2 文 / 西未
「咚咚咚……」洛凌鳳才吃完藥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來規律的敲門聲。
「誰?」洛凌鳳警覺地一回頭,對著門外的人問道。
她雖然逐漸開始接受紫華真人這些異於常理、有悖人倫的治療方法,但是總歸知道,若是被別人得知了去,她會是什麼下場。所以就連她的貼身的丫鬟嬤嬤都一概瞞著。
「小、小姐,是我。」門外是銀川那畏畏縮縮、帶了點顫抖的聲音。
銀川近日來,總覺得她家小姐越來越古怪,說起來,還是從那次二小姐和敏小姐鬧了一場開始,二小姐就再不要任何人近她的身,十幾年來一直是她們這些下人伺候她穿衣梳洗,現在也是她自己動手;而且偶爾二小姐的飯量還會忽然劇增,以前為了保持纖細的身材,吃飯就是貓肚子一般,每個菜就夾兩三箸,再添一小碗米飯和半碗湯就算一頓;現在一旦吃多的時候,加了菜都還能讓她端回一打空盤子。
半夜裡二小姐還不再要人睡她外頭的隔間裡守著,只是有一回起夜路過她房前,銀川卻聽見那被刻意壓制住的痛苦呻吟,和野獸般恐怖的嘶吼混雜在一起,一陣一陣的,差點沒嚇得銀川魂飛魄散。
故而她是越來越怕這個本來就是面熱心狠的小姐,沒什麼事都不敢去找她。所幸洛凌鳳現在不喜歡人伺候,也少有搭理她的時候。
「有事快說!沒事就滾!這都什麼點了,本小姐要睡了!」
洛凌鳳陰戾的目光隔著一扇門,卻還是讓銀川覺得莫名地毛骨悚然,她打了一個冷顫,才硬著頭皮道:「小姐,是老太太那邊,說是不好了……」
「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不好了關我什麼事,跟來的人說我不舒服,已經歇著了!」洛凌鳳不耐道。
「不、不是。」銀川連忙道,「老太太不好了,大夫說要八字全陰的女子的血做藥引入藥,聽說本來是讓大小姐去取血的,不知怎麼的……就、就改成二小姐您了。現在別鶴院那裡要小姐您過去一趟……」顫顫巍巍說完這段話,銀川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已經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她根本沒辦法去想像,裡頭的洛凌鳳聽完這些話,會怎麼樣發脾氣、又會怎麼樣拿她出氣。
「又是她!」洛凌鳳聽見「大小姐」三個字,瞪大了眼睛,恨得咬牙切齒,「怎麼每次朝著她燒的火,最後都要燒到我身上!憑什麼!」她胸裡一口氣疏解不開,頓時暴躁得把梳妝台上所有東西狠狠一掃,「乒呤乓啷」碎了一地。
銀川在外頭嚇得一動不敢動,再也不敢吭聲大氣了。
紫華真人忙走過去,不贊同地小聲對洛凌鳳道:「小事勿躁。」
洛凌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確脾氣過火了些,便對銀川道:「好了,沒事了。你去告訴來的人,說我剛剛歇下,要起來換了衣裳才能過去,稍等一下。」
「是,小姐。」銀川像是得到免死令一般,趕緊應聲,匆匆逃離了洛凌鳳的區域內。
銀川走後,紫華真人才恢復正常的說話聲音,皺著眉道:「鳳兒,我以為你是個懂得做大事的孩子,可是你現在這麼暴躁、經不得一點風浪,如何成大事?」
洛凌鳳哼了一聲,冷笑著對紫華真人說:「我如今已經成了這副模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恢復,你讓我怎麼平靜?天天戴著你做的人皮帽子出去晃悠,若是被人拆穿了,我可是死路一條,你又讓我怎麼平靜?而且這些東西都又悶又熱的,我心裡能舒坦?你若是我親爹,這時候就不該來怪我,而是趕緊想辦法讓我恢復原狀!」
紫華真人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是無濟於事,都會刺激洛凌霄,也只能歎了一口氣,道:「算了,也是為父的錯。你還是趕緊梳洗打扮一番,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吧。以血入藥,該是為父這一門派的獨門方法,卻沒聽說我還有什麼同門進了京城。」紫華真人疑惑道。只是林姨娘沒有告訴他這是林氏臨時蹦達出來的主意,讓他還在想著是否真的有同門進了京城,還這麼巧和他到了一處來。
洛凌鳳便熟稔地戴起那個人皮帽子,然後把那上頭的頭髮當作她自己的真頭髮一般舒成了辮子。再在界限處用水粉胭脂塗塗抹抹,不一會兒,就幾乎看不出這是後來戴上去的了。
「鳳兒,記住,萬事要忍,小不忍則亂大謀。待你好了之後,你的美貌才情再加上為父的襄助,定能尋得最適合你的寶座。」臨走之前,紫華真人再次對洛凌鳳叮囑。
洛凌鳳這時候眼睛裡已經恢復成平靜無波的樣子,對他冷冷道了一句:「知道了。」然後打開房門,邁著蓮步走了出去,一切,都尋常地像是平常的二小姐一般。
