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卷 第十章 上古預言（三） 文 / 月染荼蘼
「荒唐，荒唐！你這是執迷不悟，這妖女究竟給你下了什麼**藥？讓你不惜違背道義禮法，讓你不惜為了她來謀逆為師！」
「師父，你從未愛過，所以你不懂。」他緊抓著我的手，淡淡的說道，臉上帶著少有的凝重。
「執迷不悟，為了個妖女連為人本分都忘記了，也罷，今後為師便當沒有你這個徒弟了。今日，老夫定要手刃了這個妖女，來人啊，抓起來。」無崖子怒髮衝冠，朝著外面便是一聲大吼，頃刻間，道家弟子蜂擁而入，將我們團團圍住。
「別怕。」他始終握著我的手，刀光劍影在眼前閃爍，刀劍撞擊的脆響在耳邊迴響，我卻只能聽到他輕飄飄的這兩個字，只能看到他沉靜的側臉。
倉皇躲閃間，我微微勾起了唇角，將交握著的手再次收緊，不論是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
番外+滄海桑田（下）
鮮艷的血液順著山頭往下流淌，在斑駁的石階之上聚成了一道水窪，絢爛的好似一朵處處綻放的虞美人，淒美而殘忍。
我與他並肩站在山頂之上，一身的狼狽，鮮血染紅了素白的衣裳，自己的，還有那些死傷的師兄弟們的。
「青兒，莫要執迷不悟，交出你身後的妖女，為師便既往不咎。」無崖子面沉似水，站在不遠處，對著這個自己曾經最寵愛的弟子曉之以理。
「師父，我早已回不了頭了。」他的聲音不知何時摻進了某些悲痛，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在掠過地面上的那些血跡閃過的掙扎。而這份掙扎是我賦予他的。
有些不安的握緊了他的手，卻沒想到他回過頭來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一眼中有眷念，有愛慕，有溫柔，但更多的是一種我看不分明的複雜，心一下子亂了，像是捕捉到了什麼，卻又在一瞬間從手中溜走。
張開嘴巴，來不及說出一句話，他卻先開口了：「琴兒，來世再見。」
雙眸猛地一縮，我清晰地感到我們交握著的手終於在他突如其來的一推之下猝然鬆開。身子往後倒的一瞬，我分明看到了他一如以往挺直的背影，以及他握著長劍往無崖子撲過去的身影。
他說：琴兒，來世再見。來世再見！
「不……」尖銳的叫喊從我的喉嚨口不受控制的吐出，身邊的景色一點一點的變化，最後失去了他的身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可是那份劇痛卻永遠的留在了我的心裡。
再次醒來之時，已是三日之後，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唯獨缺了熟悉的人。門忽然吱呀一聲，從外面打開。我渾身一顫，幾乎是在一瞬坐起身來，死死地盯著那緩緩打開的木門。
然而門後出現的人卻不是他：「娘……」
看清楚來人之時，眼眶在一瞬間濕潤了，好似空蕩蕩的心一下子找到了歸屬，找到了可以停留傾訴的地方。
「娘，他說，來世再見。」我幾乎是撲進了對面之人的懷中，低泣著呢喃著那人最後的一句話。來世，我們還能有來世嗎？
輕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像極了那日他得知自己身份之時的無奈與為難。
「孩子，別再想他了。」
「娘，你明知這不可能，若他去了，我絕不獨活。」我咬著唇別開臉，不去看娘親錯愕的臉。
半晌，輕歎又起，一隻手卻撫上了我的肚子：「你不願獨活，但這個孩子你總得為他留下。」
我頭腦因著這句話空白了一瞬，爾後才難以置信的抬起頭望著娘親的臉求證道：「您是說？」
「嗚…哈哈哈…嗚……」我邊哭邊笑的摀住了自己的肚子，你聽到了嗎？沈青，我們的孩子，我有了屬於我們的孩子。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我暫時冷靜了下來，卻並沒有因此放棄了搜尋他的消息。
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來，無法出去的我只能一天一天的坐在院內的椅子上等著娘親從外面回來，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有他的消息，音訊全無。
孩子落地的那一天，我整整疼了一天，疼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那一刻，我曾想過，若是這樣死了，是不是便能看到他了，又或者他還在什麼地方等著我去找他？
直至聽到還是啼哭的那一瞬，我才有了一點回過神的感覺，小心的觸碰孩子吹彈可破的臉，第一次有了實質的感覺，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和他的孩子。
生下孩子的第二天，我終於忍不住走出了院門，化為原型，向他所在的門派衝了過去。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想見他！
「你這妖孽還敢來？急著送死不曾？」
「你這不講理的老道士，把沈青還給我。」我朝著那道貌岸然的老道士大喊道，豎起渾身雪白的毛髮，齜著牙恨不得將這個頑固不化的老頭子吞進肚子裡。
「你還有臉找他，若非被你這個妖女迷惑，我那徒兒又豈會鬼迷了心竅，遭逢慘死？」
慘死？！所有的聲音我全都聽不見了，腦中只剩下這兩個字不斷的迴盪，他死了？那個會抱著我親暱地喚我琴兒的男人，那個會因為我受傷而蹙眉心疼的男人，那個推開了我卻慷慨赴死的男人。
「啊~~~」淒厲的叫喊貫穿了寬闊的天空，驚起一隻隻的白鷺，我的眼前早已瀰漫成了一圈圈的血色，所有的東西都成了血的顏色。
