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6月黑風高,療傷 文 / 莫悠
底下一涼,君嫵這才想起自己被這死太監抱到了石頭上。
事情是怎樣發生的呢?很簡單,在花翎說了一通話,君嫵立刻就放棄了抵抗。
那段話是這樣的:「長公主現在受了傷不宜挪動,請個太醫又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不如先派個奴才去請太醫,咱家就留下替長公主正正骨位,不然空等在此,就是白白耽誤了救治的時機。咋家學過幾年醫術,別的不敢說,這正骨還是會的。」
君嫵開始動搖了,但本著他不懷好意的想法,她沒答應:「區區小傷,就不勞煩花公公了。」
花翎他垂首著,毫無起伏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來:「既如此,咱家告退便是。只是有一句咱家不得不說,斷了骨不是大事,但若不及時正骨,到時候骨頭長歪了不說,治療事時再要受一次斷骨之痛那就不好了。」
在他繪聲繪色的描述中,君嫵已經開始想像她再次斷腿的場景了。她心想,光這樣就已經疼得不行了,再來一次的話那不是半條命就要跟著去了?
君嫵權衡再三,覺得首要的問題就是要把腳治好,於是她就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成見,毅然決然地投入了敵人的懷抱。
之所以是投入他的懷抱是有段小插曲的。開始君嫵是想讓阿蘭攙著她走,但是他的話徹底瓦解了她的這個想法:「長公主覺得你的奴婢有多大的力氣能攙住你?」
阿蘭不服氣:「奴婢會照顧好長公主的。」
花翎挑眉:「萬一長公主在半途中又摔了,這個責任你來擔嗎?」
人家都這樣說到這份上了,不讓他抱就不給治病,她還能說什麼?君嫵點頭:「行了,你抱本宮去亭裡吧。」反正她自認為是個沒節操的,被太監抱一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笑瞇瞇地彎腰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前一刻還愁雲慘霧地沉浸在『太監晚景淒涼』中,現在立馬笑逐顏開,這態度轉變之快令君嫵生起了疑心。
他表情無辜:「長公主為何這般看著咱家?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咱家在欺負長公主呢。」
君嫵收回了探尋的目光,吩咐阿蘭:「去請太醫。」然後她朝阿蘭使了個眼色。阿蘭是這些人中最聰明的,一定會明白她的用心的。
在回神時,她已坐在了亭子的石凳上了。他的動作很快,不過這會兒的功夫就把她的鞋子脫了,托起她的腿橫著安置在他的膝蓋上。很曖昧很繾綣的姿勢,讓她想起了這死太監從前就是這樣伺候那些后妃們的。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微微抽動了一下。
「別動。」他認真地說。隔著足衣,他寬大的手掌包裹著她的足,手指慢慢地用力,舒筋活血,在一點點地向腫起的地方而去。
他是真的在替她正骨,因為當她疼得倒吸氣時,他會放鬆力道,輕輕避開,在別處尋找正骨的穴位。
她真的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要什麼?」
在他們腳邊是那盞宮燈。微風吹來,燭火晃動了幾下。他聲音像泡在水中似的軟成一團:「奴家想要什麼,難道長公主不知道嗎?」一到沒人的地方,他就恢復了無恥的本性,奴家長奴家短的。
「花公公的心思,本宮哪裡會知道?」君嫵虛偽地笑道。
哼,這死太監無非就是想娶她,別做夢了!
倒不是說她是什麼貞潔烈女,都三嫁三休駙馬了,她早已把名聲置之度外。這事要放在從前,有一個有權有勢還貌美如花的男人向她逼婚,她象徵性地掙扎下也就從了。但是嫁給花翎,絕對不行。
嫁給太監?那就等於守活寡了。可憐她風華正茂,難道要夜夜空度嗎?就算她嘴上想答應,她朝氣蓬勃的身體也不會答應啊!
更何況他們之間的矛盾還不至於此。
他哀怨地說:「奴家在皇陵裡待了三年,是吃不飽穿不暖。一到晚上就冷風呼呼地吹來,陰森森的,大家就縮在一起,就這樣度過一日一日的。平日裡除了和幾個守陵的太妃說會兒,其餘的就只能自言自語,要是不說了,真怕到時候自己也變成個活死人,連話都不會說了。一年不到,有個太妃發瘋了,見人就咬人,最後是她自己觸壁而死,那灘血還留在先帝的畫像上,去都去不掉呢。」
早就聽說過守陵人是最可憐,活生生的一個人被丟進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除了開了個小口子供侍衛每日送飯外,基本上與外界隔絕,等待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君嫵的心慢慢沉了下去,與其說是同情,倒不如說是對從前的所做的事心生警惕:「這麼說,花公公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了?」
花翎手下的動作慢了下來,他瞇了瞇眼,盯了她一會兒,忽然懶懶地笑著說:「沒錯。當年若不是拜長公主假傳先帝遺詔,奴家也不用去皇陵苦守三年了。」
君嫵淡淡道:「你擅自專權,把持朝政,父皇是被你蒙蔽了雙眼才寵你如此,本宮可沒有。留在在朝,對陛下就是個禍害。」
當年父皇駕崩時,她侍疾在側,是以朝廷百官對她的遺詔沒有絲毫的懷疑。更何況這死太監臭名昭著,以前吃過暗虧的那幫大臣紛紛落井下石,揚言他既然是先帝生前最寵信的人,那就自然要陪著先帝去地下了,不然怎麼能對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呢?
