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5遲來的心意 文 / 莫悠
寢宮內,漆黑一片。
陵延一人靜靜地坐在昏黃色的燭火旁,淡漠的眼眸,凝視那跳動的火焰,他平靜的面容緩緩地牽出一抹暖意。
當元寶端茶進去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放下茶,輕聲問道:「陛下似乎心情不錯?」
陵延緩緩地睜開雙眸:「朕得到了此生最想得到的東西。」
「奴才恭喜陛下!」
他搖搖頭,眸中閃過複雜的目光:「不夠,還遠遠不夠元寶,傳朕旨意,朕要立貴妃為後。」
當立後的消息傳開時,朝野議論紛紛,反對聲不斷。
就連一直疼兒子的太后也提出了反對的聲音,那大意是,晉康郡主那種不老實的女人,本來就是兩國結盟才娶的,當當小老婆也就算了,怎麼能坐到母儀天下的位置呢?不行!絕對不行!
何況立後還牽扯到日後立太子的事。現在皇帝後宮無一人,就只有貴妃一個,貴妃還馬上就要成為皇后了,那萬一生下一個皇子,不就是太子了嗎?
鑒於晉康郡主的名聲,太后覺得太子有這樣出身背景的母后,是不行的。
但是陵延執意如此,對一片質疑聲充耳不聞,吩咐宮中上下盡快去辦立後的相關事宜。
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君嫵聞言,只想起了當年那冷厲的一劍,她淡淡地說:「何必呢?」
他眸中閃過痛楚,聲音低到卑微地說:「阿若,我不想委屈你。我已經找到了你,一切都還來得及,我說過的,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這段時間以來,陵延親自操辦婚事,他為她親自選禮服,親自挑選首飾,連耳環這樣細緻的東西,他都一一過問。
他並不是虛情假意,他眼底的溫柔都是真心的,他說:「阿若,我只想給你最好的。」
而且不論朝政多忙,他都會抽出時間來來陪她。
有時候什麼都不做,只靜靜地看著她,歎道:「阿若,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又或是像今天這樣。
他推開窗,輕輕地從後擁住她,和她一起欣賞著窗外的雪景。他的目光悠遠,喃喃道:「也是這樣的一個下雪天,我第一次遇到了你。阿若,當時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如果時光可以回到那一天,我一定不會對你那麼冷淡,我會好好抓住你,就像現在。」他用力地抓過她的手。
「阿若,我已經為我曾經犯的錯受到了懲罰,你能給我一次機會嗎?」他轉過她的身,輕柔地挽起了她被吹亂的發,溫柔地她額間落下一個淺淺的吻。
那一刻,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抽疼起來。
她心間泛起了難以言語的苦澀,從前的阿若,一次次地靠近他,他一此次地推開她,為什麼,他要在經歷死別後,才知道珍惜?
可她無法開口斷了他的念想,因為她現在承載了阿若的記憶。畢竟他是阿若曾深愛過的人。
「阿若,想知道我的故事嗎?」他靠近,淡淡的香味襲來。
君嫵木然地點點頭。
陵延的眼神溫柔地要醉人:「阿若,你知道我是雲家的嫡子吧?我一出生就要肩負起雲家興旺的責任。我的大哥,十年去了雪山,最後死於雪崩。我失去了唯一的親人,我活著的目的就是成為一把守護雲家的劍。阿若,你知道我當年去雪山時有多麼害怕嗎?我怕我死在那裡,成為一堆無人收拾的白骨,被野狼叼走,被人踐踏。我在雪山的半年裡,日日夜夜都在害怕。」
「一夜之間,我從雲家優的貴公子,淪落到人不像人。我受過傷,斷過腿,和野獸一樣幾天幾夜追著獵物,只因為我餓得發慌。飢餓、寒冷、孤獨、痛苦,我都嘗過。每一天醒來,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一天。那種絕望,簡直生不如死。」
「我變得冷血,我變得狠毒,只是因為我不得不如此。」
君嫵微微抖了下,想不到白衣翩翩,淡然處世的雲延有著這樣的身世。他出身貴胄,也要背負這些。
曾聽他說過,他很怕冷。還沒入冬,就要披上厚厚的裘皮,抱著暖爐取暖。
原來這一切都是源自雪山之行。
她忽然有點同情起他來。
「阿若,其實你不知道,當你問我名字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從來沒有關心我是誰,他們尊我敬怕我,不過是因為我手上的權力。」他太寂寞,太孤獨了,一點點的關懷都可以溫暖他。