無數淒厲的慘叫在我的耳邊連成了一片，等我醒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經血流成河，而我的雙手之上則沾染著駭人的血色。
我麻木的跪倒在地，淚水從眼眶之中滑落，一滴滴和鮮血混在了一起。沒有了他，我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琴姐姐。」陌生而熟悉的輕喚，讓我看向了現場唯一還活著的小男孩。這個男孩子我認識，他帶我回來的第一天便是這孩子興沖沖的趕來接我們，我記得沈青很疼他，把他當成親弟弟一般的疼愛，連帶著我也愛屋及烏，對他關懷備至，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我們竟會這般刀劍相向。
「你也要殺我？」我的口中微微發苦，心中只想著便是這樣死了，死在這個孩子的手上或者才是我最好的解脫。
卻不想那孩子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某樣決心一般對我說道：「你走吧，大師兄確實在你們走的那天引頸自盡了，但是他如今在蒼巖。」
他的話讓我渾身一顫，瞪大了眼睛望著他，眼中帶著明顯的詢問，他卻別開臉去說道：「大師兄的魂魄自願前往守護劍靈，琴姐姐去的話，或許能見上最後一面。」
他的話讓我已經死透的心再次悸動了起來，雖然明知這可能只是眼前之人安慰自己的話語，但是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還要能夠見到他……
「對不起。」轉身離開的一瞬，我恍惚聽到他的口中吐出了一句滿含愧疚的道歉。
腳下的步子一頓，我嘴角微微牽出了一抹苦澀的弧度，當日他帶著我回來之時，整個道教之內見過我之人只有身後的這個小男孩，無崖子為何會突然發現我的存在，這樣想來便不覺得驚訝了。
或許他本沒有惡意，但就因為他的一句無心話語，造就了我們最殘忍的悲劇。但到最後我終究沒有對他動手，不只因為他給了我最後的希望，更因為我知道…若我傷了這孩子，他會不高興。
我帶著出生不久卻已經像修煉了千年的蒼狼一般能夠化為人形的孩子回到了蒼巖，闖進蒼巖的禁地，深入劍靈的封印之處，卻被守在劍靈之外的亡靈以及設在封印處外圍的結界攔在了外面。
即便如此，我也從未想過離開，因為我能夠感覺得到，他在裡面，他真的在裡面。即便不能見到他，卻能夠感到那熟悉得讓自己眼眶發熱的氣息。
我就這樣帶著小蒼定居蒼巖，每天除了照顧小蒼，做的最多的便是站在山的另一端癡癡的望著那方他所在的瀑布，聽著瀑布的水聲，想念著他的模樣，直至四十年後，那人的出現。
碧鸞劍主的出現，讓我一成不變，靜寂得猶如一汪死水的等待再次出現了一層漣漪。劍主的出現，是不是意味著劍靈即將出世，而這是否也意味著守護劍靈的他將功成身退，那麼，我們還有沒有機會再一次走到一起？
我怔怔的站在礁石之上，望著月色之下那少年迅捷的揮舞碧鸞的身影，像受到蠱惑一般，毫不猶豫的用著自己的血提出了自己新華中最為渴望的條件。
這位女扮男裝的劍主果真沒有辜負我的希望，亡靈再次靠近我們之時，我毫不猶豫的將她推進了唯有劍主方能進入的深潭之中。沒過多久，鳳凰浴火，鳳鳴九天，劍靈終於破除了長久的封印，而我也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思念了整整四十年的他。
他還是一如當年溫柔儒，年輕俊美，卻不若以前那般看著我臉上滿是溫情。
「你怎麼來了？」那疏離的語氣險些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轉身想要倉皇逃跑，他眼中的那抹猶疑卻讓我止住了腳步。他心中還是有我的，我期待著。而這份期待在我義無反顧的撞上結界想要觸碰他之時得到了證實。
「琴兒……」熟悉的呼喚，只有他所專屬的稱呼再次從他的口中吐出，卻帶給我異樣的滿足感，眼眶再次發熱，彷彿要將這些年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全都凝聚在眼中全部倒出。
「一切都晚了。」面對我的質問，他的眼中帶著幾分寵溺，幾分憐惜，一如當年。
「他是四十年前的亡靈，身犯重罪，奉命被禁錮於此守護被封印的我，等待有一天我的主人帶著碧鸞破除我的封印，他便能贖了當年所犯下的罪過，得到超生。」劍靈的解釋解開了我們之間糾結了四十多年的隔閡。
這就是你再一次將我推開的理由，因為你知曉我們的再次相遇便意味著你的再次離去，想當年一樣，這麼不管不顧，自以為為我好的，想再次丟下我？
想得美！這一次說什麼也不會讓你再一次離開我了。四十三年前我發過誓不會放開你的手，卻因為那一瞬的失神而錯過了你四十年，如今，我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毫不猶豫的自毀元神，拼著最後爆發出的一點能量衝進結界之中。在他詫異的目光下，埋進那闊別了四十年的懷抱，那熟悉的溫度終於讓我忍了四十年的淚水傾巢而出。潤濕了他的前襟。
「你怎麼這麼傻？」聽著他無奈而憐惜的責備，我的心卻不可遏制的雀躍了起來。
身體一點一點的化為光點散落，我卻感覺他握著我的手比任何一次都來得緊。
「琴兒，愛上我，可曾悔過？」迷離的光影之中，我看到了那人眼中深深地憐惜，我微微的笑了起來，將臉埋進了他的勁邊，呼吸著屬於他的氣息低笑道：「不悔。」
愛上你是我這一生從未後悔的事情，從見到你的那一瞬開始，便注定了你我糾纏一生。時隔四十幾年，任滄海化為了桑田，這一次我們真真正正的融合在了一起，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