花翎當時被侍衛架走的眼神,她記得清清楚楚。不過她沒有在意,因為進入皇陵的人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
「哎,長公主一定很想奴家死在裡面吧?可惜啊,奴家有老天庇佑,沒能死成。」哀歎。
是啊,可惜你花公公本事大,死不了。她忽然很後悔,怎麼當時就不假傳遺詔直接賜死他呢?
「奴家在皇陵裡受了那麼多苦,奴家多可憐哪,現在想要點補充,也不算過分吧?」說著,他的他的手極為曖昧地順著她的小腿往上攀爬。
阻止是阻止不了了。君嫵只能放大招了:「花公公不會以為就憑著你東廠的勢力和父皇的一張聖旨,就能讓本宮心甘情願地下嫁吧?」
「哦?」他頗有興趣地聽著,連手頭上活兒都撇在一旁不顧了。
非常好!接下去她就要一鼓作氣地打消他作為一個太監不務正業居然幹起了娶妻這樣不倫不類勾當的想法!
她搖著團扇,微微一笑,那神情似乎是剛大戰了三百回合現在正在回味其中美妙的滋味:「駙馬近日刻苦用功,本宮喜愛至極,實在離不開他。何況駙馬也是父皇欽點,父皇若是此時此刻見到我們夫妻和睦,想來也會撤銷了那道聖旨的吧?」
花翎瞇了瞇眼,笑意慢慢斂了下去。
宮中難得有宴會,大臣們是敞開懷了說。他陪在太后左右,離駙馬很近。駙馬和那幫妻妾成群的大臣們聊著閨房私密的談話,那些話幾乎是一字不漏地鑽入他的耳朵。
尤其是那些時不時爆出了的笑聲,什麼『想不到駙馬這樣勇猛啊』『長公主真是幸福啊』『駙馬已經學了多少個姿勢了啊』這些浪語,他聽得異常刺耳。
「小花,你怎麼了?」太后關切地問。
「沒什麼,咱家就是身子不太舒服,想去休息片刻。」他說完,走出宴會後,面無表情地吩咐了底下的小太監,「替咱家好好招呼駙馬。」
然後他出來透透氣,就碰到了崴腳的長公主。
聽著她煞有其事地講著和駙馬的故事,他心緒有些不寧,但面上仍似笑非笑地問:「剛才在宴會上奴家是聽了不少。駙馬的確很認真,說起那些是侃侃而談,可奴家就好奇了,駙馬是讀聖賢書的人,怎的知道的閨房之趣竟比那些自詡風流的大人還懂呢?」
他忽然目光犀利地看向她,好似要在她身上戳幾個窟窿似的:「長公主,這裡面莫不是有章?」
君嫵意識到有穿幫的可能了。忽然聽到了遠遠傳來的一聲『夫人』,她眼眸倏亮,人來得真是時候啊。於是她風情萬種地喚道:「是駙馬呀,快來這裡!」
駙馬在來的一路上就聽阿蘭描述了長公主摔得如何如何慘,花公公如何如何趁勢欺人,他心中充滿了使命感,腳步登登登地跨上了階梯:「夫人!」
君嫵剛要起身相迎,就見死太監扣著她的腳踝,極具威脅性地輕按著。
其實要用力掙脫也不是不可能的,君嫵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借此機會可以讓她這呆子覺醒,敢於和惡勢力做抗爭。
為此她又加了一把火,她眨著眼睛,可憐兮兮地喊著:「駙馬。」
經過幾天的洗腦工作,駙馬基本上形成了自己夫人就和娘一樣,不能被別人搶去這個認知。所以見花公公抱著自己夫人的一條腿不肯放,心中酸意泛起,提燈,往前邁出了大大的一步:「放開我夫人。」
雖然那話說得軟綿綿的毫無威懾力,但君嫵心中是大大感動了一把,駙馬,你總算長腦了啊。
花翎付之一笑,慢慢地抬頭時,忽然在宮燈的照耀下瞥見了君嫵胸前的紅印,他瞇起了危險的眼睛,盯了會兒,冷冷笑道:「呵,長公主可真多情呀!」
緊接著,君嫵就聽到卡嚓一聲,腳踝上襲來了一股痛意,她想,完了,這次是真的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