「有一回,陛下和我說過,要立你為後。你知道嗎?我當時的心簡直被噬咬了般,痛得不能自已。他是陛下,你們本該在一起,我呢?我不過是一個過客。」他似乎不願意回憶,眉宇間皆是痛楚。
「那次之後,我病了很久。病中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我很懊惱,為什麼腦中全部都是你?我這樣的人,一生要為家族利益奮鬥,我無法娶你,娶一個達羅族的公主,我無法給你你要的未來,那不如就放你走。可我一旦有了那個想法,我的心就在疼。」
「你來找我的那天,我的一生都沒有這麼快樂過。」
「那是我最美好的回憶。可是我太自私,我無法卸下肩上的重擔。」
陵延深情地望著她:「阿若,我已不是當年的雲延了。當年的雲延有太多的包袱,現在的陵延,只為你而活。你想要自由,想去自由馳騁,我可以不要這個王位,也緊緊相隨你。你想要腳踏天下,我願為你征戰四方。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在我身邊。」
君嫵已泣不成聲,心口悶得發慌:「為什麼?這份心意來得這樣遲?在我已經絕望憎恨時,又給了我這樣的希望?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他抹去了她的淚水:「不要哭。」
他緩緩地低下頭,吻了她的額頭:「只要阿若還愛著我,怎樣都不算遲。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她淚如雨下。他捧著她的臉,輕輕地吻下去:「阿若,阿若」
一聲一聲的低吟,似敲中了她的心,痛得她無法呼吸。
突然,君嫵的腦海閃過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孔,再睜眼時,見是陵延,她有些失神。
她輕輕地推開他。不知道為什麼,那感覺太過強烈,彷彿她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心裡空空的。
陵延眸中閃過失落,但想著阿若心結難解,也就釋懷了。他上前,攬住了她的腰:「阿若,我知道你還恨我,我願意用千百倍的努力來化解。只要你不要再離開我。」
君嫵低垂了眼眸,微微地點頭。
只是那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他眼底的欣喜是清晰可見的,彷彿得了全天下。
他靠在她肩頭,閉著眼,滿足地歎息:「阿若,我愛你,我真的愛你。從來的我沒有意識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很愛你。」
君嫵只覺眼淚再次要決堤了:「不早了,你回去吧。」
「好。我明天再來看你。」他低低道。
走了會兒,他突然回頭,微微吁了口氣,說:「我從未這樣快樂過,每天當我睜眼的那刻,我知道你在我身邊,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幸福。阿若,晚安。」
在他走後,君嫵再也忍不住,用力哭了出來。
如果當年的雲延,不那麼冷漠,不那麼殘忍,他們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可是,為什麼總要等到錯過才知道珍惜?為什麼總要生離死別,才知道那才最愛之人?
在她失去孩子的日日夜夜裡,他在做什麼?
君嫵在被窩中哭成了個淚人。這份心意,實在來得太遲了。
突然,被子被掀開了一角。
陵延滿目疼惜地看著她,坐在床邊,用力地抱緊她:「阿若,別哭。我們還來得及。我們還來得及」他一遍一遍地重複這句話,似乎在說給他自己聽。
他重新蓋上被子,抱著她一起躺下,溫熱的絮語在她耳邊響起:「阿若,你還記得雲府嗎?我早已下令,按照當年的樣子重建,等我們大婚後,我們就去那裡,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可好?」
「我記得,你每次來看我時,從來都不走正門,總喜歡跳窗進來。到了後來,我想你的時候,總不自覺地朝著窗戶看。」
她哭著點點頭。
他笑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翠綠的戒指,緩緩地給她戴上:「這是雲家世代的戒指,只傳當家主母。阿若,嫁給我吧。這份心意雖然遲了五百年,可我對你的心,從未改變。」
君嫵抬頭望入他深情的眼睛,她心中微微抽疼,緩緩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