洛凌霄這邊,一群人都在等著洛凌鳳來。而林姨娘則滿頭大汗地盼著天上降下來奇跡,韓嬤嬤能夠與她心靈相通,趕緊地帶個人趕回來。只是讓她失望了,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正是她的親女兒,洛凌鳳。
「姐姐,讓鳳兒這麼晚來這裡,是怎麼了?」洛凌鳳狀似懵懂地看著洛凌霄,再看看一圈圍著的人,不明所以問道。她臉色蒼白,唇上也沒什麼血色,倒真的像是生了大病一般。
洛凌霄強忍著洛凌鳳湊近了之後,她身上溢出的那股讓她忒不舒服的氣息,擔憂地歎息道:「鳳兒還不知道?老太太生病了,現在……狀況是不大好。」
林姨娘這才想到,自己來的時候就沒打算讓洛凌鳳做備選,所以也沒告訴她林氏裝重病的事情,心裡便對去叫洛凌鳳來的人狠狠咒罵,也不知道把事情跟洛凌鳳交代清楚!她趕忙圓話道:「大小姐,這事不怪二小姐,倒是姨娘的問題;姨娘看著瑜院裡二小姐的咳嗽聲不斷,便沒忍心把老太太病重的消息遞過去,二小姐素來純善,聽了怕是對病不好。所以……」
「林姨娘倒是對鳳兒關心得很,我在這裡替我娘給你說聲謝謝了。」洛凌霄似笑非笑地對她道。
「沒什麼沒什麼。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姨娘看著長大的,姨娘身邊只有雲哥兒,缺了個女兒,你們倆哪一個在姨娘心裡不是跟親女兒似的、和雲哥兒一般的地位?只可惜姨娘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所以倒不敢妄想二位小姐能和姨娘親近就是了。」林姨娘也是裝著親切、又是可憐兮兮地說了這番話,倒像是洛凌霄她們平時對她態度不好似的——雖然,這也是事實就是了。
「好了,林姨娘,這些場面話也少說了!」洛敏在邊上看她們幾個在那拖時間,心裡急得發跳,便出聲把她們的話打斷,「二堂姐也來了,你們看這取血是取還是不取?」
「自然是取的!」李氏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她被洛凌霄惹了,認為洛凌鳳是洛凌霄的嫡親雙生妹妹,便把火氣遷怒到了洛凌鳳身上,現在反正洛凌霄的血是不能用了,讓洛凌鳳不舒坦,也是照樣讓她解氣的。看看那慘白的小臉和嘴唇……李氏心裡惡毒地臆想著,到時候洛凌鳳這個妹妹,肯定得為她姐姐當一回替死鬼,動了底子,好好大病一場了!
「這……二小姐看著就很虛弱的樣子,若我們取了二小姐的血,她的身子肯定挨不住。」林姨娘雖然和洛凌鳳鬧翻了,但終歸是自己的女兒,還是打心眼裡會偏袒的。「韓嬤嬤已經出去找全陰之女了,我們還是再等等吧。」
「不需要。」說話的,卻是洛凌鳳。她看著床上的林氏,面上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只是洛凌霄望進她眼裡,卻是沉的不能再沉的煞氣,並無一絲真心。洛凌鳳對所有人道:「我在路上,其實聽了銀川說了一些,我以為老太太只是一般的病,沒什麼的,可是現在……現在她居然病成這副樣子了……」她的兩行清淚從眼眶裡滑落下來,端的是梨花帶雨,「我是做孫女的,之前雖然有忤逆不孝的時候,這段時間病著,也在床上好好反思過了。所以,我願意替姐姐給老太太取血做藥引子,只求老太太早日好起來,再看一眼我這個不孝的孫女!」
「二小姐……」林姨娘不知道她居然會說這些,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看出來洛凌鳳不是真心的,便僵著身子,看著她在那演戲。
「不用說了,我意已決。」洛凌鳳環視了眾人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她完全不認識的那個男人身上,「你是大夫嗎?來,幫歐文取血吧,快點,老太太的病,耽誤不得!」竟是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
胡大夫懵了一下,隨即忙不迭點頭道:「好、好、好。」然後把東西全部取出來,還是按之前那般,讓所有人出去,只是這一次,他被這一大家子的陰陽怪氣給嚇壞了,顯得規矩了許多,眼睛都不敢亂飄。
洛凌霄好笑地看著洛凌鳳浮誇的演技,面上只有三分悲哀,紅了眼眶:「鳳兒……都是我沒用……」
「姐姐不用說了,鳳兒都懂。」洛凌鳳深深看了一眼洛凌霄,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異乎尋常的詭異。
洛凌霄最終沒說什麼,跟隨著眾人出了門,沉沉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